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素光喳喳说了一些什么话。
东野平听了一会，又细又碎，灵体的感官没有捕捉到。只能从光球无端圆润了一圈的变化中，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这位叔叔大概是炸毛了。
好友和长辈起争执该怎么劝？
东野平有些烦恼，幸而想不出所以然的时候，年长者首先恢复过来，他干咳一声，简要地说了句，「算比较能成功的选择，但要成功也是不容易…七八成吧。」
不知道这算是哪门子的好消息，反正一听阿东这么传达，陈郁就笑，「您这么说，我有底了，那就——」
用这个计划吧。
他本想这么说，话没出口，旁边响亮的一声「噗通」直直撞过来，像极了什么人拿膝盖碰水泥地。事实上也是，在场三人扭头一看，是一个跪了的少女。
她的年纪大约在十六、七，穿着神道教巫女的白衣绯袴，胸前抱着什么，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看着普普通通，但无论是在谁的感官中，这人都是忽然出现的，要不是她自己先跪了，潜行过来抽刀砍人都是完全可行的。
这就十分可怕。
陈郁直接吓得跳起来，也不管打不打得着，抄起船桨应激地往前面一甩，说不清是想打人还是自卫，反正桨上的污水先抛了出去，落点正好在少女的头上。
跪地的少女似有所感。
她冷淡地起身，轻巧把怀里的东西一扔，走得异常迅速又事不关己，污水落地前还抽空说了句，「老娘不干了，爱谁谁。」
哒吧。
污水碎在青蛙腹部。
它被扔得四脚朝天，大约还懵着，四肢下意识扒拉了两下才口吐人言，「诶——你怎么这样？不是说好拜见东海之主吗？一个亿不要了吗？」
「不了不了。」
少女连连摆手，快步走开，「太挑战人性的我做不来。」
嗯？
可你刚刚都为了一亿跪了啊！
「别吵了。」
少女，或者宓柔儿，听见在他心声似的，切了一声，「跪了有一亿你干吗东野平？」
不一定，但是…
「看，你不是也犹豫了，纠结那么多干嘛？觉得可以就做，觉得不行就走，人不都是这样的吗？喂，让让。」说完这几句话，宓柔儿梗着羞得发红的脖子，挤开陈郁跨上筏子，强行坐上同一条船。
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何况陈郁这种心眼多得吓人的。
他瞧了眼不知从哪摸出手巾、擦掉污水的蛙，又瞧了眼看不清五官、但能感觉到震惊的灵体，一下明白时间紧迫，连寒暄也不说了，「你能读心。」
「对，写那个什么自白书换来的。」
宓柔儿大方承认了，还主动附赠了几个回答，「不，不。脑内频道是周浩博换的。我只是在里面比较活跃。乐烁换了什么？喂喂，猜到了就别问我了，观世的访客通行证，有它才能过溟海。我怎么知道的？我的读心是主动技能，我想知道现在某人在想什么，就能知道，不用见面的，隔空也可以哟。所以——」
「不用试探了，也不用想什么计划了，我来了。」
「三个亿，我帮你们。」
没人搭话。
喷完清新剂的蛙亲耳目睹此人背叛经过，无比震惊，「诶怎么这样？」
「不矛盾啊。」
宓柔儿觉得完没问题，「你看我一个先知，现在违反规定帮你，搞不好我哥饭碗都要丢，我又要退休了，不趁这个机会多捞，下半辈让我哥当社畜养我么？三亿不贵啦，也就你们资金的十分之一，买我很值的信我。」
先知言之凿凿，陈郁只觉扯淡。
太过顺利、天上掉馅饼的事，在他看来诡异且虚无，就算对方明码标价，说了个平常人里极为巨大的数额，他也是这么觉得。
众所周知，修真界里钱不算钱。
哪怕要几块灵石也好，他也会觉得对方有诚意些许。而对于这种没诚意的情况，他得磨，把对方的诚意磨出来…
「哒咩！」
