第4章 第四章 上一世

小男孩右手扶着门框,扭着头看向屋里正准备着的两大人,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兴奋喜悦之情。

“你们是乌龟吗?快点!”脆生生的童音催促道。

美妇人拎着挎包从卧室出来,笑骂道:“你这小孩怎么说话的。”

男孩嘟起嘴哼了一声。

美妇人走到男孩面前捏了下男孩小巧的鼻子,“老公,快点!”

“那个,”男人面色尴尬地走出来,“队长突然打电话给我……”

男孩不懂男人说这句话代表什么,茫然地看向男人,让男人心中愧疚更甚。美妇人脸色瞬间冷下,“什么意思,不去了吗?”

男人为难道:“雅儿,我……”

“行了别说了,我自己和孩子去,钥匙给我。”美妇人蛮横地夺取男人手中的钥匙,“说好了这周六和孩子一起去游乐场,我好不容易把工作都推了,结果,呵。”粗鲁地牵起男孩的手,在男孩不明所以的神情中强硬地出门,“我们娘俩去玩,别管你爸爸了。”

母子走远,男人在屋内听着美妇人冷声骂语和男孩失措的询问渐行渐远,眼睑垂下,胸腔的心脏每一次的跳动都是一次钝痛。

老婆的骂言、儿子的失望,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男人长吸一口气,吞咽下将出的哭腔,掏出手机熟练拨打某个号码,沉声稳气道:“虎子,张三的位置确定了吗?让机场那边配合下,别让他出境……”

一墙之隔,隔出了两个世界。

这边,男孩冷漠地看着电视,手中按着遥控器不停换台,电视台喧闹的声音没有盖过那边吵闹的声音。

“你连儿子的英雄都做不成,做什么人民的英雄!”突然尖锐的声音刺伤了男孩的耳膜。

“砰!”的一声,是甩门的声音。

男孩停下了不停按遥控器的手,将遥控器一把摔到地上,电视也不关,直接走回卧房。

“砰!”又是一声甩门声。

有谁,隔着门在低声哭泣;有谁,隔着门在无声叹气。

少年戴着耳机坐在沙发上,手上是游戏柄,电视屏上是射击游戏,身前茶几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有拆开的,也有未拆开的。

男人沉声对倚在墙上的女人道:“季晓雅。”

“嗯。”女人平淡地看着自己新做的美甲。

瞧见女人的动作,男人顿时气从心来,表情越发冷肃,“你丢下儿子就是为了做这没用的指甲?你还有一点妈妈的样子吗!”

“总比你没爸爸的样子强。”女人衣袋里忽然传出手机铃声,女人看了眼发现是不重要的客户,便发了条短信直接挂掉。

男人顿时没声了,放在裤袋的手紧捏三张电影票。

电视上,红色字体突然蹦出,画面陡然变灰。少年摘下耳机跳下沙发,“家长会,下周六,你们谁有空谁去吧。”径直走过两人去餐厅拿开盖菜的菜罩。

优异的期中考试成绩单被压在零食包下,没有被少年抽出递给父母。

干净的茶几上,只有几张印有黑字的白纸,其中一张,醒目的印着“离婚协议”。

男人和女人各拿着一支笔,笔悬停在纸面几厘米高处,迟迟没有着墨。

“我,和他……”女人迟声,“都是那种工作忙起来会忘了吃饭的人……”

男人:“我让他定闹钟及时提醒你吃饭了,还说了你的喜好和忌口。”

“……”女人嘴唇嚅动,“不是,是……”女人看了眼专心玩手机的少年,“他父母不喜欢我还带着……”女人低垂下眼,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对男人道,“劝爸和妈进城来吧,这次就说孙子想他们了。你虽然忙,但爸和妈,应该还挺有空的,老家那几里地就让给你老家那些亲戚们种吧。”

“……好。”

少年看向那两人,手忽然顿住,最终没有说什么,继续沉默地玩手机。

少年回到家中,一片漆黑,手熟练地摸上墙打开开关,“嗒”开关声清晰可闻,屋内瞬间亮堂。

少年从柜子上的抽屉拿出几条香,往屋内一个角落走去,那里摆放着两张灰色的遗照。

刚上完香,袋中手机忽响,少年接听,“……又不回来了是吧,知道了。”

明晃晃的灯光刺眼让人生理流泪,密麻的人群拥挤使人感觉呼吸不能,惨白的花圈死气的黑字。

熟悉的感觉似曾相识,陌生的一幕恍若梦境。

少年爱恨难辨言的那个男人此时毫无生气地躺在棺木中。

那个男人的同事说,他是在结网临近收尾时,因为卧底被发现,遭到了敌人的……

那位同事,八尺的男儿,说着说着,就哭了。

少年不想听,他不想听那个错过他童年、错过他少年,甚至连自己父母丧礼都错过的男人的一切,不想听他遭遇了什么,不想听他被成了什么样。

他不想听,所以,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压抑、悲伤的气氛交织成一把无形的刀,割断了少年的咽喉。

少年精神恍惚,他不记得丧礼上发生了什么,不记得丧礼什么时候结束,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出举行丧礼的礼堂。

