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病与医生

“咚——咚——”

“咚咚——”

节奏分明的敲门声惊醒了睡梦中的黑泽阵,大概是刚从深度睡眠中醒来,黑泽阵头脑意识还不甚清晰,要还一会儿才回过神。

回神后,黑泽阵先是诧异环顾自己昨晚谁在了窗台上,接着才反应过来门外有人,跳下窗台给人开门去。

一开门,映入眼中的是男人笑眯眯的脸,“噢呀~小阵昨晚睡得很香呢。”

“还好。”黑泽阵感到鼻子有些塞,略有些不舒服地抽了抽鼻子。

黑泽伊拓之:“去洗漱吧,刷完牙就下楼吃早饭。”

“嗯。”黑泽阵踩着拖鞋“嗒嗒”地走向卫生间,没走几步忽然顿住,自己走路有那么重吗?而且,总觉得头还是有些晕,不会是昨晚睡窗台着凉了吧。

黑泽阵抬手抚上额头,手背与额头温度相差无几,应该是没发烧,可能只是有些小感冒。

“怎么了?”黑泽伊拓之看见黑泽阵摸自己额头的手,关心道,“发烧了?”说着走到黑泽阵面前打算摸一下黑泽阵的额头。

黑泽伊拓之的手刚一触碰上黑泽阵,就被黑泽阵一个哆嗦避开了,“冰。”

黑泽伊拓之收回手,“噢忘了刚出去晨练回来,待会儿量一□□温吧。”

“不用,只是感冒。”黑泽阵挥手拒绝,往卫生间走去。

镜子前,黑泽阵一边刷牙,一边挣扎着睁开眼。

好困。

看不清自己了。

黑泽阵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在摇晃,直至脑门差点磕到洗漱池上,好在及时用手撑着池缘这才没酿成一件人间惨剧。

哈,看样子还是发烧了。

黑泽阵又摸了下自己的额头,依旧手背额头体温相差无几。

是烧到连手的温度都和额头差不多了吗。

黑泽阵也不耽误,快速刷完牙洗脸走下楼。

由于发烧导致意识会一瞬间模糊不清,黑泽阵下楼梯时险些踩空,听到动静的黑泽伊拓之迅速来到楼梯口,几步跨上楼梯将黑泽阵抱在怀里,手贴上黑泽阵额头,眉头随即皱起,“你晚上睡觉还踢被子啊。”

喘着燥热呼吸的黑泽阵视线开始模糊,看不清黑泽伊拓之此时的神情,就连耳边的话语也变得时近时远。

在意识陷入混沌前,黑泽阵最后的想法毫不意外的是在抱怨:又,受寒发烧了,这个身体可真弱。

黑泽伊拓之叫了几声黑泽阵,得不到回应的他立即拨打电话给家庭医生,催促他赶紧过来。

在家庭医生过来的这段时间里,黑泽伊拓之将黑泽阵放在客厅沙发上,自己则去翻找家里的药箱。

东翻西找好一会儿,黑泽伊拓之哭笑不得的发现,他这里什么药都有,唯独没有正儿八经的退烧药,好不容易找出的些跟退烧有关的药却因为觉得不适合小孩而不敢用,最后只好选择物理降温,去冰箱下层撬几块冰用袋子装着。

