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宗门的算计

为他观阵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虽做文士打扮,通体上下却无半点风雅的意思。二十七八岁是就他的面相而言,他实际年龄究竟有多大,苏浪却看不透。不仅现在,过去也是。

那人朝苏浪微微颔首,并不说话。

苏浪却上前去施礼,问道:“师兄几时来的?”

来人哈哈一笑,回了礼,答道:“久闻京中权贵豢养隐武者看护家宅,我一直以为并无实际用处,如今一看,还是有点用的。至少看家护院什么的是足够了。”

来人正是余梅珍,以他现在的修为说这番话倒也不是托大。

苏浪目视那少年,问道:“这位是师兄的哪位高足?有如此修为,为何从未见过?”

余梅珍笑道:“我哪有这个福气,这是武师姐的高足,也是她收的义子,叫武空卷,一直在海外跟随玉祥子师兄修炼,学成归来也有大半年了。”

苏浪默默点头,“武空卷”这个名字他似曾听说过。

这时候,司空百岁和果儿也赶了过来,司空百岁手里提着大砍刀,果儿提着一口菜刀。

见是隐武者和一少年争斗,略略放下心来。

余梅珍见有外人在场,遂喝止武空卷,苏浪也让果儿叫停隐武者。

那少年来向苏浪行礼,口称师叔,苏浪见他态度温和,双眸纯净,心中有几分喜欢,以神识观照,见他已经结成气丹,且内丹有结固的迹象,不住地点头,武心梅的义子兼弟子理当如此,她那样要强的人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弟子十八岁前结不成内丹呢。

寒暄数语,来客堂上奉茶,司空百岁料三人有话说,略陪了陪,便借故走开了。

四下无外人,余梅珍这才道明来意,他此来是为武心梅入朝预打前站的。白日将尽,天降永夜,广阳宗有扶危济世之心就不能不预先有所准备。

武心梅入朝是十分关键的一环,这一点,上次去广阳宗苏浪已经知晓,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而且直接找了自己。

武空卷带给苏浪一封武心梅的亲笔书信,待苏浪看完,却当着余梅珍的面将一封锦盒交给了苏浪。

锦盒内装的是一段发黄的龙骸骨,上面刻着神秘繁复的汨罗文。

“这就是那扶真照承接神谕的原文?怎么会在山上?”

余梅珍笑了笑:“那扶真照是那扶尊悦的师叔,昔日声名之盛还在祖师之上。当日天下有两个叫真照的人,十分有名,另一个后来改名叫闫震照,说来也是大有来头,只可惜他一生为独孤氏卖命,匍匐于皇权脚下,为神仙道所轻视,其实他的修为并不在那扶真照之下,而且更接近我驭气一脉。当日他两个一正人心,一持武力,独孤氏皇族不过傀儡耳。正因如此,真阳门才得以入主京城,成为国教,毕竟女人家性子柔,更好相处嘛。神谕降世,那扶真照远赴天玑山,去的突然,世人不知,此后约二十年,那扶尊悦才领命赴天玑山将他所承神谕带回中土,当日的皇帝叫独孤什么来着,哦,就是人称神武大帝的那位,他从那扶尊悦那里得知神谕内容,便当即下了几道密旨:其一,令枢密内史独孤清远领命修筑暗城,以应对永夜之劫;其二是精心隐瞒真相。皇帝这么做自有他的私心,祖师当日想揭开这个秘密,却被妳真礼所阻,终于功败垂成,被迫退隐广阳山。这件东西是那扶尊悦亲手交给他老人家的,那扶尊悦算计到皇帝不会放过他,正通教日后必有一场大劫,他日布真相于天下,济万民于水火,只能由我们广阳宗来完成了。”

苏浪道:“如此说来,天玑山神谕洞里的那个伪造之物是出自那扶尊悦之手?”

余梅珍摇摇头,笑道:“圣者岂可做伪,定与那扶尊悦无干,世人传言是灵类所为,我以为不可能,这帮东西傲气的很,不屑这么做,我一直怀疑是独孤氏在故弄玄虚,为的是迷惑世人吧。”

苏浪道:“自那扶真照承接神谕至今已一百二十余年,为何偏偏这个时候才将真相公之于世。不显得太晚了一些吗?”

武空卷道:“师叔误会了,这一百二十年来,广阳宗每年都派人下山公开神谕真相,殚精竭虑,费尽心机,奈何‘重门之变’后人不信神,无人肯信此事,我们费尽口舌,人家却当我们是妖言惑众。”

余梅珍笑道:“这次还是衣桐机灵,说服监国太子遣人去天玑山探明真相,借你的手将神谕揭开,借他的口公之于天下,否则谁人肯信?”苏浪惟剩苦笑而已,去天玑山探秘一事现在已经真相大白,完全是衣桐一手运作起来的,她先是鼓动江南八家子弟去天玑山,再借北府司和司夜监的嘴说给紫金城里监国太子听,监国太子不是皇帝,无权知晓帝国最高机密,对神谕一事既惊且恐,恰逢苏浪为“小妖精”悬铃儿不容,便差遣他往冥域一行。

在此之前,她跟独孤赢韧并不认识,甚至连说上话的机会都没有,能将事情运作成这样,不得不说衣桐是有手段的。

时过境迁,苏浪不想再在这件事上兜圈子,直接问道:“既然如此,当初为何不拿出这件东西?却让卿家兄妹妖言惑众,耽误了若干时日?”

