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事儿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迦尔挠了挠头，没心没肺地笑道。
而小白则少见地脸一阴，抱着臂说到。
“我飞机马上就要检票了，给你十分钟介绍自己。”
自然，一向随和的她并非有意为难这个在机场里暴力蹭饭的“老乡”，只不过游历了数个世界的小白也有着十分灵验的预感；所谓事出反常的必有妖，这种在大路边上随便捡到一条龙，对方又含糊其辞说不明白自己的来历，她的确不太能放心。
现在她还没离开，哪怕迦尔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小白也有信心控制局面。可待会她直接飞到一千公里外了，只剩王尧一个的时候，让他单独面对这个来历不明的龙姑娘，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诶......十分钟吗？如果、如果超时了会怎么样？我会被杀吗...？”
刚刚才填饱肚子，进入自己的舒适区，迦尔被这么一吓，立马又正襟危坐了起来，像是被审讯的犯人似得。
这着实让小白也感到一阵头疼。
“好啦好啦，又没人要拿你怎么样，放轻松...放轻松...来、现在我问你答。既然你也是龙...”
噗嗤——
这话还没说完，王尧突然笑了出来。虽然在被小白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后，这家伙便强行收住了笑意。guxu.org 时光小说网
“咳咳、我重新问啊，既然你是龙种，那方不方便告诉我令尊是谁？反正世界上不论东西方，剩下的龙都已经不多了，应该都是叫得上名字的。”
“啊...抱歉，我忘了。”
——
迦尔刚想糊弄过去，却跟小白那对竖瞳对上了。
巨物的威压接踵而至，哪怕是胆子大实力强的人也难以与之对视，更别说迦尔这种怕事女孩了。
“唔咦...我、我说的是真话啊！我醒来之后世界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我是被东瀛的狸猫收养的，之前来这边当过交换留学生，专、专业是机械自动化！辅修俄语！”
嗯...？
被那一串奇怪的履历给搞混了头，小白和王尧都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然而，那目光在迦尔看来，却成了另一种意思——说下去、否则我们就要动手了。为了保住性命，此时此刻这女孩也来到了自己语言沟通能力的巅峰。
“我我我...我最喜欢的食物是烤地瓜，偏好面一些的口感。虽然一直在尝试减肥但收效甚微，明年开始打算去健身房！最喜欢的电视节目是‘妖怪脱口秀’，授业恩师及监护人是影枭小姐！特、特长是吃饭，梦想是未来开一家自己的茶餐厅。自从苏醒以来遵纪守法，品德良好，无犯罪经历！还、还有...！虽然无法发挥体内龙血的价值，但我还是会飞的！时速高达十五千米/时！”
“那不就和自行车差不多嘛...”
王尧下意识的吐槽道。
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似乎这句话直接击溃了迦尔的心理防线，她眼眶发红地据理力争道。
“你怎么能说这么伤人的话，那可是我唯一的特长。”
“啊、抱歉。”
顿了一下，王尧又说道。
“可你刚才自我介绍的时候不说特长是吃饭吗？”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沉默。
迦尔想反驳什么，却又发现那话的确是自己说出口的。
而就在这时，另一边的小白突然点了点头，放下了手边的可乐说到。
“我明白了，你是‘长眠者’吧！”
而王尧则颇有疑惑的说到。
“别光顾着你明白啊，也让我明白明白啊。”
“切你这愚徒，长眠者就是长眠者咯，字面意思。为了熬过漫长且空旷的岁月，便沉入地下或者海底，长时间沉睡。如果举个浅显易懂的例子，便是你上大课混学分，但又完全不想听课，就直接往最后一排一坐，混过去这难受的时光睁眼直接到下课一样。”
“哦...原来如此...那照你这么说，我们那课上得有一半儿的长眠者啊。”
闻言，小白眼神一凛，一个快准狠的脑瓜崩直接弹了过去。
随之，王尧那“嗷”地一声惨叫响彻餐厅，比起迦尔刚才的绵羊叫引人注目多了。
“那是比喻，比喻！长眠者之所以叫长眠者，就是因为他们有接近无限的寿命，冗长的岁月稀释了欲望，没了欲望便也少了活动的动力。也正因此，才会在生命中大部分的时间陷入沉睡，只会偶尔苏醒个十几年。”
说着，小白又陷入了沉思；她再次打量了一番迦尔，开口道。
“不过，虽然我在其他世界也见过类似的存在，可像你这么弱的，还是第一个...”
