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林州

“啊……,不好,他要自戕。”

现在示警已经太迟了,云中岳眸中金光一闪即逝,人的色彩重新归来,他用嘲弄的目光盯着两个灵类,嘴角甚至露出了笑容。

但很快,他的眼眸就彻底黯淡下去。

“宁肯自戕也不归顺大帝,人族都如此冥顽不化了吗?”灰袍老者惊骇不已。

“他其实是个另类,其他人可不是这样,贪生怕死之辈多的是。”卿世功淡淡地回应道,他眸中泛起幽蓝的光彩。

“那些人命魂不完整,需得调教十年才堪大用。太慢了,太慢了。”

“好在江南的宗门弟子还有很多,我们还有机会。”

“不,不,你不该如此轻敌。伪诈是他们的本性,他们根本没有信用可言。这一百年来他们偷偷地强化了固神一节的修炼,这是彻头彻尾的背叛!”

灰袍子发出的声音如同地府里传出的刮擦声,双眸中红光闪烁,显得十分焦躁。

“这一百年来我们失去的太多,如今只能徐徐恢复,好在一切都已经开始,今日的窘境相信大帝必有计较,尊使又何须烦恼呢。”

卿世功微笑着说完,用衣袖一挥,桌案上的蜡烛便亮了起来,再一扫,蜡烛倒地,燃烧了布匹,继而引燃了其他易燃之物,大火熊熊燃烧起来。

火光映衬下,他的眼眸呈现诡异的幽蓝。

“……你说的对,大帝已经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灰袍子显然对卿世功说的“大帝”十分忌惮,言语间缓和了许多。

“那么就请尊使回禀灵尊,我族复兴,江南绝不落后。”

“那我便告辞了,他日天下恢复,我们举杯欢庆。”

下一刻,他如烟飘逝。

卿世功也离开了燃烧的座船,他的动作非但谈不上潇洒,甚至还有些笨拙,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武者应有的身手。

几乎在他离开的同时,距离云中岳尸体不远处的一条腰带上忽然闪过一抹碧幽色的光芒,那是一块看似极其普通的石头发出的。

此后不久,那枚石子便连同烈焰焚烧下的渡船以及云中岳、石空明、莫小青和其他十数名船工的尸体一起葬身江中。

……

月色凄迷,眼前是一个小村落。

残垣断壁剑有咿咿呀呀的怪响传来,定睛看去,却是一个肥重的黑胖汉子正在强暴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面色寡白,双瞳无神,已是奄奄一息。

铁剑在匣中发出龙吟,那汉子猛然惊醒,一个后空翻,早有三把飞刀朝苏浪射来。

苏浪不闪不避,以护身罩承受了。

神经铁剑划出一道银弧,剑气纵横,早将黑汉子拦腰斩断。

诡异的是那汉子的上半身仍然能够蠕动,那一双浑浊的眼充满了怨毒的气息,驱动的半截身子怨恨地朝苏浪爬来。

苏浪厌恶地一脚踏碎他的头颅。

他裸露的躯体上覆盖着深褐色的鳞甲,距离全面异化仅一步之遥。

被他强暴的女人半身溃烂,嘴角流血,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乞求着。

苏浪知道她需要什么,挥剑结果了她的性命。

他解衣盖住了她的遗体,弹出一团磷火,将她火化了。

这一路行来经历了太多的悲剧,苏浪已经有些麻木,他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

……

林州城位于屋山北麓,依山而建,城分三座,主城之外还有东西两座副城,三座城池之间修有夹道,夹道在明,暗处还有地下运兵道相互沟通。

林州主城东西八里,南北七里,又有内外之分,城墙高大厚实,底座用的是青石条,专为军事而建,坚不可摧。这座城本是为镇压北境蛮族而建,自王朝时至今穷历千年,从未陷落过一次。

林氏兴起于第四王朝中期,第七王朝中期兴盛,王朝末期林氏镇守屋山以西,拥兵十万之众。独孤氏起兵逐鹿天下,林氏从一开始就鼎立支持,定国七战中林氏参加了四战,功勋彪炳。

光明朝建国后,林氏移镇林州,三百年间不曾间断,所谓“旧为手足,今为股肱”。

此时距离光明朝建国已过去三百年,经过三百年的经营,林州早已变的坚不可摧,城外军镇林立,烽燧堡垒随处可见,天下军事之盛莫过于此。

因为镇扼蛮族的需要,林州多骑兵,其骑兵人马皆带甲,马甲轻薄,人甲坚韧,乃是用林州特有的水牛皮所制,这里所说的“水牛”是生活在水中的一种野兽,与中土内地耕田的水牛并非一类。

