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天星码头一

《蹈火[港岛恋人1988]》全本免费阅读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贝静纯深吸一口气,心脏受到冲击时猛地收缩那一下感觉,强烈又真切,人生就此拉开一道泾渭分明的线。

事后为自己的冲动和任性反省。愚人节远远未到,她明白。她并非是不谙世事单纯如斯的。甚至有一刻宁愿相信世上有神明,凡人身上的命运经历已在司命簿上写好。无论历经多久等待,终究会有这场因果交汇的注定。

很多年后,贝静纯每每想起那一夜,仍觉恍如梦境。冷雨夜的冷、雨、夜,让她的神经中枢暂时失去了理智控制。

她从午夜来回闪烁的霓虹中捕捉到一个高大身影,似是为她驻足停留。仅凭那么一眼,微弱的火苗灼起明亮烈焰,心里有道声音告诉自己:就是他了!

贝静纯没见过一辈子到头的相濡以沫,倒是见证了不少半途而废的婚姻。没见过的东西,人无法相信它的存在。以为感情至少恋爱打底,乃至结婚,有个过程。

她毫无拍拖的想法,计划里已经有漫长充实的人生,最后归宿是成为一位独居在海边城堡里的神秘老太太,www.youxs.org。

按照之前预定的人生轨迹来看,她绝不会去费心去找什么......结婚搭档。

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主动开口向别人建议结婚,讲了那些她以前绝对不会讲的话,絮絮地一直叨个不停,像个无赖......更没想到对方爽快地答应了。

至于纪鸣舟为何会同意,贝静纯推测不出来。

他一直都是她生活里的意外,唯一能确定的是:纪鸣舟是她平淡人生运势中为数不多的好运。

当她提出“结婚搭档”的建议后,好运先生安静了几秒,用非常正式的语调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我们结婚好不好?”

仿似就能接过求婚的主导权。

人生漫长,有人愿意携手和你抵抗这糟糕的世界,难道不好吗?贝静纯点了下头,像答应一餐邀约的轻松,说:“好。”

她转过身时,纪鸣舟蓦地拽住她的手腕。他力气大,贝静纯有些被拽疼了,也没往回收。他于是松了松劲,仍圈着她。

“结婚。”纪鸣舟说,笃定的语气。

“是的,结婚。”她再次确定。

结婚能帮助她和他解决各自现在最大的难题,结婚不过是换一种生活方式而已,就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应。

纪鸣舟那时的眉眼神情极认真,稍回想一下,贝静纯就心跳加速,以至于几天后吃鱼蛋时还差点被噎住。

冷气机外接水管滴滴哒哒漏水,砸在窗上发出细碎声响,贝静纯看见窗面倒映的自己,忽然坐不住了,拾起钢笔,拔开盖,摊开记事簿详细罗列结婚的优劣势。渐渐地从费用开销,写到同居的注意事项。

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窸窣响声。

又不是写八卦剧本,怎么越写越兴奋了......贝静纯揉揉太阳穴,趴在桌子上,让脸贴一贴冰凉的大理石桌面,试图回归至冷静的理性。

“结婚?”

戴绍善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诶?这是新稿吗?为什么又叫贝拉结婚大作战?”

轻的一句话,贝静纯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狸花猫,喵呜一声炸了毛,“社长!你走路没声音啊!”

“Yes,我飘来的。”戴绍善慢条斯理应道。

石澳别墅的冷气机出了故障,他叫上金瓜爷,亲自监督全程维修。毕竟他是体恤员工的中华好老板。

“哼,根本是为了炫耀新买的敞篷宝马。”金瓜爷揭露真相,某人能顺行绝对要绕路。强力定型发胶也架不住风骚戴社长一路风驰电掣。

“敞篷M3,双门四座,也是宝马第一辆配备软顶敞篷的MPower,涡轮增压,3秒内能完成0-100km/h加速。你可以完全零距离听到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你这老头不识货啊。”

“你才是老头嘞!”金瓜爷顶着一头狮子毛造型,不像面包师,反而更像有个性的摇滚歌手。

戴绍善不甘示弱:“我本来要叫你一声爹,谁更老呀?”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被摁了暂停键,谁也不说话了。

贝静纯原本津津有味地听二人拌嘴,左看看、右看看:???