“我想也是。”
对此迦尔倒也不否认，似乎早就习惯被这么说了。
但不论如何，确认了这龙角像面包一样的龙姑娘没有恶意后，小白也放心多了。看了一眼时间，她又问道。
“所以，你苏醒多久了？”
“额...二十来年？我也记不太清了。”
“那这次来历下干什么？”
“讨薪。”
...
这话一出，王尧小白两人的脸部肌肉都不同程度的扭曲了一下，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而另一边的迦尔则解释道。
“几年前，我跟影枭小姐一起，去参加了西西伯利亚的调查团，在那里认识了很多很棒很厉害的人。嗯...虽然说‘讨薪’这个词也不准确，但当时我一直在帮调查团里的一个女孩做翻译，我们很聊得来，她当时说想要给我些报酬，但在那种荒郊野外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便许诺可以帮我开一家茶餐厅。”
“那个许诺的女孩在历下？”
王尧问道。
“诶，应该是这附近的名人吧。据说有挺多土地的，让我在这里开个茶餐厅似乎易如反掌。”
“她叫什么？”
“真名我也不知道，不过当时调查团里，大家都叫她藤宫麻里奈。”
“哈...？”
露出了一副困惑的表情，王尧追问道。
“她说...她住在历下城？”
“嗯。”
“叫藤宫麻里奈？”
“对。”
“一个东瀛人，跟你说她住在历下，还在这有很多土地，甚至承诺帮你开一家茶餐厅？”
“是哦。”
王尧小白相视一眼，最后还是由前者宣布了这个惨痛的结果。
“迦尔小姐，有没有可能...这个藤宫小姐根本不姓藤宫，也不存在什么麻里奈，她在历下根本没有土地，茶餐厅也是个骗局，你只是被她白嫖当翻译了——一个猜想，不一定对。”
“诶？！！不会吧！哪有这么离谱的事儿...”
“能相信这个从里到外都蹩脚的谎言的你，才是最离谱的吧。”
这时，小白把王尧往旁边扯了扯，小声道。
“别说的这么过分嘛，虽然的确很蠢，但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傻子了。你看很多面向老年群体的诈骗电话，比这个还夸张，但年年都有上当的人。这时候应该温和的去引导，怎么能直接挑明呢？”
“话是如此，可你不觉得自己声音太大了吗，小白。你看，她的脸色都不好了，明显是听见了吧...”
“啊、糟糕...”
两人的视线再回到迦尔身上时，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像是被雷击过一样，只是小声地念叨着“我的茶餐厅”，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若放在常时，这历下的好管闲事二人组肯定就好人做到底了。
可如今，小白定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她自然不能再多待；情急之下，想要把这个事情了了，她便问道。
“那个...你有那所谓的藤宫麻里奈小姐的照片吗。这名字，总感觉有些耳熟。”
对此，王尧虽然没有表示，但却还是暗自点头。
他也隐隐有一丝印象，这个藤宫麻里奈，似乎在哪里听过。
“唔...只有这张了...”
掏出手机翻了翻，迦尔说到。
那电量只剩下岌岌可危的3%，也为了省电开着飞行模式；看起来，她的确在这里被困了很久了。而在那手机屏幕里，则是一行大约二十几个人的合影，背后冰天雪地，看上去估计是在西伯利亚。
“第一排左数第三个是我，旁边是影枭小姐，隔一个就是麻里奈...”
