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七骑

02

啪。

棋盘上的落子多了一颗。

横躺着的林夜辰斜斜瞧了一眼,捉着白子玩儿的手正要往棋盘上凑。东野旬抬手把落子拾起。他的对手便棒读式叫起来,「喂喂喂,悔棋啊你。」

「不悔我就赢了。」

下完,东野旬又拿起话本看,「昆仑神宫那边还是没有表态吗?」

「切。」

林夜辰破罐子破摔,随便下一手,「没呢。想也知道。同意,局面就一边倒,发生意外完全拉不回来。不同意就是和东海系翻脸。同不同意都不行,里外不是人,那干嘛表态呢?要是我我也不表态。这种事你还不清楚吗要问我?」

「对啊,不能表态。」

东野旬拈着黑子,轻敲案几,「那清虚老道来作甚?还带着个小子。」

「谁知道呢。」

林夜辰无所谓地一托腮,闲闲望向陷入深思的好友,「保不准有的人越活越回去了。最近相信「先知」鬼话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

「哎呀呀。」

东野旬半真半假轻叹,「那平儿那边的压力不是又加大了吗?「

素光照亮了下水道。

进地狱电梯前,东野平记住了穿过雾墙的地下线路。一路行进十分顺利。诚如林长永所言,这里的时间是一致的,没有雾墙,也没有认知扭曲。唯一意外的便是,许是裹着一层薄薄灰雾的缘故,他瑰丽的灵体竟然是不发光的。..

刚下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暗色之中一无所有。

稍晚一步的素光照出砖墙、穹顶、水道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他的光芒只是充盈自身,保证每一颗星子都纤毫毕至,并不往外逸散一丝,哪怕紧贴的空气也无法分得寸厘。

「正常。」

他的叔叔如是评说,「先天体都这样。」

一个个的,都是沉静的美人。

只要灵气充裕、无人打扰,便能默默长成,所以比起外界,更喜欢已身。这个角度上来说,世界上没有比它们更好相处的了,所有的祸患彷佛只浓缩在崩毁的一霎那。

「反噬也很吓人。」

东野平对此极具发言权,他低头看那些或明或暗的星子,它们掩盖的群青之下,也许是众多的世界树,他的故乡便栖息在一叶之上,「我还想回去呢。」

「说起来,」

东野寂问他,「平儿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很普通。」

东野平抬头,不去想那一颗是他的星星,「没有灵气,没有咒术,科学侧日常。」

一切都是普普通通的模样。

没有廉价的奇迹,没有太多的天才,生与死的规矩都写得明明白白,年轮一年复一年,旧事重演再重演,没什么可超脱轮回的地方,也没有追寻超脱带来的烦恼,人们怀抱着属于自己的幻梦盲目痴愚地生活,长久的平淡中偶尔混进梦醒的惊惧,但更多的是守规从众而来的喜乐,按部就班浑浑噩噩直至一命呜呼。

这叫做芸芸众生。

东野平就是其中之一。

本该是如此,但九重却说——

他平常又宁静的世界是先天体用尽力气演化、只此一个的小世界。

「最没用、也是最不可重复的东野平?」

东野寂带着笑意重复侄儿的话,他们这段地下旅程很无聊,两个人无聊就会找人说话,如果双方都不设防,话题就很容易深入,就像现在这样,「很贴切没错啦,不过真是毒舌啊,我的先天体。」

不知是否错觉。

东野平稍稍垂下视线,繁星们停滞了半刻。

「那镜姐呢?有嫁人吗?」

「单亲家庭。」

虽然这事没有很影响到东野平,但讲心里话他是有介意的,所以一直不怎么主动提起,但此时说出口,心情平淡得吓人,「有外公,但没有您,雪村老师也是没有的。不,现在想想,

应该是…不能扭转为「正常」的人都是没有的。」

也就是说,假使他能回去,大概率能到日本找着现在的高专师友。

他们会从事非术师的职业,或许得到了幸福,或许过得不太如意,但他一定找不全他们。首先一老师就很困难。

不生于咒术御三家,没有六眼,没有无下限术式,没有经历种种超出常人成长范围的一切,那样悟还是他认识悟吗?

「不会了。」年长者给了肯定的答案,「修士、术师和科学侧不兼容,从根源上去掉是最优解。你周围的人只是因为他们参与你的成长,有必要花费精力保留。其他的就算找到相貌相似的,也不是你现在认识的人了。」

在恰好的时间,认识一些恰好的人。

如是而已。

「这样啊。」

东野平应着,这种事情他是能想到的,现下稍微说一说只是有点不死心,这个话题没有再往下。诸如其他东野平的世界会有他们吗?为什么现在的是我而不是其他东野平?这样无意义的问题也一并省去,新的话题实用得多,「您知道之后日本会发生什么事吗?」

「你问的是「节点」吧。」

东野寂在循序渐进和直接说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后者,「观世的先知们提交了三百七十二种可能,橘林小组的反馈加上研究员们的算法,筛选整合出三。眼下越光负责实地采集参与者信息一一推演,大比结束才知道结果。「

没直接听到要死多少人。

东野平心思微动,「能避免吗?」

「能,但…」

「但很难吧。」

东野平自动补全,「也对,大灾难哪有那么容易阻止。」

「只要预知详尽就不难,主要是大部分人不希望阻止。」

「!!!」

东野平知道但后面的是什么了。

他愣住了,好一会才出声,「大部分…人吗?」

「嗯,局里的大部分人。」

闲谈一般,东野寂缓缓说起来,「关于预知这件事,大约分成三种派。」

「一种是静观派,认为只要预知足够详尽灵验,就没有必要改变,反之积累的蝴蝶效应会让未来失控,世界线野蛮发展的结果可能比避开一次灾难更糟糕。一种是中立派,认为可以在不动关键节点的情况下,可以展现积极性,灵活处理处置次要问题。」

「最后一种是废止派,他们这样想,先知的观测时距是有限的,如果遵循预知,一步一步走下去,最后预知出一个世界末日怎么办呢?也要引颈受戮吗?还是奋力自救,却发现之前的唯命是从已成定局,无法更改?」

「目前为止,观世的预知都是准确的。」

东野寂微微一顿,语气颇为微妙,「所以前两派的人数最多。但是也分情况,如果节点在国外,静观派人数比较多,如果在国内,中立派人数会比较多,多到有一两次还动了关键节点,然后整个观世都加班进行推演,最惨烈一次连续加班了六年才计算出最平稳的过渡方法。真可怕啊,连未央都要加入演算。」

「诶?」

「没有什么是不可越过的。」

东野寂意味深长道,「即使越过一个轮回又进入一个轮回,被命运永不止息地捉弄,但确实是,没有什么是不可越过的。」

只要——

付出的代价…足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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