因为怕直接贴着冰会冻着他家小孩,他又去端了盆冷水,将冰袋放在水中,然后毛巾打湿拧个半干擦拭黑泽阵的额头。

一番忙活下来,黑泽阵的体温下降了些许,虽然还是很热,冰袋里的冰融了三分之一处于冰水混合状态,这才隔着毛巾将冰袋贴在黑泽阵的额头上。

期间许是降温起到了效果,黑泽阵的意识处于半醒状态,虽然对外界反应还是会慢上几拍,但还是能感觉到有人在照顾自己。

长时间自己照顾自己的黑泽阵心中忽生暖意,眼角湿润。

生病中的人总是脆弱的,黑泽阵也不例外,只是他会将自己的脆弱藏起来。

耳边是断断续续的男人与另一人的交谈声,从两人对话中可以判断出,另一个是医生角色。

医生说话时沉稳冷静,男人说话则多了份关切。

生病时不仅对外界反应慢,对时间的感知也是迟钝的,因为意识总是一会儿半醒着,一会儿沉睡着。当黑泽阵再次感知到外界时,是黑泽伊拓之轻轻叫醒了他。

上一刻还能听到医生的声音,这一刻忽然只剩那男人轻柔的声音,黑泽阵后知后觉他又睡着了,在这期间医生已经离开了。

黑泽阵迷茫地睁开眼,此时他正难受,不明白黑泽伊拓之为什么要叫醒他,甚至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烦躁:不知道生病的人就应该休息吗?干嘛来打扰我!

此刻,黑泽阵内心的情绪都表现在了脸上,黑泽伊拓之无奈哄道:“小阵,起来先喝一下粥,喝完粥就不难受了。”

黑泽阵:呵,骗谁呢,当我没生过病吗。

“你还没吃早餐,把粥喝了暖一下胃。”

黑泽阵:不吃就不吃,又不是第一次不吃早餐。

“乖~我们把粥喝了,喝过粥才能吃药。吃完药就能退烧了,就不难受了。”

黑泽阵:不吃药我一样能好,让我睡。

“……”大概是见一直哄不开口,黑泽伊拓之也累了,“起来,别逼我把粥强喂进去。”

黑泽阵:你塞吧,我能吃进去算你厉害。

“……”黑泽伊拓之面无表情地端着碗,碗中犹有热气散出,空气中安静无比,只听到某人喘着粗气的声音。

“当——”

黑泽阵淡定翻个身继续睡。

“……你睡吧,之后我再来喂。”黑泽伊拓之彻底放弃了,到底还是不舍得对这个孩子动粗。

黑泽阵没有睁眼,但听着渐远的脚步声,知道黑泽伊拓之已经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黑泽阵翻过身,睁眼爬起,伸长手企图就这样长在沙发上捞过被放在茶几上的粥。

捞了几下发现实在捞不着,不得不走下沙发走到茶几前端起装粥的碗。

半稠的白粥上缀着青翠葱叶,零星几点肉末,碗壁上挂着细小雾珠。

黑泽阵左手捧上瓷碗,手心传来的温度半凉不温,喝一勺粥,果不其然,只剩些许余温。

黑泽阵按着勺匙将碗里的粥一口饮尽,然后躺回沙发上,但没有立刻闭眼睡觉。

生病使人内心脆弱这句话果然不假,有那么一刻黑泽阵都想忽略黑泽伊拓之的疑点将他当做一个好父亲,自嘲自己又多疑了。

黑泽阵没来得及思考更多,疲惫的精神让他又再次陷入梦中。

大约十分钟后,黑泽伊拓之走到客厅准备叫醒黑泽阵喂粥,乍然看见已经空了的碗时,一时间情绪难言。

黑泽伊拓之走到黑泽阵身边,轻轻坐在沙发空余处,手摸上黑泽阵的头发轻捋,没有什么表情,唯有眼中透露出了内心的复杂:愧疚、难过、心疼、好奇、审视、挣扎……最后全化作了一声长长的轻叹。

沉浸在梦中的黑泽阵并不知道黑泽伊拓之的一系列动作,他只是感到了热源,本能地蜷缩身子朝黑泽伊拓之贴去。

黑泽伊拓之想了想,还是决定将黑泽阵抱上卧房。

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悄然地改变了什么,黑泽伊拓之在黑泽阵心目中的形象或多或少有所改善。

不过只是改善,并不是完全转好,此后的日子里,黑泽阵有意无意观察黑泽伊拓之。

黑泽伊拓之对黑泽阵的好是真的好,黑泽阵要什么给什么,有时还没提出就自己先给了,黑泽阵故意提一些过分的要求,也尽可能满足,甚至在发现黑泽阵情绪平淡甚至能谈得上缺少时,故意搞怪挑动黑泽阵的情绪,包括但不限于喜、怒、哀、惊情绪,一开始黑泽阵确实会因此有情绪波动,但自从看穿黑泽伊拓之的目的后,就喜怒不形于色。

