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皑皑白雪葬没殇

“......乔之桦......那洛大人就这么死在了我‘爹’的面前......”怡萱不由自主喃喃自语,想象着这样的场景,烈灼的鲜血飞溅在刑台之上,融了细雪,刺了眼瞳。乔之桦怔怔地凝视着刑台上的那一幕,呆立在那里,只觉得眼眶渐渐酸涩,嘴巴微张着,想说完最后一句话,声音却淹没在了惊栗和沉痛里。

“在得到要处斩的消息之后,我和你爹马上赶到了洛府,劝说正谕连夜逃离开封,只是......”赵复语速慢了下来,低着头,视线一直附在那已半盏的茶杯中。

怡萱思索了片刻,蹙起的眉毛显得神情格外严肃,“难道是洛大人不愿意走?或者是逃了被抓回来了?”

“是他不愿意走,他说他怕走了,会牵连到我和之桦还有他府上大大小小。吾固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丁谓不会放过我们,目的无非是打压他敌对的党羽,可每每想起正谕会被处刑,实在是寝食难安。”赵复连连摇头,似是厌极了这样的权势打压。huci.org 极品小说网

猛然间,怡萱想起以前在电视剧中的官场和处刑的场面,没有想到平时一点都没兴趣的一些古装电视剧和历史课在这种情况下成了想象的参考。遥想在封建社会的背景下,就算洛正谕一人的牺牲,想要保全所有人几乎没有可能,“丞相,这么看以丁谓和康润勤的为人,洛家一家上下怕是难以幸免,我想知道现在洛家是否灭门了?还是有幸存者?”

赵复抬眼凝睇着怡萱双瞳剪水的眼眸,仿佛看到希望一般,眼瞳底微微一亮,“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正谕在得知自己大祸临至之后,立刻把府上大大小小家丁遣散,他的两个孩子也提前送出了府。当时我们连夜商计,决定将两个孩子分别送往不同的人家最安全,最后洛家上下才算是躲过了这场浩劫。羽白夫人在和康润勤的喜宴上,趁这个奸贼没有防备之时毒死了他,之后也随正谕而去了。”

窗外的天色才日上三竿,半盏茶早已凉却,听完赵复叙述了一半的故事,若芊和怡萱并没有感觉只是单纯地在听故事,而是有一声低沉的悲鸣涌进心头。难道真的有所谓的前世?若芊的心里似有似无地嘀咕着。这一切看似是老天爷为轮回设的局,只是刚落子,便后了悔。

赵复看着这两个小丫头神情严肃的样子,心觉着或许是刚才自己叙述的事给了太大的压力,她们的记忆还没有恢复,一下子恐怕接受不了太多的现实。“孩子们,不管怎么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或许这是天意吧。尽管你们现在并没有恢复记忆,但有些事情你们务必要认清,你们乔家,我们赵家还有洛家都是在这朝中风雨同舟之交。好了,吾先命人准备丰盛的午膳,然后再讲讲你们两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愿你们能够想起一些。”

听到午膳二字,若芊和怡萱相视一眼,美食的诱惑仿佛希望的源头,能够瞬间扫开眉间的阴云,她们异口同声应道:“好,多谢丞相。”

正厅那木桌上盖着象征如意的红黄色调桌布,明黄的正方花纹将赤红包在怀中喧宾夺主,丝毫不理会赤红的反对,反过来看又是像争争不休的两者为了和平的彼此退让。没过多久,桌上便摆满了一桌的佳肴,早已饿得肚子咕咕叫的两个小姑娘看着菜肴眼睛里闪烁着渴望的光芒,但又都不敢动筷子。

赵复见她们迟迟不动筷子,又紧盯着菜的样子,感到有些滑稽,“哈哈哈哈哈,别光看着啊,是不是都饿坏了?赶紧吃吧。”

若芊和怡萱的脸上满是笑颜,赶紧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尽管如此,碍于处在宰相府中,还是慢条斯理地吃着,生怕留下野蛮不懂规矩的印象。

唐星远来到陆府心想着探望那两个“捡来”的姑娘,才刚到府邸大门就被管家陆清告知她们一大早就离开了陆府,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赶紧加快步伐踏入府中,来到了陆宇恒的房间门口,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神情的片刻犹豫,“宇恒,是我。”

唐星远和陆宇恒的缘分要追溯到那段遥远天真的年纪,远到小时候的模样,稚嫩的面容都在记忆里模糊不清了。

有些友情也是从崎岖中走来。就像有时会想小时候的承诺和话语,为什么长大后都会被作废呢?小时候的你那么乐观主义,长大后的你却变得悲观胆小谨慎?可是如今长大了,褪去了幼稚的外貌和思维,不再会去追寻这些问题的答案,不会再去刨根问底,倒也不是没有时间去想去问,或许是屈服于众众的答案,任无声无息的麻醉药肆意地泼在了那些“想知道”上,装作自己都懂。

久而久之,缠结的记忆都被选择性遗忘远去了。

唐星远和陆宇恒亦是如此,连结他们之间关系的,只有幼时相识的美好以及共渡荆棘之情。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才传来闷闷一声,“进来吧。”