武空卷道:“要说此事还是因为师叔。”

苏浪惊道:“我?”

武空卷道:“当日衣桐师叔回山,恰逢祖师外出讲演未归,事情尚未有定夺,忽有传言说卿家兄妹回到江南后发难,直言神谕之事是假,且由江南启程进京。衣师叔说卿家兄妹被怨灵冲神,此番进京必是冲着师叔你去的,她恐你出意外,未等师祖回山便匆匆进了京,走的匆忙什么家伙什都没带,这才让卿家兄妹有机可趁。”

据武空卷说那日众人从冥域归来,在西州城外散了后,衣桐、朱辞朗回到广阳山,本欲向洪眞禀明一切,不巧洪眞外出传道不在山上,这时候得到消息说卿家兄妹正大张旗鼓由江南进京,衣桐猜想兄妹二人已被怨灵冲神,此番进京必为掩盖神谕真相而来,为了揭露真相,济世为民,这才决定立即进京,会同司空百岁向当时的监国太子独孤赢韧通报了神谕内容。这么一来,她自然就成为了卿家兄妹的攻击对象,而独孤赢韧出于种种考量最终站在了卿家兄妹一边,囚禁并驱逐了衣桐,搞的堂堂广阳宗内室弟子颜面扫地,落得个声名狼藉。

这件事,苏浪上次去广阳山向衣桐仔细核实过,跟武空卷说的有所出入,苏浪信衣桐,但也没有揭穿武空卷。

余梅珍道:“这回老祖是下了大决心要揭露此事,救济天下百姓!武师姐已经启程下山,不日将进京,不知你安排的怎么样了。”

苏浪道:“陛下虽然亲政,但实权仍在太上皇手里,陛下身边亲近之人尽是太上皇的旧部。太上皇刚刚驱逐衣师妹,朝廷上下对广阳宗仍有偏见,武师姐此刻进宫,只怕困难重重,我已托人周旋,但一时还急不得。”.net

武空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恕小侄孟浪,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师叔海涵。以小侄愚见此事已迫在眉睫,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苏浪眉头一皱:“此话何意?”

余梅珍喝退武空卷,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极北冰暴洋上黑云凝聚数月不散,永夜之势已成,冥域尾泉郡的灵类早已经蠢蠢欲动,它们会绕过不死族的地盘,跨越冰原地带然后向南进发,首先是冰原上的十八部黑兽族受其压迫纷纷南迁,由此推动乞哈喇大草原上的三百部兽人也向南走,其联盟前锋已经抵达阿卡山口下。阿卡山乃兽族和蛮人的分界线,越过此山蛮人便无险可守,空旷无际的草原戈壁上,蛮人如何是兽人和黑兽族的对手?故而,山南数百部蛮人正在渥瀚海会盟,欲集结兵力与兽人在此决一死战!依我看蛮人的溃败只是早晚的事,纵然他们能侥幸战胜兽人,也绝不是十八部黑兽族的对手,终将一溃千里,向南退避。”

这些情况苏浪一无所知,但他丝毫不怀疑其真实性,其实蛮族南下的迹象早已显露,林州城外的蛮族为了冲破藩篱不惜异化自己,蛮人异化固然能取得超人一等的力量,但所失去的也会很多。异化不仅会缩短受命,更令繁衍后代的难度成倍增加,而且容易被兽族控制。

蛮族说到底仍是人族,人与/兽岂能并立于世?

余梅珍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其实阿卡山北麓的一些蛮人部落已经向南退避,林州城外许多蛮人部落开始异化,正是受了南迁部落的蛊惑。异化之后,蛮人的战力成倍增长,北境各镇告急的边报将会很快到达神京城。永夜真的要来了,而且会来的很快,快的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当初独孤清远监造的七处暗城如今皆已完工,但要完全投入使用却非一朝一夕。独孤氏皇族承平太久,难免有骄奢懈怠之心,要他们放弃眼前的一切即刻转入暗城,一时半会儿还办不到。所以皇帝需要时间,需要北部边境能稳住。如何能稳住边境?要钱,要粮,要人,要全天下人勒紧裤腰带支援边疆。可是如今人心涣散,都忙着为自己,谁还肯为独孤氏卖命,所以得恐吓他们,永夜将至,唯有皇帝能救天下,谁不助我,谁就会完蛋。这个时候你去献上这个东西,他有什么理由不信,驱逐卿家兄妹,报一箭之仇,正是时候。”

苏浪道:“事关重大,容我斟酌一二。”

武空卷嗤地一声冷笑:“天下还有什么东西比神针鹤更快?还有什么比广阳宗的消息更灵通?师叔可曾想过,为何这么些年来一直不见几位师伯回山?世人传言他们与师父不合,不肯回山,那只是幌子。实情是早在数十年前,大师伯就领着几位师伯预先下山布置了,如今的天下到处都有我们的人。永夜将至,正是我广阳宗东山再起的绝佳机会。”

一席话说的苏浪脊背上冷汗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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