俨然一副失而复得百般宠爱儿子的溺爱家长的模样。

家庭上,是个好父亲;工作上,似乎也是个合格的上司。黑泽阵发现黑泽伊拓之在不忽视儿子情况下经常加班,这也导致本该睡觉的时间黑泽阵却发现黑泽伊拓之的房间总是亮着灯。至于为什么不是个好上司,黑泽伊拓之有整助手的恶趣味,工作上整,生活上也整,光凭这一点就难违心说黑泽伊拓之是个好上司了。

黑泽阵试着旁敲侧问黑泽伊拓之和助手间是否有什么恩怨,黑泽伊拓之则是打个哈哈说这是在锻炼助手便敷衍过去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黑泽伊拓之对黑泽阵的好不减反增,黑泽阵逐渐放下心防,觉得可能真的是自己疑心病犯了,黑泽伊拓之确实是他这个身体的生身父亲。

就算不是,他对他的好,也是不可否认。

一日,黑泽伊拓之带着黑泽阵驱车前往市中心一栋办公楼里,黑泽阵看着眼前高耸明亮的大楼,从外表上,并不能看出这栋楼具体是做什么的,黑泽阵心中不由感到困惑。

黑泽阵:“这是去哪里?”

黑泽伊拓之漫不经心道:“见个漂亮的大姐姐~”

“哦。”

“小阵也太冷淡了吧,漂亮的大姐姐,不期待吗?”

“继母?”

“!不是……小阵你想要个妈妈?”黑泽伊拓之虽然在笑,但莫名的让人感觉他在尴尬,“是爸爸给你的爱不够吗,果然小孩还是喜欢妈妈啊,真让爸爸感到难过,明明爸爸那么努力地爱着小阵了。”

黑泽阵转过头,令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看你,喜欢。”

“害羞了呀小阵~”

黑泽阵转回头语气平淡道:“你说话好恶心。”

“啊谁让小阵一点都不可爱呢,别人家的小孩都是要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偏偏我家小阵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车已经停好了,黑泽阵利落打开车门下车,半点不理会身后演上头的某人。

黑泽伊拓之幽幽地叹气,仿佛在说“吾儿叛逆伤我心。”

黑泽阵背对着黑泽伊拓之翻了个白眼。

下车后黑泽伊拓之拍了下黑泽阵的后脑勺,“走吧,电梯在那。”

黑泽伊拓之与黑泽阵乘着电梯上到高楼层。

一般人初入高楼层内部,是分不清方向的,除布局陌生以外,还与看不见外界有关。

而黑泽伊拓之虽称不上熟门熟路,但看着门牌却还是利索快捷地左绕右拐走到一间房前,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了。

敲门前,不待黑泽阵询问,黑泽伊拓之主动说道:“这里的大姐姐是爸爸的一个朋友,我们来找大姐姐玩。”

“哦。”黑泽阵心中依旧感到困惑,这是黑泽伊拓之第一次带他见友人,在这之前他基本没见过黑泽伊拓之的亲人、朋友,也没听黑泽伊拓之说过。

黑泽伊拓之按响门铃,不一会儿门铃呼叫器传来沙沙电子音。

“谁?”

“我,黑泽伊拓之。”

“伊拓之君啊,我这就开门。”

不一会儿,黑泽父子身前的门开了,门后是一位和善亲切的大姐姐,一举一动间又无形中透露着知性优雅。

“好久不见柰子桑,有变漂亮了呢。”黑泽伊拓之打招呼道。

“伊拓之君说笑了,伊拓之才是变成熟了,比上一次见面给人的感觉稳重多了,是因为当上爸爸的缘故吗。”柰子打趣道,“这就是你儿子吧。”弯下腰与黑泽阵平视,“小朋友你好,你可以叫我柰子姐姐。呐,见面礼。”亲切笑着从口袋掏出一颗糖递给黑泽阵。

