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花魁

近段时日,枯荣城内两件轶闻,闹得沸沸扬扬。

第一件,是鬼蛾在“忘月楼”争风杀人之事。没人相信,也没人指望城主府会让鬼蛾给一个西域行商抵命,但众人也都翘首以盼,想知会是个什么处置。

于城内的匠人、店伙而言,纯是看场好戏。在“薛让、唐谧、山均”这些与木叶家关系匪浅的人物看来,虽不完全掌握内情,也能断出个大概,知道事属偶发,应该无碍大局,不会影响自己在枯荣城的利益。

然而对于城内那些无法与薛家、唐家、山家相提并论的小富商、小门阀,以及来来往往的普通商旅,尤其是西域商旅而言,“城主府”对此事的态度,隐隐影响着他们对“枯荣城”的信心。

“鞭二十,监百日”这没有公开昭告也未刻意隐藏的消息自夜宫传出后,众人很是不满。且不说这处置是否过轻,谁知你鞭了没有,又监了没有呢?反正又不会游街示众。

此类事件若发生别的城邑,人们也不会觉得有异。但“枯荣城”是个以外来移民为主的“商城”,商人们来到这里,或选择从这里经过,除了税收得少,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里有规矩。

“灾害纪元”毕竟是一个武人祸乱天下的时代,秩序再好的城邑,每年也会出不少人命。多一案、少一案,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在这座城里,比在别的城里被歹人杀掉的机会更小,人们就满意。但这次的凶徒“鬼蛾”是城主家的人,这不一样。她杀的是西域行商,这又不一样。

对鬼蛾的惩罚,轻到让人愤怒。对那位行商的赔补数额,却高到令人发指。“城主府”以这样的方式,试图挽回一些失去的信任。没有人会带着父母、妻小穿越吃人的霄云山脉,如何将银子准确地给到那位行商的家人手中,也是个难题。

事到如今,枯荣城的税金是不是一年比一年多,叶玄已不怎么在乎了。但他希望这地方继续繁盛下去,他喜欢这个地方。更重要的是,木叶家的名声不能坏,尤其不能坏在这个时候。

第二件,是“清尘”治退“鬼蛾”。一个夜晚,一间暖阁,炸出两个惊雷。那一晚后,鬼蛾便隐于夜宫之中,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如何了。清尘,则转瞬被推上风口浪尖。众星捧月,一时无两。

忘月楼的伶人,分“素玉、墨玉、碧玉”三个品阶。品阶的划分也极简单,得恩客赏银每年超过九千两的为“素玉”;超三千两为“墨玉”;三千两以下为“碧玉”。若伶人是“自由民”而非奴籍,则所得赏银六成都归自己。玉阶的划分,不问伶人给忘月楼带去多少利润,只看赏银总数。

“清尘”得与其他六位惊采绝艳的伶人同栖“素玉”之阶,倒并非因为叶玄给了她多少银子。很多年前,清尘就已不再收叶玄的银子了。以“清尘”的品貌资质,放在妓馆不够风骚,放在青楼又欠才艺。

她好读史,不擅诗词,也作不得画;弹唱倒是颇为动听,但多少年就是那么几副她自己喜欢的古曲,陈词唱穿也不肯尝新;更从来没有人见她舞过,也不知是不屑还是不会。

然而这许多年来,几代新人换旧人,清尘却从没掉出过“素玉”之阶,只因总有一些恩客,想要“尝尝城主的滋味儿。”尤其当叶玄杀掉胡亢的消息传回枯荣城后,清尘的行情更是水涨船高。

对于那些靠着刻苦才艺、委屈逢迎换得声名的伶人来说,清尘的存在,无疑是一种嘲弄。那一晚,得知蛾大人要收拾她,许多伶人的窃喜甚至压过了对“坏掉规矩”后自己处境的担忧。万没料想,最后竟是蛾大人被清尘收拾了。

“苏米米”心情十分低落。这一年,她本该是枯荣城内所有青楼的伶人中,毫无疑问、当之无愧的“花魁”。眼见“年节”就要到了,忘月楼中得赏银第二多的“聂九娘”,连自己一半都不到。

得了花魁之誉,进可攀龙附凤,退可委身名门。那做了一辈子锁匠,前年已经开始“衰老”的爹爹,兴许也能不再以己为耻。可是清尘,清尘这贱种,偏偏在这个时候驱退了蛾大人,偏偏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所有人都知道了。

这半月来,她只弹一支曲,饮一杯酒,就引得无数蠢货一掷千金。入暖阁私晤的价码,更是被众人哄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这“清尘”性情倨傲,贪美好色,是以被她挑中的,往往不是赏银最高之人。饶是如此,今年的“花魁”也非她莫属了。

依眼下这风头,来年得银最多的想必还得是她。到得后年、大后年,就算清尘过了气,自己只怕也已凉透。而且苏米米非常怀疑,清尘这风头,还过得去吗?“旱境”娼伶,全天下也没听说有第二个。钱财、声名和力量,就是春药啊……尤其是力量。这张嘴就能吃人的家伙,干嘛非要跟小猫、小兔到一个锅里抢食呢?有意思吗?有必要吗!就算得了花魁,她又能拿去换些什么呢?

与苏米米一般郁郁的,还有清尘本人。忘月楼已经不是一个能让她“好好休息”的地方了。叶玄那边,似乎也会有更大的动作。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流亡日记-节选(52)

林觉的价值已经用尽,我们之间所剩的…唯有感情。

过去一个月,我每天缠着林觉,几乎卑贱地求他多陪我。

昨夜,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他做那件“图画中的事”。

“你没用了,勿念。”我用林觉送我的玉佩,将字条压在桌上。突然有点想念咕噜,不知它还活着吗,下蛋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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