当走出礼堂后第一缕阳光刺激得少年干涸的泪痕再次湿润时,才发现,一切都结束了。

少年走了几步,突然猛地转头,百米外,是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美妇人。

那是他许久未联系的妈妈。

自从听说妈妈二婚怀了后,他便不再主动联系她了。

因为还未成年,所以还需要一个监护人。

少年的妈妈重新成为了少年的监护人,而少年,也将融入一个新家庭。

那是一个气氛逼厌、生活“精彩”的家庭。

生母、继父皆是总裁,说句“豪门”不为过。

艺术来源于生活,生活精彩于艺术。

当他成年后,当他拥有选择后,他逃离了,逃离了那个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地方。

“呼——呼——”窗外夜风啸过,树叶摇摆。

黑泽阵突然从床上坐起,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黑泽阵无声静坐许久,掀开被子走到窗前,攀上窗台拉开些窗户,冷风“嗖——”直接穿入屋内,吹去了烦闷,吹散了额头上密布的汗液。

黑泽阵倚着窗户玻璃,侧头看向窗外无尽漆黑的夜色,那里似有不知名凶物盯着这里,伺机将这一切吞噬殆尽。

节奏的树枝摇晃,若隐若现的虫鸣,像无形的摇钟,规律地摇摆,逐渐放空黑泽阵的心神。

怎么突然想起过去的事了?而且还是那么久远的。

他离开那个家已经六七年了,曾经的一切恍若隔世遗梦,那么的真切,也那么的虚假。

有时候黑泽阵真的很怀疑自己有精神病,昨日种种皆如旧梦,他怀疑他是否真的经历“过去”,是否活在“当下”,有无“未来”可言。像指缝流沙,握在手心,终将抓不住。

黑泽阵抬手想要抓住窗外的风,手指触上冰冷玻璃惊觉窗外一切,始终隔着窗,就像过去的记忆,就在那,却始终隔着一层。

黑泽阵将脸贴上窗,玻璃冰冷的触感激醒了他逐渐飘远的神思。

无病呻吟。黑泽阵嘴角牵起一抹弧度自嘲道。他离开那个家是为了“结束”过去以获得“新生”,如今自己穿到这个身体来到这个世界,某种意义上也是“新生”,目的达到了,过程重要吗?

想通了的黑泽阵关上窗户准备回到温暖被窝睡觉,视线余光无意间扫到窗外邻处有灯光。

那是……

黑泽阵复又趴在窗上扭着头看向旁边,那里暖黄灯光无意泄出,为这冰冷黑夜添了分温暖。

那好像是黑泽伊拓之的房间。

黑泽阵想起临睡前黑泽伊拓之对他说他卧室就在隔壁,打开门左手边的门就是。

这么晚还没睡?

黑泽阵想起黑泽伊拓之还是某公司社长,“社长”一职位大概相当于上一世他所知道的“总经理”职位,是公司有极高地位的高管。

在忙工作吗。

但想到黑泽伊拓之的可疑之处,黑泽阵选择在这个“工作”上打个双引号。

从那个男人自称是他“亲生父亲”开始,他便怀疑那个男人了。虽然不认为会那么巧是一个原因,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那个男人见到他之后的反应太平淡了,不说痛哭之类,至少一下子失去言语能力或者紧紧抱着他还是应该的。

如果那人是个感情内敛的人还好说,但相处了短短几个小时候,黑泽阵敢肯定,那人绝不是,而是一个感情外放甚至是疑似有较强表演欲的人,充满恶趣味,心血来潮会表演一段,这样的人怎么想都不是那种见到丢失多年的孩子却表现得比普通人还不如。

一开始,黑泽阵怀疑这是个手段高明的人贩子,但看到那助手打扮的人所拿出的支票时,黑泽阵就否决了这个想法。支票上的零,可不是卖了一个他所能达到的,哪怕是拆开卖器官也不能,不过像他这么小的,应该主要还是卖整个人而不是器官吧。

否定了人贩子这一想法,黑泽阵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阴谋,所以虽然怀疑黑泽伊拓之,但也没有很明显的敌意。

在黑泽伊拓之简单介绍自己的情况尤其是家庭情况时,黑泽阵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由于该想法太过于狗血和不可能性,黑泽阵下意识就否定了。

然随着心中困惑的增多,那被扼杀的想法又不自觉地冒出个芽来:豪门争斗、棋子、牺牲品。

不怪黑泽阵会突然产生这过于惊骇的想法,托曾经陪妈妈看过的狗血家庭伦理、无逻辑豪门争斗电视剧的福,加上自身也确实曾深陷豪门争乱中,这过于异想天开的想法某种程度上,还是有逻辑可言、真实可考的。

男人出身豪门或者与豪门有密切关系,但因种种原因,无法继承财产或者被当任家主否决。不甘的他出于阴谋可能是要谋求财产又或者想要报复之类,收养了他。他与这个豪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可能没关系,只是和某人长得像,或者时间什么的恰好对上了某个不知是暂时性还是永久性不在的孩子。总而言之,言而简之,就是男人想要利用他达成某个不可言说而且八成的负面的目的。

然后为了计划顺利进行,男人想要得到他的信任,所以对他很好……

啧,霸总小说看太多,得治治脑了。想这个还不如思考那人和他助手之间迷之关系,总觉得那人很讨厌那个助手,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留助手在身边,是因为牵涉到什么吗,那男人真的只是个普通的社长吗?

脑海中千般思绪闪过,最后与隔壁房间关闭的灯一同归入寂无。

黑泽阵在窗台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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