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杜如晦有病

东宫,显德殿。

李世民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显然,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好。

今日早朝,于志宁提及出征岭南冯家一事,朝堂上出现了莫大的阻力。

除了本就不支持出兵岭南的众多旧臣,便是秦王府一系的臣子亦有不少人反对。

文有房玄龄、蔡允恭、姚思廉等人,武有李靖、李孝恭、秦琼等人,以百姓疲惫,此时当以休养生息为由,反对出兵岭南。当然了,也有认为冯盎是忠臣良将的,若此时出兵岭南,便是逼反冯家,即便冯家不反,也会寒了冯家人的心。

当然,秦王府一系人马中赞成出兵的人占多数,一来的确消息传来说冯盎有谋反之心,二来有仗打,才有他们发挥才能的地方,才能挣功绩。

为此,与反对派吵了一架·,差点没当场打起来。

结局,有点尴尬,没吵赢。

毕竟,对于出兵岭南一事,旧臣一系本就不落下风,再加上房玄龄李靖等人加入,支持派吵不赢也很正常。

为了不让双方大打出手,李世民也只好将此事暂时搁置,把大家的心思转移到了其他事情上。

一个是帝宫,李渊现在占据着代表帝位太极宫,而他已经是皇帝,还留在东宫显然不合适,所以需要有人去劝李渊让出太极宫。

第二个是年号,虽说还有两个来月才过年,但两个来月,说长也不长,也应该考虑年号了。

最后一个是册立皇太子,本以为立谁为皇太子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毕竟长孙是李世民正妻,现在又贵为皇后,皇太子人选根本不需要考虑,可是立谁为皇太子竟出现了两个不同的声音。

一个是长孙无忌为首的,推举李承乾为太子。

另一个则是以封德彝为首的,一众隋朝遗老遗少,推举李恪为太子。

这下李世民被气得暴跳如雷,直接赶走了所有人。

事实上,李世民正值年轻力壮,现在根本不需要急着立下太子。

可是,谁让他开了一个不好的头呢。

为何现在就要立下太子,李世民的想法其实也简单。

就是告诉其他儿子,皇位将来只能是太子的,我给的东西,你们不能抢。

而后着重培养太子,让太子有足够的威望,待他百年之后,其他儿子即便有心要反,也无力来反。

以他自己来看,他为何能坐上皇位?

抛开其他因素不谈,其实跟李渊脱不了干系,一心想着利用他和李建成、李元吉平衡朝堂,这才让他拥有发展自己势力的机会。

说白了,就是李渊没有全力培养李建成,等到发现压制不住他李世民的时候,为时已晚。

李渊犯过的错,他不能再犯。

所以,李世民想一早立下太子,为太子打下坚实的根基,绝了其他儿子的念想,避免儿子们将来兄弟相残。

只可惜想法是好的,但想法这东西并非一成不变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走上了李渊的老路,为了平衡朝堂,推出了小胖子李泰和李承乾争斗,当然了,也可能是借由李泰来锻炼李承乾,只是李承乾这孩子不争气啊,心理承受能力太低。

总之,最终的结果,与他现在的想法,背道而驰。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是后来李承乾谋反后,李世民也从未想过让李恪做太子。

那有人就要说了,李世民不是李承乾谋反后,夸赞过李恪“英果类我”,难道不是说明李世民考虑过立李恪为太子?

确实,在李承乾谋反失败后,李世民的确说过。

但是,李世民说李恪“类己”是在他意欲立储的时候。

在立储这种环境下,不说李恪像自己,难道要说李恪不像自己?

难道说这就是有意立李恪为太子?

不是。

在李承乾谋反后的那个时间点,虽然隋朝的遗臣还有一些,却早已不复往昔的力量,朝堂上的中坚力量是以长孙无忌为首的秦王府一系人马,李世民在那种情况下夸赞李恪“英果类我”,欲立李恪为太子,他难道不知道朝堂众臣会不答应?