苏浪尽量避开烽燧,避免招惹麻烦,这日夜行于稀树草原间,忽然被一群锯齿蚁所困。这蚂蚁有成年男子的大拇指大小,有强悍的颚,带毒的尾针,部分负责警卫的兵蚁还生有翅膀。

一窝蚂蚁有数百万之多,横行草原,人与猛兽皆闻风色变。

苏浪当然不想得罪它们,他想绕道而行避开蚁群,但已经来不及了,一群兵蚁迅速集结,然后群起而攻之。苏浪不得已运起随身静气罩且战且退,向附近的堡垒退去。

此物虽然凶狠,却畏惧硫磺,附近居民知道它们这个弱点,多在房屋外抛撒硫磺等物,时间一长,人和蚂蚁便分出了各自的势力范围,彼此尊重领地完整,互不侵犯。

苏浪一路狂奔躲进附近的一座城镇,锯齿蚁劳而无功,恼羞成怒,于是围猎了几条夜出捕食的野狐以泄恨。

眼前是一座普普通通的边地小城,城池面积很小,但城墙却高大厚实,防御系统十分完备,城门的检查也异常严苛,当然苏浪无须接受什么检查,他逾墙而入,根本不跟守卫打照面。

月色迷蒙,城门内广场上竖着几根木桩,上面捆着几个浑身长满鳞甲的蛮人,有老有少,有高有矮,有瘦有壮,鳞甲的颜色也有深有浅。

这些人饱受酷刑,低垂着脑袋,等死而已。

苏浪苦笑了一声,那个疤脸汉子的苦没有白受,这么快林州方面就找到了克制异化蛮人的手段,并反败为胜了。

几个不良少年手持小树枝拨弄蛮人的下体,一个道:“乖乖不得了,连这家伙也披了鳞甲,还要不要人活了,这家伙谁能受的了。”

一个道:“又不会艹你,你慌什么。”

两个少年便互殴起来,一时打的头破血流。

围观的一帮人非但不劝解,还搬来板凳,端来茶水,买来瓜子,一副看大戏的姿态。

苏浪皱了皱眉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声惨叫后,一个少年捂着流血的耳朵疯狂地追打得胜者。

人群爆发出山崩海啸的欢呼声,因为血的刺激个个精神振奋,莫不充满了斗志。

苏浪眼看复仇少年的眼眸,惊诧不已,那眼神里除了仇恨和杀戮再无别的东西。

他又瞅了瞅那些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异化蛮人。

于是麻木地笑了笑,转身进了附近的一间酒肆。

边地普遍实行宵禁,能在晚上开酒馆的都不是普通人。

酒无好酒,菜无好菜,笑脸和服务更是闻所未闻,价格却贵的离谱。

因为脸生,伙计在苏浪进门不久就把老板请了出来。

老板的左脸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疤,配上满脸的横肉,一看就不像个好欺负的。

苏浪取出自己的钱袋子丢给他,要多少钱让他自己拿,老板把所有钱都倒了出来,把钱袋子赏给烧火的活计,然后让苏浪赶紧滚蛋。

话音未落,他的脸就变得更难看了,苏浪不仅在他的右脸上画了个十字花押,还割掉了他的一只耳朵。

于是他的亲兄弟、表兄弟、堂兄弟、伙计、邻居、捕快、路人、同乡接踵而来。

苏浪没再杀人,只是打翻了一地的好汉。

他的行踪由此暴露,几天之后,一群骑兵将他拦在旷野里,为首的正是他救下的那位疤脸汉子,此刻他正作上将军打扮,见了苏浪,滚鞍下马,祈求往林州走一趟。

苏浪拍拍他的肩,正要无言走开。

跪在他身后的四个军官立即横刀自刎,苏浪就是一愣,片刻之后,又有十六名骑士横刀在脖颈。

苏浪道:“这是威胁吗?”

疤脸汉子惨笑道:“林州军的规矩,军令如山,完不成者,自尽是最好的归属。”

苏浪只是稍稍犹豫,那十六名骑士顿时自裁谢罪。

苏浪扶起疤脸将军道:“带我去见林白露。”

林州大总管府军咨府副使林白露特意赶到郊外兵营相见。

苏浪道:“你的耳目果然灵通,我已经尽力小心了。”

林白露笑道:“蛮人狡诈,我也只能多撒几个耳目。当然真正暴露你行踪的是林石渠,就是你救下的那个疤脸汉子,他是我林家子弟,我听了他的描述猜想那个人就是你。果然是你。”

苏浪道:“蛮人为了反抗你们的屠杀,不惜以身犯险,自己把自己黑了。”

林白露道:“若不然呢,我不杀他们,等着他们杀我?林州城高池深,精兵猛将如云,不惧任何敌人,可是中土腹心之地,还是柔软的,你也见识到了他们的凶残。”

“为了对抗他们的凶残,所以你要变得更凶残。”

林白露轻松地笑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老话了,所以你的指谪我不接受。”

苏浪点点头:“我差点忘了,你是林家的军咨使。”

林白露纠正道:“副使。”

苏浪笑道:“有区别吗?”

林白露道:“当然有,我是女流之辈,只有为家族出力的份。”

事涉家族恩怨,苏浪只得淡淡一笑。

林氏雄踞林州多年,三百年来林州大总管九成时间都由林家人充任,因此世人常将林州视为林家后院。林州号称拥有铁骑三万,重甲之士两万,但实际上正规军加上团结兵、乡军、寨兵绝对不下二十万,当然这其中有一半兵力只能防御家乡,无力出境作战,其余十万兵马虽能出境,但林州地处屋山边缘,北要镇扼蛮族,南要牵制岱州闵氏,纵然手握十万雄兵也不可能对洛州腹心之地构成任何威胁。

这就是朝廷对林州隐瞒实力之举,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的根本原因。

皇帝看臣下忠不忠有时候并不看你的心,而是看你有无威胁他的实力,你有,那就是不忠,没有,你就有了成为忠臣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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