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禁地五妖

木盆渐远,没入夜色,沿岸再无可见。

二奶奶脸色发白,口中喃喃,颓然摊在岸边。

“小姐…咱们回去吧…”

“嬷嬷,我是个好母亲吗?”

“当然…当然…小姐,咱们快回去吧!”

老嬷眼看二奶奶情绪不对,立刻相劝。

“我不是,哪有母亲亲手送走自己孩子?”

“小姐…”

她抽出自己的发簪,秀发扑面。

“嬷嬷,此物虽不值几个钱,你拿着走吧,别再回来了。若是让老爷知道你帮我做这事,怕要责罚你…”

“小姐,没事,没事,老奴已经活了五十个年头,不在乎。赶紧回府吧,天凉,别冻着…”

她依旧充耳不闻,发簪一塞,便是跨过桥栏,跳入湖中…

“小姐!”

老嬷早有防备,一把扯住二奶奶衣袖。

“小姐!还有见面的机会,莫要轻生,莫要轻生啊!”

虽有一衣拖拽,但其已无生念,只觉手中重如千金,哪是一五十老人可以拽起?

“滋啦”一声,衣带断裂,杭州湖里欲再添一缕冤魂。

好在已是四更天,一扁舟入湖捕鱼,闻岸边哭声震天,便撑船相问,这才捞起沉入湖底的二奶奶,但其出水之后,双眼甚是可怕,妆容已花,嘴角不自然得翘着,口中除童谣外再不发一言。

老嬷心惊,立唤夏开前来,经大夫诊断,此为臆症,除能开些安神定心的药物,再无其他疗法。

自此,夏家多出一疯婆,蓬头垢面,喜抱枕头轻哼童谣…

洞霄道人次日便至,但闻孩童已丢,便不再纠缠,撂下一句“有事可至宫门拜请”,欣欣然而去。

夏家生一妖物之事广为流转,自此后生意一落千丈,一天不如一天,直至三年后,夏家已从原来富户变作家徒四壁,夏开也含恨而终…

夏家一事,仅为后话,且看夏天之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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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盆随流而去,轻摇慢曳,天未作亮,便是漂至城外。

今日也是奇怪,原本此刻时辰,湖边应有三两妇女锤衣,可已是晨暮钟鸣,却不见任一妇人?

一翻旧历,原是今日重阳!乃登高之日,平日农忙,今日可出游赏景,遍插茱萸,观菊品糕,故而妇女自在家中,淘米裹面,自制重阳糕。

杭州湖水流经此地,便是最后一处村落,再往深处,皆是老林,即是青衣故土,其中亦有小妖横生,也有大妖祸行。

木盆悠悠,随流水而动,窜入密林深处,却是惊起一片波澜。

“湖中有一子,咱们抓来添补牙祭?”

两鼠妖交头,对夏天甚有兴趣。

“你莫要找死!你只见那细皮嫩肉的小娃娃,可见其上妖气冲天,就我等小妖,过去就是羊入虎口!”

鼠妖悻悻而走。

“好大一股妖气,是哪位道友前来拜会?”

木盆已入密林深处,途经一虎妖之地。

“怎是一娃娃?若是…取起妖丹服下,应可增三十年修为!”

虎妖欲试,弯身前扑,一抓之下,欲从盆中捞起夏天。

“呜…呜…”

一击不成,它却瘸着前肢,一瘸一拐溜逃——就在刚刚,前爪刚与夏天相触,一青光乍现,孩童之上浮现一只青狐持卷,狠狠将其击回岸边。

再往深处,便是连洞霄宫都不太敢深入之地。

传闻…其内由洞霄祖师封禁,困有五妖,日夜以诵经相伴,欲用经文度化!

洞霄祖师,擒妖时已是上仙翘首,可依旧无法斩杀这五妖,可见其实力之强!

此地外围,附有一层金光,乃封禁法阵,外不能进,内不可出,可对木盆中的夏天毫无影响。

禁制犹如薄膜,却被木盆相左,如实质般扯出一层,拉出丝状。

“嘭~”

禁制破出一口,木盆随即而入。

夏天乘木盆而过,缺口瞬间添补,重新化作一体。

天光大亮,树枝繁茂,但禁制之内犹如世外之景,院落错综,宛若有人烟。

“打铁的!你要再大早上铸铁,明日我就用裹脚布塞进你的嘴里!”

“当啷…当啷…”

声音不断…铁匠也是听间有人喊自己,抬头便回…

“什么?”

“我要用裹脚布塞入你嘴里!”

“什么?你要请我吃饭?”

“裹脚布!裹脚布!”

老妇人暴跳如雷。

“什么?猪脚骨?咱们这哪有那玩意?”

“妈的…裹脚布!裹脚布!”

“你要把那头猪宰了?不成,不成,那头猪是等着出去的时候宰的!”

“谁叫我?”

另一院落,探出一脑袋。

“……”

铁匠如愿,嘴里塞进了一块又长又臭的裹脚布。

“哇啊…哇啊…”

这个时辰,夏天本应到喝奶的时刻,这便饿得大哭起来。

“哪来的小孩哭声?”

