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许白的人生起伏

翌日,清晨。

用过早饭,高密公主一家回府,同行的还有李进宝。

知道李宽要借用高密公主的名头,都不用李宽吩咐,李进宝心中便已有算计,打算请纪国公府管事一起前往许家,有纪国公府的管事在,买下隔壁迎春楼比他自己前往自是要简单许多,还不用暴露李宽的身份。

出门相送的李宽脑海中灵光一闪,看了眼正朝隔壁迎春楼走去的陈芷怡,突然觉得救下陈芷怡似乎挺不错的,他正准备给文菊她们找一个教书先生,陈芷怡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么。现在这年头,大抵是没有正儿八经的先生愿意受聘到府上教授下人学识的,尤其教授的对象中还有侍女。

陈芷怡虽是出生青楼,可她能在平康坊混出名声,除了美貌外,自是有些才学的,教授府上的侍女和仆从完全足够。

将此事记在心里,李宽发现李总管要带着李进安前往,他连忙开口道:“志远爷爷,今日得劳烦您老去趟西市,带许白一家去长安县衙办理下户籍,若实在办不下来,您老看着安排一下。”

爷爷一词,叫了差不多有三年,最初李总管自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经过李宽的解释才知道所谓爷爷,等同于祖父,老人当初义正言辞的反对过,说这样不合规矩,只是反对无效,这么些年下来倒也习惯了。

李总管点了点头,“老奴知晓了。”说完,便让李进安今日自己去东市,他进门叫上了几个小厮去了西市。

安排好许白一家的户籍一事,李宽一边朝家里走,一边对刘令娘说道:“娘,我要出城去师父的道观一趟,早则三两日,最迟·······也会在祖母寿辰之日赶回来,昨日我给您的种子,您一定要记得留下几颗。”

刘令娘微微一笑,“为娘知晓,你昨夜便说过了,不过去道观作何,孙道长回道观了?”

“前几日姬老头去道观看过,师父现在应该还没有回来,我去道观是为了替祖母准备寿辰的贺礼。”

刘令娘哦了一声,嘱咐道:“那你记得照顾好自己,要不我让小桃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能照顾好自己,再说了,我身边不是还有进财和进福嘛。”

言罢,李宽不禁愣一下,这才想起李进宝要忙迎春楼的事,身边的四大护卫也就只剩下李进财和李进福了。

李进福·······大概是运气不好,昨晚受惩戒的时候,正巧碰上李总管经过,得知他被罚的缘由,李总管便亲自动了手,打得那叫一个皮开肉绽,看得人触目惊心,估计没有个把月是下不来床了。

算了,叫上两个小厮吧。

坐上马车,将两个小厮送到客栈帮忙,李宽这才领着李进财一起出城。

·······

许白是胡人,准确说是巴基斯坦人,十来岁就跟着胡人商队来了长安城,二十来年下来,打下了不小的基业,别看昨天李宽去的酒肆不大,实际上这样的酒肆,许白手中至少有四五十个,手里掌握着大半从西域来的美酒,算是长安城里数得着的富商。

有钱!

但是,“有钱就是大爷”这句话在大唐并不适用。

钱是个好东西,放在任何朝代都是好东西,可是拥有这个好东西最多的商人却是这个社会框架的最底层,更别说他还是一介胡商。

见识过中原的繁华,他是不打算回去了,所以他热切希望改变自己的身份,希望能得到唐人的认同。

想要得到大家认同,需要走出的第一步就是户籍,若是拥有大唐的户籍,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他便是唐人。

为了表示自己对户籍一事的看重,沐浴更衣,换上了儒衫,脸上还打了粉,早早就带着妻儿恭敬地等候在了酒肆门口。

见到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许白脸上笑开了花,隔着老远行拜礼大喊道:“可是李少爷府上的贵人?”

驾车的小厮依旧不紧不慢的,将车架停在酒肆门口后,方才问道:“你便是许白?”