“宇恒,清伯说今天一大早那两位姑娘就离开陆府了?你就这么让她们走了?”他决定不周旋,直接开门见山。

陆宇恒似乎并没有做好要回答这个问题的准备,呆了一瞬,又迅速收回了脸上的不自然,“嗯,她们不是很厉害嘛,留在陆家才是埋没了她们。”

听完陆宇恒的这句话,唐星远居然觉得有些意外的好笑,“宇恒,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跟个孩子似的,和那两个姑娘较上了劲。”

话音刚落,陆宇恒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才有了些别色,他想立刻否认争辩,脑海里却有一股力量见不惯他又一次幼稚的推诿。

“……”

“怎么不反驳?难道我说对了?”唐星远依然打趣地看着他。

“我只是没有留下她们的理由。”陆宇恒眼神淡漠地稍稍换了个坐姿,仿佛想要迫切地掩饰将要被人识破的外衫。

“可是你想过没有,虽然没有相识多久,但她们就只是两个姑娘,万一碰到一些登徒浪子或是遭遇什么不测,你我能心安吗?”

陆宇恒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早已习惯了盖住他眼底流露的真正所想,“可我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把她们留在这里,我的世界将会变得乱七糟。”

“乱七糟?我看你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你就为了听从所谓心中之声,而将基本道义弃置不顾?”唐星远的话语始终紧追不放,直到对方蜷缩在角落投降。

两人你追我赶般的对话,像极了海浪追逐着陆地,一次次拍打泛起试探的水花。陆宇恒能感受到在他的语字中还在隐忍的怒气,反躬自责,即便好几百次想解释自己并非真的麻木不仁,他还是不擅于把心底的实话脱出。尽管如此,他最终还是被逼得松口。

“我已经派人悄悄跟着她们了,人还没回来,所以现在还不知道她们的情况。”

“那我就在这等,等你的手下回来禀告,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唐星远说完便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双手环抱在胸前,他其实觉得这姿势有点拧巴,拧巴到他也不明白这是不是给自己的台阶。

于是很默契地,谁也没有说话。

当他们还沉浸于有些尴尬的压迫感中,只有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控诉着寂静的深渊。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畅快地对酌,唐星远心里默默想着,两人无言的画面像把他们囚禁在两座四面不透风的钢牢,将他们隔断开来让人十分不爽,他深呼吸一口,决定主动把这压迫感扬散,他思索着想要知道的问题,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想要解开自己心中最大的疑问,“宇恒,不知道你有没有和我有同样的感觉,这两位姑娘,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一问,陆宇恒从游离在丝丝缕缕烟编织的梦中呛醒,他睁大了眼睛,大脑中迅速翻找着词句,“……果然你也有这种感觉吗?”

唐星远皱起了眉,不禁把声音压低了一些,“嗯,总觉得似曾相识,但又记不起在哪什么时候遇见过。”

“那我和你稍有不同,我只对一人有印象,就是那个叫许若芊的,总感觉很久以前见过。”

“很久以前?我对这两个人的印象似乎倒没有那么久远…,而且…她们这次能够这么顺利地从皇宫里逃出来,我想她们或许和皇宫有什么关系。”他思索得疲惫了,便让蹙起的眉平展开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位姑娘决不是一般人。”

“如果真的是宫里人,那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已经不止是失忆的问题,她们所有的行为举止甚至谈吐都似乎和这里格格不入,这太奇怪了。”陆宇恒还继续妄图搜寻着由古怪串成一圈的答案,他很好奇,也很顽固,这短短几天发生的事连在一起对他来说只有四个字:变幻莫测。根本来不及思考,桩桩件件出乎意料之外,扰得他措手不及。他的眼神里溢着困惑和不安,一切都是无法预料的,对一个心思内敛比起与他人讨论更喜欢独自思考的人来说,是一种变相的折磨。

唐星远站起身,粗糙地舒展了一下被解禁的筋骨,“不论她们是何人,将带来如何的命运,目前只要她们安全。”

被陆宇恒派出去的小厮回到了府中,步伐轻盈又迅速,生怕满载的信息被迎面的风层层剥走,管家陆清见他愈走愈疾,还在门口好意提醒着他,“慢点!别摔个大马趴!”

笃笃笃

三声短而急促的敲门声,跟着的是小厮连忙接上的短语:“少爷,小的回来了。”

陆宇恒和唐星远相视一眼,“进来。”

“回禀少爷,小的一路跟着两位姑娘到了街上,她们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刚好赵丞相的轿子路过,小的亲眼看见丞相下轿亲自把两位姑娘带回府中。最后小的在丞相府附近转悠等候了很久,也不见两位姑娘出府,就先回来禀告。”

“知道了,你继续去丞相府盯着。”

“是。”小厮毕恭毕敬地行完礼就离开了陆宇恒的房间。

唐星远和陆宇恒在小厮离开后几乎不约而同地问向对方:“赵丞相?”

“难道赵丞相已经知道她们两个的事了?”唐星远的疑问中有着些许不可置信。

从他的眼神里,陆宇恒似乎已经知道结果了,他大脑里的词汇已经用罄,不知道该用什么语句来形容心里的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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