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故事(1)

夕泽将酒杯放下,双腿屈回沙发,含胸抱臂,目视着窗外。这是一个凄惨的故事,是漂浮在她心尖的噩梦,但她却一直珍贵的保存着,她在恐惧的同时也在强烈的热爱着。

丞兴还是坐在了她的左侧,他似乎开始有了自己中意的位置,可惜,姗姗来迟的优美在这个一切追求快准狠的时代已经失去了它原本的价值。

过了今晚,这个家里又将恢复以往的单调,孤辰寡宿是夕泽的命格,她认同这四个字。

故事开始了......

那是2014年的一个秋天,一个女人像往常一样结束了一天的重复枯燥,开车行使在回家的途中,悠然且迫切的想回到那个真正属于自己的自由空间。

在抵达小区门口后她为自己买了些水果,作为自己在夜晚独处时的陪伴与奖励。

进入小区,来到自家楼下,将车驶入停车位,一首郝云的《活着》让她放慢了身心。坐在车内,看着近在眼前的楼道门,想着自己平凡的人生是否也会如歌词中写的那般,慌慌张张,匆匆忙忙,然后就这样度过一生的时光?

【我不想这样活着】

这是她内心歇斯底里的反抗,而她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反抗。

既没有安于现状的本事,更没有改变现状的能力,她只能在巴掌大的漩涡中纠结与挣扎,将自己的渴望寄托在另一个精神空间内。

忧郁像一首歌,总会过去的,当另一首欢快的歌曲响起,刚才心中的阴霾也随之散去。她看了一眼身上穿着的工作服下了车,拎着刚买的水果,重新带上耳机听着音乐,晃动着手中的车钥匙,一步一级台阶,向着自由回归。

当她掏出钥匙将钥匙插入门锁的瞬间突然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接着腰间已经被冰凉的硬器抵住,耳边被一道低沉无力却冰冷彻骨的声音震撼,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别出声,也不用想着逃跑,想活着,就乖乖听话,开门。”

原本以为死不死的无所谓,反正活着也是一种煎熬,可当生死抉择真正临门一脚时,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了害怕。

大喊大叫不属于她的性格,也不是她所擅长的,她更倾向于有尊严的沉默,如果此时真的是生命的终点,那么,最后的尊严是一定要有的,因为耳内还在播放着的音乐美化了此时的境遇。

钥匙转动,门缓慢的拉开,她被一把推了进去,这一个踉跄的狼狈让她有些生气,随之身后的门被重重关上,上了保险。

她摘掉了耳机,一切回到现实。

这不是在拍电视剧,大家都知道故事情节的走向;她也不是女主角,即便被虐千万遍也总会立于不死之地。没有剧本的剧情发展不会因为怜悯而提前告知事态的走势,或者因为你的期待而改变原本的运行轨迹,所以现实状况的好坏只能由特定场景内的当事人决定。

害怕加剧,她不单单有了对死亡的畏惧,更多的是作为普遍女性的担忧,自己会不会被凌辱?如果是那样,那她宁愿快些死去。要不要反抗,只有激烈的反抗才能加速死亡的脚步,可死亡仅仅像字面上所表述的那样简单吗?显然不是。

不畏死其实是不知死。

很多人会经常将死亡这两个字无所畏惧的挂在口头以显摆他们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殊不知,这只是一种极尽愚蠢的无知。因为当死亡真正逼近时,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或者不顾一切廉耻的想着苟且偷生。

人啊!

那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样的结局才是她应该坦然面对的?她没有方向,她很茫然,那个注定好了的结局是否真的存在,是否可以更改?

如果不能,那么在告别这个世界之际,会不会真的有灵魂出窍漠然凝视肉体的那一幕出现?将会是不舍?还是解脱?是上天堂?下地狱?还是最终都化为虚无?

现实是,眼前只能看到一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

那个男人摆动了一下枪口示意她坐下。

他受伤了,伤的很重。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额头上不停冒着冷汗,拿着枪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另一只手按压着腹部,他的承受力应该已经到了极致。

他坐在了她的对面,持枪的手只能靠着腿来支撑,另一只按压腹部的手也麻木了,鲜血还在源源不断的从指缝中渗出。

这种场景又好像是电视剧里都快被演烂了的桥段,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房间里似乎架满了摄像机,场务已经维护好了片场秩序,灯光师也布置好了片场灯光,就差场记一声a了。

善良逐渐感化了恐惧,她缓缓站了起来,那个男人警惕的再次举起了枪,食指僵硬的紧压着扳机。

“别动。”

“你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看你一直在流血,家里有药箱,我去帮你拿。”

“不用,坐好了。”

“如果不赶紧止血你会死的。”

“闭嘴。”

她很想说,如果你死了,就算拿把枪有什么用?但看到那个人似乎都不怎么在意她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黑洞洞的枪口内随时都有可能窜出一道火舌送她见阎王,她最终选择了沉默,求生的欲望不但没有泯灭,反而在逐渐扩张,因为她一眼望到头的人生终于发生了质的改变。

这种情景她曾幻无数次幻想过,可幻想毕竟只是幻想,在幻想中的人们总会不由自主的美化自己,美化环境,美化角色,美化故事情节,而现实却是干巴巴的恐惧,她稍稍有些失望。

他还在坚持,还在硬撑,也许他觉得时间会让伤口愈合。

那个女人开始着急了,照这样等下去,他迟早会死,而且会死在自己的家中,接下来就没有故事了,故事结束了还有谁会在意字幕殷勤的滚动呢?然后是一批一批的警察、医生、法医、勘察人员上门,楼下会有警车、救护车、警戒线,还会有很多看热闹的闲杂人等,再然后是自己一遍遍的叙述,一指指的手印。家里乱糟糟,外面闹哄哄,就算以后回归了平静,但是怎么收拾,自己是否还有胆量继续住在这个家里,那张斑斑血渍的沙发又该如何处理?

所以,他不能死。

她试着将手机从裤兜中掏出来慢慢放在桌子上,表明自己没有其他想法,只想去拿药箱,可他还是拒绝了。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越来越匮乏了。

她只能眼睁睁的这么看着,看着一个陌生人在自己面前散播着苦痛,自己却置身事外的切身感受着。

那个男人没有其他举动,只是默默的忍受着痛苦,难不成他并没有什么敌意?只是想找个地方躲避些什么?

那个女人一颗悬吊着的心渐渐沉落,然后目光也落落大方的移动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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