“不、不用说了。”
王尧小白表情哭笑不得，两人异口同声道。
在迦尔翻出这照片的第一时刻，他们就注意到了中间那个叉着腰，九条大尾巴将旁边的人挤得没地方站，自己还一脸得意的家伙。
藤宫麻里奈，就是胡玉儿。
同时，在这历下城的另一侧，姜别宅邸中。
这老头稍有地焕发出了那年轻人才有的精神，绕着厅内那上座转了三圈又三圈，然后忍着笑意说到。
“哟、这不是月海咏冰真君吗。几日不见，愈发年轻了，想必得是境界上有所提升，才能有这返老还童的造化呐！”
而另一边，坐在那上座上，一脸闷气的胡玉儿也没辙，少见地一言不发任凭这老头在那发疯。
毕竟这也难怪，在之前胡玉儿信誉危机的时候，她曾出险招变作小白的模样，跟林清华一起来诓骗姜别老头的钱。
虽然就最后的结果来说，也算是各有所获，可姜别说到底那就是历下城的土皇帝，一生戎马鲜有败绩，却总是在这狐狸这儿吃瘪，肯定心里有疙瘩。
出身大家族，有个在上华作为一品大员的哥哥，姜别自然有着一定的格局，知道胡玉儿的根本利益与自己一致，哪怕很不爽她也顶多就是使点绊子的小打小闹，不会与其真正翻脸。然而，这种小打小闹不过是隔靴搔痒，难解姜别心头不快。
可如今，胡玉儿在李泽天那里吃亏的消息传了过来，可让这老头乐开了花。更别说这狐狸亲自到府上拜访，自然又是有求于人，姜别这些年来积攒的不快，也终于算是有处发泄。
也难怪，哪怕送菜的家仆都能看出来，今儿个这老头起码年轻了二十岁。
“行了行了，你怎么损我都无所谓，但总之、今天我是来办事儿的，你要爽快了，咱们可以谈事儿了吗？”
“自然自然，妖仙您若有求，我姜别定会倾尽全力。”
攥着手里的石核桃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那姜别连对胡玉儿的称呼都变得尊敬了，左一个“真君”又一个“妖仙”，其中的揶揄不言而喻。
“喂、老东西，别太过分啊！我好歹也是因为力挺你们姜家的长子，才被封印了力量。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跟李泽天同一战线呢！”
“哎哟，误会误会，妖仙您看这话说得。你力挺我那不成器的侄子，姜某我可是感激在心呐。当日要是没了您，恐怕那李家的小子已经得逞了。我真是...噗嗤——”
一不小心，这老头还是笑了出来。
毕竟能见到这位妖仙大人吃亏，还亏到来主动求人，那可不多见。今天姜别终于体会到了，往日胡玉儿在他头上动土的那份快乐。
“哎呀，你看我这嘴。妖仙大人，对不住，来人！把我那珍藏了六十年的窖藏茅台开了，给妖仙大人赔礼道歉！”
“老爷，按照您之前的吩咐，已经开好了。”
旁边的侍者答道。
而姜别则一皱眉，哈哈大笑地假意责怪道。
“诶，你这年轻人，真是没有经验。就不能把这酒端下去，绕一圈在呈上来吗？多没有诚意，多没有份量！到时月海咏冰真君出去，说我姜府上待客不周、虚情假意，那该如何是好？”
“老爷批评的是。”
说罢，那侍者真就傻乎乎的把那就端了下去，在门外又绕了一圈，像是待傻子一样的又给端了回来。
砰——
开封、上酒。
胡玉儿拿起酒盅，在手中晃了晃。见酒香四溢，还黏杯子，果真是好酒。她抖了抖耳朵，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呼...”
只见那胡玉儿周身白光迸射，一条尾巴变作九条，其本人也恢复了成人的体态。那旁边上菜的两名侍者纷纷严阵以待，以身挡在姜别面前，但后者却用一个手势劝退了他们。
“嗯，果然还是这副模样好些。”
暗自点了点头，胡玉儿端起酒杯主动敬了过去。
“小女子此次上华失利，没能帮到世子；一想到这么多年吃姜家饭食、却有辱使命，便辗转反侧彻夜难寐，今日特来府上，向姜老您赔个不是。”
虽说平日里放荡狷狂，不拘礼数；但真到用上的时候，胡玉儿这点可不差于人。
“哦...？”
弄这一出，姜别也是有些没想到。
但很快，眼中的意外却变成了复杂的情绪；有释然，有佩服，也有警惕。
若是别人敬酒，这老头恐怕眼都不会抬一下，可如今这桌对面的是那胡玉儿；姜别不仅笑脸相迎，还站起身来主动碰了过去。
只不过，在两人碰杯前，那狐狸却还是将杯沿向下压了压。
一声脆响。
两人一饮而尽。
回到坐上，待那佳酿的回香在口中散去后，姜别还是咯咯地笑了。
“姜老...为何发笑。”
“你呀，你这狐狸...”