宓柔儿双手交叉，重重地拒绝了，「钱对你们来说不是事那就给我嘛！还磨，磨什么？又不是你一个人喜欢修仙，羽化登仙、破碎虚空还不是到别的世界，我就是从别的世界来的我修个什么啊我回去啊？喂喂喂，你的目标原来也不是修仙吗？那没事了。」
「有事啊！」
陈郁忍不住了，一指随着他们筏子蹦跶的蛙，「这个是什么啊！」
「一种可悲的生物。」
宓柔儿沉吟道，「或许。」
「是花「一亿元」雇佣你的老板的使者。」
追着他们的蛙纠正道，「就算只过账了三百万定金，契约也是生效的。请——停一停吧，跳不动了，看在我是只能说话的青蛙的份上！」
这个理由不能让它上来。
但东野平听到他变成光的叔叔说，好。
于是灵体动念，弱风平地而起，将青蛙卷到筏子上。近看的话，更像青蛙了。如果要说哪儿不一样，大概只是更加圆润些。但它会说人话，还会向东野平低伏行礼，「坐骑无礼，请您海涵。」
「两亿五千万！不能再…」
正在和陈郁激烈砍价的宓·坐骑·柔儿卡了一下，「喂！」
她的抗议是无效的。
低伏青蛙专心致志，做着它一生最重要的事，不用说它们，就算是经常三心二意的人类，此刻也是听不到半点杂音的。它说，「东海之主，吾主向您问好。」
「不知您对「终止轮回」这事，是否感兴趣呢？」
类似问题，东野平是听过一次的。
在两所高专的交流会中，一片化为焦土的森林里，那只折磨宗三和花黛子，意图却似乎只是想将他引来的角蛙。那次，它问他，
「不知您对「第六山」的下落，是否感兴趣呢？」
他没有真正回答，角蛙最后被一根筷子扎了个对穿。
动手的是沐寄声。
「奇怪啊。」
东野平想，明明没过去多久，现在想来却恍若隔世，「你们是一伙的吗？过来就为了问我一句话？我都不知道谁在透过你们来问我。」
冷不丁收到口信这种事，陈郁比较有经验。
他用手肘捅了下宓柔儿，「你怎么被找上的？先说好，要是说「路边」捡的，我立刻推你下筏子掉水里，我不需要有问题的伙伴。」
正常人不会对女生这么做。
但威胁她的人不正常，宓柔儿干巴巴道，「两个月前吧，我哥到到锦城交流学习三天，我在当地随便找了个鬼市逛，随手用「无限薯片缶」换了一个「小青莲冰鉴」，回家一打开它就在里面。原本想一阔乐送走的，没想到它就说话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
「它要说它是器灵，我还真不信。」
宓柔儿严肃中带着一点绝望，「可它把我未公开的「预言」全说了，还说我是伪先知，它的主人才是真先知，我在未来最好的结局就是这次山海大比捞一把，安享天年。这都不算什么，它还说服了我哥。我哥就做了点事情，然后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三个节点的要紧局面，
不该出现的先知和不被预知的耀点凑到了一起。
她说着事先交代好的台词，和知晓一切却不能声张的大人们一块儿，看着手握选择权的少年一无所知地乱闯。
「区区坐骑，无需在意。」
青蛙依旧低伏，语气却狂热起来，「您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一切。只要——」
「接受吾主的帮助。」
说得好，你说什么我都没有意见。
东野平稍稍游离地想，但有一点绕不过去，「你们和真人那伙子咒灵有关系吧。上次那只角蛙，它能进高专结界，完全就是它们带进来的。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带你们进高专，你们分明是有合作的，对吧。」
「老实说，十分膈应。」
低伏的青蛙终于抬头。
非人之物过于像人，这是很诡异的事情。它的脸上有一种显而易见的委屈感，发出一种近乎是哽咽的细碎声音，「区区坐骑，无需在意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