显然不可能。

说白了,他只是在像朝臣表示,朕有意立太子了,你们应该上奏立太子一事了。

再看李世民说完李恪“英果类我”后,却一点都没为被推上火架岌岌可危的李恪考虑,而是该干嘛干嘛。而且还在说完李恪英果类我后没两天,李世民因为李治长子李忠的出生而举行了盛大的筵席,不仅在宴会上高兴地“酒酣起舞”“尽日而罢”,还一反皇孙只能封郡王的制度,破例将李忠册封为了亲王,显然是彻底将李恪的事情抛之脑后。

可怜的李恪不仅没有得到李世民的任何保护措施,反而还被李世民严厉地告诫了一通:“你若不遵纪守法,西汉的燕王刘旦便是你的下场,就算你是我儿子我也救不了你!”

看看,这像是要立李恪为太子的样子么。

至于是不是有人猜测的阴险的捧杀,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大抵是不可能的,毕竟当时朝堂上已然是以长孙无忌马首是瞻的态势,李恪又没什么势力,李世民根本用不着捧杀他。

总之,在李承乾谋反后,李世民都没想过立李恪为太子,现在就更不可能答应一众隋朝遗臣立李恪为太子了。

就在李世民考虑要不要挑几个推举李恪为太子的大臣杀鸡儆猴,表明自己无意立李恪为太子的时候,一个小黄门跑了进来。

“陛下,武连县公求见。”

武连县公也就是李君羡,那位因一句谶语而不得善终的悲催人物,可谓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躺着也中枪。

“宣。”

不久,小黄门便领着李君羡进入显德殿,李君羡行礼道:“陛下,据微臣探查所知,那位客栈的小郎君姓李,名,暂且不知,是孙道长的弟子,在四月前买下了客栈,常在隔壁医馆坐堂,颇有几分医术,平日里不怎么出门,但只要出门便一定会前往西市的一家胡人酒肆,好像居于平康坊,大概也是因为居住平康坊,那边消息灵通,所以才知晓陛下一些事宜。”

“好像?大概?这便是你调查的结果?”李世民大怒,随手抓起案桌上的砚台朝李君羡砸了过去,砰的一声,上好的砚台碎了一地。

也是倒霉催的,正巧碰上李世民在气头上。

“微臣无能,求陛下责罚。”

李君羡也挺郁闷的,昨日晚间回府正巧碰上李世民回宫,然后李世民就让他去调查什么太平客栈的少年。

一夜的时间,准确说是两个时辰的时间,昨夜宵禁前一个时辰,今早一个时辰,他又不掌管专门查探消息的百骑司,能调查出这些已经不错了。

“罢了,你先下去吧。”李世民挥了挥手。

李君羡其实有很多疑问。

李世民为什么要打探那少年的身份?

那少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值得陛下派人打探消息?

既然要打探那少年的身份,为什么不派百骑司的人去,而是派他一个玄武门守将去?

只是李世民今日在气头上,他也不好多问,行礼道:“臣,告退。”

事实上,派人调查李宽,是李世民好奇一个市井少年为何知晓常人不知的事情。

之所以不派百骑司的人,是单纯的觉得大材小用,一个市井少年还不值得他出动百骑司。

至于为什么派他去,原因更简单,正巧昨日回宫碰上他而已,其实派谁去都可以。

李君羡就要退出显德殿,李世民又叫住了他,态度缓和了许多,“换身常服,随朕去一趟客栈。”

“喏!”

半个时辰后,李世民身边除了李君羡,还有房谋杜断二人,以及他大舅子长孙无忌。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三人,本是因为李世民召见他们商议册立皇太子一事,商议结束后,索性就一起了。

五人赶到客栈时,正巧午时,客栈内只有姬仲阳他们在吃午饭。

李世民他们随便找了一个桌子坐下,李世民喊道:“掌柜的,给我们来二升醉仙酿,昨日那个酸酸甜甜的菜式也·······”

“这位客官,我们东家有规矩,醉仙酿每日限供五斗,今日只余三斗了,实在抱歉。”张礼站起身抱拳笑道。

他此前还奇怪客栈里的醉仙酿当称“天下第一美酒”,以前没有贩卖,无人知晓也就罢了,可是为何那位薛少爷喝过之后,还是没有有钱人前来喝酒呢?