一处屋落,其上白烟寥寥,细闻味道,药香浓浓。

“你个老毒物,莫非跟那铁匠一般,被弄坏了耳朵?我还有另外一条裹脚布,正好帮你治治。”

此老妇,约六十样貌,皱纹满面,脊背弯曲,头发斑白却打理得体,约摸估计,年轻时必然为一美貌女子。

“花姐说笑,老夫好得狠…”

老翁看着年逾古稀,端得比这妇人岁数还高,居然称其为“姐”。

“哇…哇…”

婴啼之声不断,几人皆是听得真切。

“真有孩童哭声?哈哈哈哈…加餐!加餐!”

一人风卷残云,直往夏天所在而去。

“你个猪肉佬,想吃独食!”

铁匠吐出裹脚布,抄起铁锤,也是马不停蹄。

“花姐,要不咱也过去,就他们这副德性,再晚些,可能啥也不剩…”

“去…去…去…”

老妇人不敢怠慢,再迟一步,可能连毛都见不着。

行至溪边,却见三人蹲在岸上,并未生火造饭,而是眼巴巴看着中央。婴啼不断,却不见他们动作。

“你们这是作何?哪得一个个如此老实?”

心中有疑,还是老翁出言解释。

“花姐,你快过来看看,此子一身妖气冲天,倒不像凡人,”

拨开几人,老妇上前,孩童顿时不可,不知怎得举起双手,“咯咯”直笑…

“花姐,莫非此子?是你所生?”

众人脸色怪异,唯铁匠敢于出言。

“你个奎山,找死!”

铁匠木楞,嘴里再被塞入裹脚布。

“花姐,这一身妖气,莫不是洞霄老道又捉一妖,丢到咱这?”

老翁断言,此子与众人遭遇一样,被洞霄老祖擒入此地。

“我看不像,倒真像凡夫俗子…”

此话自远处而来,一妙龄少女踩着莲花步子,轻摇曼扭,款款走近。

“还是魅娘说的为真,此子就是凡人,赶紧架火,老猪想吃红烧的!”

猪肉佬之言,句句不离“吃”字,此时更是哈喇满地。

“哇…哇…”

夏天见没有回应,在木盆里一顿吵闹,哭得甚是凄惨。

“花姐,要不你抱抱?这声音过于刺耳,震得我头疼…”

铁匠奎山实在受不了,直接用铁锤削去自己耳朵,可却马上长了出来。

老妇神色一紧,不知哪般,但又真想抱抱,便是问道。

“那就抱抱?”

“花姐,抱抱呗,此子见你便是不哭,确与你有缘。”

魅娘在旁相劝,老翁也是一脸笑意相望。

别看其年过六十,倒真没抱过婴儿,手忙脚乱,这才将其揽在怀里,毛毯褶皱,怎么都不像抱着一孩童,倒像抱着一倭瓜。

“嗯?谁在发笑!?”

“他(她)…”

老妇一瞪,纷纷躲开目光,互相指认。其实——死人皆在发笑。

这样也怪,夏天一入老妇之怀,婴啼立刻止住,还甚是开心,“咯咯”直笑…

“这小家伙倒还挺可爱…”

老妇低语,换个姿势,却是越来越标准。

“咦?此中有信!”

“念…”

五妖之中,最是有文化者当属老翁,他捡起信封,向众人述说内容:我子名夏天,今遭劫难…

“哈哈哈哈…我们要这银票有何用?”

大笑之人即为猪肉佬,身宽体胖,笑起来身上赘肉一抖一抖。他说银票无用,可却是最先拿起,趁着众人不留神,小心塞入自己衣兜。

“这孩子就是凡人,来来来…我来生火,这回我想吃清蒸的…”

“哇…哇…哇…”

夏天又是莫名大哭。

“你把这孩子吓到了!”

老妇一急,直接一脚踹其入水。凭他的身材,不一会便沉入水底,发出朵朵气泡。

“可怜的孩子,乖…”

老妇轻摇托辈,哄了一阵,却是收效甚微。

“怕不是饿了…”

魅娘入红尘最深,出言说道,却又连连辩解。

“我可没有…别都看我…”

“魅娘,你要是有,就给这孩子来一口…”

铁匠奎山不知是真好心,还是假好心,反正那双眼睛从来看着夏天,只是一个劲往她胸口瞄。

“我也饿了!”

猪肉佬从水里爬出,嘀咕一句…

“滚!”

“咕噜…咕噜…”

他如愿以偿,灌了个水饱。

“老毒物,你那有孩子可吃之物吗?”

老妇扭头,抱着夏天,盯着老翁…

“有倒是有,可…此子妖气冲天,虽不知为何,但仍是凡胎?咱们这是将其留下?”

五者皆是妖怪,论到吃人,大家本事都不算平平,可论到照顾孩童,他们可就得同时摇头。

“也不是,先应付这顿,然后咱做定夺,大家认为呢?”

老妇扫视一圈。

“好…”

“行…”

“也罢…”

“好!好!我举双手赞成!”

两番入水,居然没将其淹死,他再次上岸,赶忙投票——此子留在此地,自己就有饱餐一顿的机会!

“正好我想想到底红烧还是清蒸,两者我都想试试,不如?一开两半,一半红烧,一半清蒸?”

“滚…”

四人抬脚,一起将其踹下了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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