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要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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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魂症。

病名,神情不宁,感觉虚幻之症。

肝藏魂,如因肝虚邪袭,神魂离散则可诱发引证。(引自百度百科)

适用于梦游、失忆、幻觉、双重人格、精神分裂等一系列古代医学没法子解释的异症,但绝对不适用于东野平。

如果硬要说的话,

东野平想,应该是“世界”得了离魂症,而不是他。

所以,他吃惊不是因为花黛子说他病了,而是花黛子看穿了他的伪装。

可恶。

他暗自想,明明是堪比影帝的演技!

“给我住脑啊你。”

从孔暮生处讨到独处时间、可慢一步离开的花黛子回病房,吐槽打断施法,将竹马从演艺界拉回来,同时温柔淑婉大小姐的面具也彻底裂开,她不耐烦地把便当盒往地上一惯,“玛德,装纯真累——你怎么又失忆了,现在是任务中啊你给我注意一点!”

按气急败坏的花黛子所说,东野平此人是失忆界种子选手。

在她的印象里,两人见面不多,但几乎见一次面,她就要重新自我介绍一次。一开始东野平年龄小,不太懂隐藏,见面就一句“你是谁”怼过来,后来年龄见长,人又聪明,基本上都能苟一段时间才被发现。至于为什么要苟——

“我怎么知道,”

花黛子完全一副老娘怎么知道的冷漠样子,“婚约解除后,我们就很少见面了。”

按理说旧事重提不好,但这实在不是什么秘密。

虽然解除婚约的时候说,是因为“包办婚姻违反婚姻法”才解除的,但谁都清楚,宗门宗门,蓬莱仙宗和归一门,是宗主和藩属的关系。

如果没有意外,蓬莱仙宗东野氏嫡子和归一门花家次女是一辈子都碰不上面的两个人。就算有婚约在,六岁之前,她连东野平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耳边只有女眷们反复念叨的,关于东野平的事,“能坐了。”“能施咒了。”“会走了。”“可惜了,离魂症…”“这样才好,不能怎么会看上黛子…”

她渐渐知道,东野平是个幸福到不行的小孩,外祖和母亲爱极了他,什么都给他最好的,比如仙山洞府,比如纯阴炉鼎,只是花黛子恰好就是那个炉鼎罢了。

她要长成最适合他的模样,

而在此之前,他可以不需要知道她存在,如是而已。

这便是婚约的全部意义,

只可惜小孩子不吃这套。

有婚约的二人,花黛子比东野平大三岁。

所以初见时东野平三岁,她只以为是个尊贵的小客人,女眷们说要爱他,她当然爱,所以她说“我是大姐姐,会保护你”,小东野平却说,“我不需要你”。

这句话后,仅有的几次两家安排的会面里,即使在“发病的状态”,东野平也不会看她的脸超过三秒,也不会和她讲话,看着她的脸讲话更不可能。花黛子每次都生气,都闹,都因此受家法,但她死性不改,一如既往。

十二岁,大人们终于意识到温室里的花朵长出了刺,不再适合主家,婚约解除,不仅没“资格”见到高贵的嫡子,就连花家次女都不是了。

和家里断绝关系,搬出花家祖宅,从东海系学府转到昆仑系学府交流学习,一个学年就开学放假回班里一趟,她克服种种困难,从丹修转为体修,争取到赴日名额,结果一回头,兜兜转转,又在机场遇到前婚约者。

真是…

人生何处不相逢,今天他又失忆了。

“信息量有点多,我总结一下。”

东野平紧抓华点,婚约什么的,没解除他还烦恼一下,解除了他还在意什么,“你十二岁后我们就没见过,现在都六年了,你怎么能笃定现在的‘我’,还是不会对你的脸讲话…”

“那个…”

事情明显有些不对,他只是关心一下,花黛子居然可疑地别过脸,明明刚刚还气势如虹地控诉封建包办婚姻残害无知少女的人结巴起来,“就是,就是,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不不。

东野平定定看着花黛子,你这么说我反而更在意。

“就是…”

被曾经渴望的“东野平的视线”关注个彻底,现今的花黛子却只觉得社死,对,就是在面对一个人的情况下,她感觉自己在社会性死亡,“最后一次见面啦,可能比较深刻啦,我骗你进我家的井,有禁制那种。”

“这有什么…”

“井里有个女鬼,据说是我祖姑姑什么的,”花黛子小声而快速地说,“剩下的下半张脸和我微笑的样子有七成像。你就和她老人家待了一夜。”

两人间的空气凝固了。

花黛子绝望地想,这就是她在机场没有立刻戳穿这人的原因啊。

啊,一脸血…

东野平搓了下脸,醒醒神,“啊,刚刚你说什么来着?”

花黛子果然摇头,“没有没有。“

谈话又回到正轨上。

东野平再次确认,“所以你也不知道‘离魂症’的具体什么症状?”

花黛子点头,“我家的话,就知道你不定时会‘失忆’。”

但其实不会是失忆那么简单。

因为有那么一次,大约是她七岁,东野平四岁的时候,那年的“春日会面”,东野平跟她说了一次闽南语,她听不懂,但能听出不是初学者的牙牙学语,而是十分的自然地道,好像东野平生长在闽南语语境里一样。

“安啦,古怪是一定有的。”

“本身会同意你来日本就很说明问题了。我和宗三其实都是…不太适合修道,但又不能修魔才争取机会过来做任务的。你现在情况大家知道了,遇到事你也不用怕。”

花黛子大拇指一指胸口,总结道,“姐姐罩你。”

褪去温柔淑婉大小姐的面具的花黛子笑得直爽又灿烂。

东野平也跟着轻松起来,“井?”

花黛子不笑了。

花黛子落荒而逃。

病房里安静下来。

东野平静坐了一会,还是躺下了,拉起被子罩住了头。

如果他只是一种病,

那么他经历的,与“东野平”毫不相同的人生又算是什么呢?

一厢情愿的幻觉?无处验证的狂想?

如果是这样,普通人东野平真的存在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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