“正是在下。”

“跟着吧。”

小厮的话音刚落,车帘子被挑了起来,车里的李总管见许白的妻子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便让许白一家上了马车。

上车时,驾车的小厮呢喃了一嘴,真是走狗运了,然后又对许白吩咐道:“进了车中规矩一些,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

“是是是,小人知晓。”许白摸出了一些碎银子递给了小厮,约莫有小二两的样子,讨好的笑说道:“多谢郎君提醒,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小二两银子可不少,小厮自是眼馋不已,但他不敢收啊,扭头看向车厢里的李总管,见其点了点头,这才收下,然后给了许白一个笑脸,驾车前往长安县衙。

长安县的县官,是一个叫林正安的太原人士。

之前在并州任职,担任并州治下五原郡九原县县丞,年纪不算大,也不知道怎么就捞着了长安县令这么个肥美差事。

这位林县令,既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没有万事不管只管享福,做事大体上算是中规中矩,纵然是替那位崔县丞抱不平的衙署胥吏,故意挑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上任三个月,好像也没做什么大事,可是在不知不觉中,县衙一众胥吏都以他马首是瞻了。

这天隅中,林县令正在批复公文,一位差吏小跑进来,禀告道:“林县令,一位李姓贵人带着胡人来办理户籍,您看如何处置?”

林正安动作没有任何停顿,好似对于差吏的问题置若罔闻一般,只是反问道:“我大唐何时有过给胡人办理户籍先例?”

的确是没有这个先例,可今天来的人不一般啊,虽说不知道对方具体是什么身份,但上一次来县衙办事,那是前李县令都得恭恭敬敬对待的存在,听说是来自宫里的,也就是代表了皇室啊。

一时间,差吏便有些为难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怎得,你口中那位贵人难道还能无视唐律不成?”林正安的话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喜怒。

“林县令,那位贵人是来自宫中。”

林正安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无奈的叹了口气,“请进来吧。”

李总管带着许白一行人走进县衙,林正安抬了抬眼皮子,顿时睁大了双眼,赶忙站起身,执晚辈之礼道:“小侄林正安见过李叔父。”

听到林县令这句话,许白顿时大喜,心想这是碰上亲人了,看来此事成了。

作为当事人的李总管,却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在家他的记忆中,好像没见过这个人。

“家父林诚。”林正安提醒了一句。

李总管一下就想起来了,林正安口中的林诚和他一样,当年同为唐国公李渊身边的护卫,他哈哈笑道:“你是二狗,一晃有十来年没见了,如今为官了,好。”

林正安:“······”

这称呼,有多少年没听过了。

“你父亲可还安好?”

“家父四年前病逝了。”

李总管愣了一下,叹了口气,没再提及林诚,转移话题道:“何时来的长安城?”

“得褚学士举荐,三月前来的长安。”

褚学士,也就是褚亮,弘文馆十八学士之一。

很多人恐怕都不知道他是谁,但说他儿子,估计很少有人不知道。

那就是褚遂良,李世民的托孤重臣,在高宗朝的地位举足轻重,可惜遇上了武则天,晚年凄凉。

李总管与林正安闲聊,全然忘记了办理户籍一事。

许白也不敢多言,只得规规矩矩的守在一旁。

最后还是林正安提及此事,李总管才想起自己是来给许白一家办理户籍的。

“贤侄,这户籍一事可是让你为难?”

“叔父,实不相瞒,我大唐自立国以来便没有给胡人办理户籍的先例,此事不是为难,而是实在办不了,除非有陛下的旨意。若无陛下旨意,叔父便是前往户部,也无人会给一介胡人办理户籍。”

“那便罢了,看你公事繁忙,我便不打扰了,待你休沐之日,我们再叙。”

此话一出,犹如寒冬中的一盆凉水,浇到许白头顶,心里拔凉拔凉的。

李总管站起身欲走,发现许白傻愣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安慰道:“许掌柜不必失望,今日之事老夫自会给你一个补偿,未必不如入大唐户籍。”

“不失望,不失望,小人也知晓此事的确难办。”许白赶忙道,可要说他不失望自然是假的。

本来许白对于办理户籍一事,是没抱太大希望,也就谈不上失望。

可是,谁让李总管和林正安熟识呢?

他以为能办成,都想好回府之后庆祝了,结果到最后却办不下来,他的心情大抵如同坐过山车一般,此时已然跌落到了谷底。

李总管瞅了眼他,笑道:“今日出门前,大王曾有言在先,若户籍办理不了,让我看着安排,不知许掌柜可否有意投效我家大王?”

大王代表什么,许白自是清楚的,他着实没想到竟然会有皇族招募他,心中震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愿吗?那便罢了。”

许白回神了,忙不迭道:“愿意,小人愿意。”

······

多年以后,大唐一位封号“忠勇”的大将军,总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句话挂在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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