结果今日薛英再次前来,打听之后才知道,原来长安城里的勋贵子弟们不信他所言,薛英自己又实在是囊中羞涩,这不攒好钱财,就过来奢侈了一把,喝了两斗酒,才刚走不久。

李世民一愣,没来得及说话,李君羡便已开口了,“掌柜的,让你拿酒你便拿酒,莫要废话,少不了你的酒钱。”

李君羡也是一番好意,他知道李世民因为立太子一事,心里压着火,便是与长孙无忌等人商议好了对策,亦是怒气未消,怕张礼引起李世民不快。

张礼不知道李君羡的好意,但他也不是不知变通之人,碍于李宽吩咐了每日只供应五斗醉仙酿,他又不敢越过这条红线,便笑道:“客官实在抱歉,今日只有三斗醉仙酿,若几位客官实在想喝酒,店里还有上品的葡萄酒和三勒浆。”

“你这掌柜,怎得如此不醒事,让······”

李君羡的话没说完,李世民便打断了,“罢了,三斗便三斗吧,再来些三勒浆,三勒浆不限供吧?”说完,李世民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客官说笑了,除了醉仙酿,本店其余酒水皆不限量。”张礼跟着笑了笑,接着问道:“那客官要吃些什么?”

“昨日那酸酸甜甜的排骨······”

才刚开口,张礼又是歉意一笑,“客官,实在抱歉,糖醋排骨没有。”

“怎么又没有?”李世民隐隐有了些怒意。

“掌厨跟东家有事外出了,今日来的两人尚未学会,实在抱歉,客官可点些其他吃食,小店里的鱼肴也是一绝。”

李世民就是因为李君羡提及太平客栈,想到客栈里的美酒美食,才临时起意过来瞧瞧,顺便问问昨日没机会聊到的科举一事。

现在酒不多,菜也没有,人还特么不在,李世民郁闷了,“算了,随便来几道拿手菜吧。”

酒菜上桌,李世民便迫不及待的给自己倒了一杯。

然后,又给四位近臣满上。

还没来得及喝,这边吃完饭准备回医馆的姬仲阳,在路过李世民他们一桌时,停下了脚步,直勾勾的看着杜如晦。

杜如晦被姬仲阳看得心里有些发毛,放下酒杯问道:“老丈有何指教?”

“你有病。”

“老丈如何知晓我有病?”杜如晦心里一惊,他有头晕、头痛的症状,但不严重,所以一直没放在心上。

“自是看出来的。”姬仲阳颇为自得,中医里讲究望闻问切,在“望”之一道上,他敢说自己不比先祖差多少,有足够自傲的资本。

姬仲阳想了想,又补充道:“老夫劝你少饮酒为妙,你若不知节制,活不过五年。”

“那老丈还看出些什么?”杜如晦笑了,语气中充斥着些许调侃的意味,他的病症是老毛病,早年犯病的时候比现在都严重,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也好好的活着,怎么可能活不过五年。

姬仲阳自然听出了杜如晦不信,但他懒得跟对方多言,若非医者仁心,他今日甚至不会提及,说了一句信不信在你,扭头便走。

听姬仲阳说的严重,李世民赶忙叫住了姬仲阳,“老丈,他真有病?真如你说的那般严重?”

“有,严重。”

“那劳烦老丈看看。”

即便知道对方是李世民,是当今陛下,姬仲阳还是那副臭脾气,态度非常冷淡,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治!”

言罢,不再给李世民开口的机会,带着徒弟回了医馆。

“你······”李世民看着姬仲阳离去的背影气愤不已,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跟这老头计较的时候,转头看向杜如晦,关切道:“克明,你有病为何不说?”

“陛······李老爷,我那都是老毛病了,您也是知道的,只是偶尔有些头晕、头痛而已,没有那老丈说的那般严重。”

听到杜如晦如此说,李世民安心了不少,他是知道杜如晦有头晕头痛的毛病,早些年就有了,医官也瞧过,只是热症而已,不是什么大病,只要休养得当,没几日便好,但是在犯病期间,医官也的确说过不宜饮酒,当然,杜如晦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所以李世民点了下头,认真道:“即便如此,那也应当注意,今日午饭后,回去再让医官瞧瞧,今日你便别喝酒了。”

说话的同时,他把杜如晦面前的酒杯挪到了自己面前。

杜如晦:“······”

他怎么感觉陛下在找借口多喝两杯醉仙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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