“谢谢柰子姐姐。”黑泽阵收下糖。

“进来吧,穿边上的拖鞋就好。”柰子将门拉大,邀请黑泽父子进屋。

黑泽阵进入屋内,好奇地打量屋内装潢。

屋内装潢讲究,风格温馨,一进入屋就不由自主地放松心情,内心平和。

柰子邀请黑泽父子坐到沙发上,自己则去倒茶。

黑泽阵坐好后瞧见墙角处摆着几个高架,架上全是各种各样的玩具样的微缩模型,架子前摆着一个装有细软白沙的桌盘。

黑泽阵愣了一下。

“想玩?”柰子端着茶走过来,递给黑泽阵一杯牛奶。

“想玩就去玩吧,家里经常来些小朋友,恰好我也挺喜欢小孩,就买了那些玩具给他们玩。”柰子和善道。

黑泽阵摇摇头说不用,垂下头啜一口牛奶,表现拘束。

黑泽伊拓之与柰子很自然地聊起天来,聊着聊着,柰子发现黑泽阵似乎很无聊,便有意无意将话题引到黑泽阵身上,期间黑泽阵不发一言,柰子以为黑泽阵是害羞,便主动与黑泽阵聊起天,两人一问一答,反倒冷落了黑泽伊拓之。

黑泽伊拓之也不在意,拿过茶几上的水果削,削完后递给黑泽阵。

见柰子和黑泽阵聊得开心,黑泽伊拓之打趣了一句然后自然地离开,似乎是去处理些事务。

柰子和黑泽阵聊了好一会儿,聊着聊着似乎聊到什么帮忙、游戏之类,柰子从茶几抽屉翻出几张纸张坐到黑泽阵身边,两人就着纸张内容开始聊起,期间也会扯到其它话题,但很快又被扯回来了。

两人聊了差不多四五十分钟后,柰子忽然说有点事要离开一会儿,让黑泽阵看会儿电视,或者去玩玩墙角那个玩具也行,桌上的沙子、架子上的玩具随便玩。

黑泽阵目送柰子离开,环视一圈客厅,不见黑泽伊拓之的身影,唇角抿起,眼中难言情绪一闪而过。

黑泽阵走到沙盘前,观察沙盘和架子上的模型,心中猜想越发肯定。随后开着电视放大音量,轻手轻脚走到柰子进入的房间前,背靠门,门内传出柰子说话声,听不大清,只能听个大概。

“……正常……早熟……”

“……没有……”

“……情感缺失障碍……反社会人格……”

“……成长环境……孤儿院……”

“…………”

黑泽阵没有再听下去,没必要,他只是来确定心中的猜测。

柰子是心理医生。

虽然不知道黑泽伊拓之为什么带他来看心理医生,还为了打消他的怀疑而演了场戏假装朋友,但黑泽阵从心底感到恼怒,一股被欺骗、辜负的负面情绪油然而生。

黑泽阵深吸一口气,再次轻手轻脚离开回到原位。

黑泽阵心理学有过一定的了解,虽不多,但刚好不至于误解心理医生,这才使得他能在柰子那些伪装起来的某些问题前淡定自若。

不说完美伪装,装成正常小孩还是勉强可以的,只是不知这个柰子姐姐心理研究有多深,但从刚才偷听到的话似乎是蒙混过关了。

黑泽阵坐在沙发上假装看电视,不一会儿黑泽伊拓之和柰子先后来到客厅。

“小阵,我们回家了~”黑泽伊拓之轻笑道,心情似乎很好。

“嗯。”黑泽阵关上电视,走到黑泽伊拓之身旁,却没有之前离黑泽伊拓之那么近,不看黑泽伊拓之也没看柰子而是目视前方。

黑泽伊拓之和柰子正在交流,没有注意到黑泽阵的异样。

简单几句交流后,似乎是在说回头再说,黑泽伊拓之便带着黑泽阵离开柰子的家。

离开大楼,车上黑泽阵假装无意回头看了眼大楼。

破绽其实一直存在,在这明显是办公楼的大楼里,却有家一样的地方,违和感一开始就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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