低着头，指了指胡玉儿，姜别又道。
“可刚也可柔，能伸亦能屈，还好跟李泽天闹翻了，站在我们姜家这边；否则，可真是让我头疼呐。”
“哪里，小女子也不过是依附于人，区区...”
“诶、少来这套。说吧，你这敬我一杯酒，又打算扣走多少钱？”
...
被这么一问，胡玉儿先是愣了半秒，然后变回了少女的模样；笑嘻嘻地从桌上夹了两片鸭肉，沾了沾酱卷了个饼，坐回到位置上后，两只小脚一边晃一边说道。
“哎呀别这么说嘛，我们认识这么久了，这才刚开席就谈钱，多伤人啊。”
“我又何曾想呢？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别说这历下城，哪怕放眼北方，也不见得能找出第二个比我姜别大方的人。谁让你每次都是狮子大开口，天知道你这次会报个什么价。”
“是狐狸大开口！”
突然，气氛陷入了沉默。
胡玉儿也一皱眉，把卷饼三两口吃完后，一拍桌子大声道。
“你哪怕象征性的笑两声啊！”
“哦。哈哈...”
姜别这老头倒也没摆谱，还真就干干地笑了两声。
可这一下，反倒更让胡玉儿尴尬了。不得不说，对面这老头在揶揄人的功力上，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闲话说完，胡玉儿觉得也差不多了，便递上去了一张手写的单子；字迹不像是寻常女子那般秀丽，反倒有些狂野。
“喏，大概需要这个数儿。”
“嘶——这可不少啊。”
“如今这《世俗法案》的推行者是我，恐怕这次失败便再无翻身之地。虽然你们姜家如果装死倒也能幸免于难，但到时李泽天得势估计再难以跟他叫板了吧。”
“李家古来人丁兴旺，尤其是到了李玄那一代，迎娶上仙周白，桑海古树化形投胎做他女儿，又有李泽天这个万世难得的人杰英才充当后继之人。我们姜家哪怕避其锋芒，也未尝不可。再者说，无论姜家还是李家，哪怕争赢了，赢来的也是那天下第二家的位置，又何苦呢？”
闻言，胡玉儿一挑眉，似乎早就料到姜别会这么说，她便开口道。
“话虽如此，可那李少爷未尝不是虎狼，难道真就会止步于此？若他日，那大运真就降在了李家，你姜别今日的抠门可就是断送了家族气运的行为。”
沉吟一声，姜别又端详了一下那单子，然后说道。
“优胜劣汰，弱肉强食。倘若李少爷真有此本事，那也是我们姜家气数已到，又有何可惜的呢？”
“非也。比起‘弱肉强食’，这世界倒更是‘物竞天择’；古有沧龙、猛犸象、剑齿虎，哪个放在如今不是食物链顶端的存在，但如今还不都是剩下了一堆白骨，反倒是蟑螂老鼠云云一路淘汰对手存活至今。那李泽天虽然胸有韬略，能看十步之后的大势走向，但也并非全无弱点；我真就有将他拉下来的办法，就全看姜老您肯不肯割这个肉了。”
说着，胡玉儿又为姜别倒了一杯酒，转而也给自己满上。
两个酒盅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两人之间的博弈也使得这大厅内暗流涌动。终于，还是姜别先开了口。
“妖仙如此拼命，是为了什么？为家人还是为朋友？为金钱还是为名利？是为芳名长流传，还是想二登圣人境？”
对此，那狐狸也不做犹豫，直口答道。
“哪来那么多讲究，我来担保我去执行。我胡玉儿做事，从来只为我自己。”
闻言，姜别哈哈大笑，直接将那手边的清单一丢。
“好！既然如此，那我这老骨头便也再跟注一次，这《世俗法案》推行过程中所需要的经费，便都算在我姜别账上罢！”
砰——
一声碰杯，两人杯沿平齐。
在这个其貌不扬的夜晚过后，一台巨大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