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陶昕然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微微笑了一下。
她似乎才记起来什么，又补了一句。
“陶小姐，作为人没有不怕的，害怕即是敬畏，也是勇气。”
说完，她顺手拿过陶昕然手中的杯子，就出去了。
陶昕然在原地站了小一会儿，耳边回荡着元雪的最后一句话。
“敬畏和勇气……”
她低声沉吟了一句，心里在想的却是，季寒川来过这里。
……他来这里做什么？
因为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里的风险，所以才几次三番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要她回去，或者来陪她吗？
这么一想，这个男人所承受的精神压力明显比她大多了。
陶昕然此时此刻，突然很想季寒川。
但她翻出手机，只是微微握了一下，没有回拨。
接下来她该小心一点，更小心一点……
至少，得让A市留守的那个人安心。
她定了定心神，转身去检查明天要带的东西。
屋外寒风呼啸着，这风刮了一夜，直到天明之际，才逐渐安静下来。
第二天清晨，不少人是被冻醒的。
“哇塞，昨晚是真的下雪了？”
“哈哈哈！南方人狂喜，我要扑上去滚一滚！啊啾！”
“还不多添件衣服，一会儿生病了拖后腿！”
“才没那么弱，我先堆个雪人给大家助助兴！”
安排留守营地的团员们兴奋得不行，管理局的工作人员在铲雪，他们在旁边玩得不亦乐乎。
陶昕然有些哭笑不得，出发前交代了一下秋秋。
“这里你来负责，信号可能会有点不好，时刻注意接收，巡护队虽然有卫星电话，不过后面会和他们分开，估计是用不到。”
“组长，你们就放心去吧！这里有我，保证没问题！”
秋秋信心满满地拍了拍胸脯，其实她也很想跟着进山，但就三辆车，而且她也没自信能跟着走完全程，只好作罢。
“陶领队，我们可以出发了！”
车旁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拉了拉车顶的固定链条，转身就招呼陶昕然。
他是这次巡山行动的领队，在这里已经待了快十年，经验十分丰富。
“好！”
陶昕然向他点头，另外三名男组员已经迫不及待钻上车了。
这一行加上陶昕然他们总共十一人，其实三辆车可以坐十五人左右，不过其中一辆车子主要是负责物资的运输，水食物药品和一些必要的设备。
元冰在物资车上，元雪则是会和下一个巡山组进来，隔一天。
保护区里每个月都会轮替多个巡山组，巡护一些重点区域，更是有一年到头几乎都住在里面的巡护员。
他们往往隔很久才到营地拿一些补给，返身就回到自己的战场。
路上，车开得很慢。
虽然管理局所在地的雪是停了，但越靠近山体，雾气就越厚重，而且地面有结冰，极不好走。
陶昕然原本以为来的路上就足够颠簸了，但和现在比，简直九牛一毛。
三名组员一个个紧张兮兮的，负责开车的领队倒是一脸淡定。
“不用怕不用怕，老司机上路，今天这路算是好走的了。”
他说着还哼起了小曲，但听不出是什么调子。
“哥们，你当巡护员这么久，有没有碰到过偷猎者啊？”
其中一位组员稍稍放下心后，就好奇地问了一句。
领队哈哈笑了一声，直接说道。
“真刀真枪都干过，这里的巡护员都不带怂的，怂也就不来了！”
陶昕然在副驾驶位，她转眸瞄了一眼领队的手，黝黑的皮肤上有不少狰狞的疤痕，看着完全不像是一个三十岁的人所该拥有的。
“真酷！你这份职业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崇拜吧！”
两句不离对象的另一位组员蠢蠢欲动，大有想跳槽的意思。
谁知，却听得领队平淡地回了一句。
“自愿来这里守护的人里，十个有八个光棍，剩下那两个，人家是夫妻档。”
“啊？”
组员们有些纳闷，在他们眼里，没有比守护生命更光荣的职业了。
领队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突然笑了笑，自嘲地说道。
“你们看看我就知道了，我二十出头来这里，现在三十岁了还没结婚。”
他说着，目光投向远方，这条人为走出来的路通往的似乎是幽冥地府，根本没有尽头。
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绪，视线的尽头沾粘在这片土地上，却是透出一股淡淡的无奈。
“说实话，我不敢结婚，遇到心仪的对象也不敢表白……”
“为什么呀？我觉得你帅爆了！”
男生们的热情总是共通的，他们很为领队抱不平。
领队则是淡然一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先问了一句。
“你们知道这里的巡山员都是编号制的吗？”
“我有在展馆里看到，不过只有数字，没有照片……”
组员似乎觉得有点奇怪，连名字都没有，就更不晓得挂个编号有什么用。
领队颔首，只是平静地解释了一句。
“这里的巡护员有缺位才会补充，所以编号总是固定那么几个，没有变化过。”
“缺位……”
陶昕然微微皱了下眉头，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忽然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不敢了。
“你怕不知道什么时候牺牲了，留下遗憾？”
她这句话一出来，后面的三名组员同时愣了愣。
领队欣赏地看了她一眼，点头承认。
“对，而且这里的人也没什么前途，天天就是草木为伴，看得最多的是动物而不是人，也很无趣吧，外面的小姑娘们都精得很，才看不上我这样的。”
他语气平平地补充了一句，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组员们立马不同意了，纷纷说道。
“才不是！”
“那是她们没有眼光！”
“没错，愿意忍受孤独坚守的人都是可敬的！”
领队只是笑笑，不再多言。
陶昕然余光看了他一眼，眸色微凝。
似乎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多余的，只油然而生一种敬佩之意。
她只是来这里出差一段时间，刚刚开始呢，就已经觉得会很艰难。
但他们这些巡山员日复一日守在这里，该是怎样的赤诚之心才能坚持下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