“咳咳,阿贝,肚饿吗?不如我载大家去荃湾食大排档?”

戴绍善诱惑她:“砂锅粥底黏而不稠比例啱啱好,卜卜蚬鲜美全部冇沙,蠔仔脆口份量好足。”

“大排档VeryGood,风味地道,镬气劲香。”金瓜爷附和。

“亦或去食海鲜,龙脷、石斑、七日鲜。吃货界有句俗语:欲吃海上鲜,莫计腰中钱。”

两人又开始一唱一和,大谈舌尖上的岭南,什么“不问鸟兽蛇虫,无不食之”,什么广府烧味、潮汕打冷、客家盆菜,乳鸽虾饺榴莲酥肠粉叉烧包……

贝静纯却没胃口,打包回来的鱼蛋吃了一粒还被噎住差点去见阎罗王......

“社长,金瓜爷,不是写稿,我真的真的真的要结婚了!”

“真的?”

“比钻石还真。”

“你几时有中意的人了?”金瓜爷第一个念头先确认贝静纯有无恋爱脑上头,“男人都是不靠谱的!”讲起道理来连自己都骂。

“妹头,你的美好人生才刚开始。恋爱拍拖并不稀奇。一个男人生命之中一定有很多很多的女人。同理,一个女人的生命之中也有许多许多的男人。”

“没错,坠入爱河……前提是坠入的是爱河、而不是下水道。”

跟爱不爱无关,贝静纯略过漫长的前因后果,“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恰好我们都需要结婚才能完成一些事......”

“God!大清都亡多少年了,有的事不需要结婚也可以先做啊!”戴绍善大声鼓励:“Justdoit——”

惹来金瓜爷一记眼刀,戴绍善视而不见,“另外,男人一生中会遇到很多女人,他可能只爱一个女人,至死不渝。”

金瓜爷愤世嫉俗的眼神又卸了武装,轻叹一口气。

贝静纯听不懂他们之间对话,只觉前途渺茫,也跟着轻轻叹气。

“其他事我唔知,但优柔寡断必定使你肤浅。不如投身于一个选择,获得更多的快乐。”

戴绍善抬指,在贝静纯笔记簿上比划了个单词:“Decide”。

Decide(*决定),一词起源于拉丁文里的“切断Cutoff”。

选择一项,意味着同时砍掉了其他所有的可能性。你为一个结果而努力,身心统一,目标明确。这份专注就蕴含着惊人的力量。

“悬而未决,最磨耗人的精力,不是阿贝你的风格。只不过你现在当局者迷了。”

戴绍善私认为年轻人不该太束缚手脚,花开当折直需摘。

一事能狂便少年,趁年轻,结果是好是坏都是种经历,试着尽量避免坏的那一种就好。何况贝静纯向来有分寸,他相信贝静纯其实心里有答案,只是缺少一个聆听者。

“如果你认为决定结婚,可以省去做其他一百个决定,那就结婚。逃跑和放弃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但逃走之后难免还会再次面临同样未解决的问题。”

戴绍善走到阳台边,点了一支烟,很认真地说:“中意一个人,这事很难讲清楚。某个瞬间,你会发现自己的存在皆因那个人而存在。”

贝静纯从他的语调里听出一丝悲呛,好似一艘大船在平静的海面上悄然无声地调转了船头。没想到潇洒霸道的戴社长也能讲出这么深情的话,愣了一下,“然后呢?”

“然后......月光才是我们真正的情人。”戴绍善吸口烟,在玻璃上吹出一片白雾。

贝静纯无法代入同等立场去真正感同身受,兴许还要经历再多一些人情世故。

“嘁!”安静了好一会的金瓜爷终于轻嗤一声,“别盗莫泊桑的话来花言巧语啦。不去荃湾,天光去市场。我要准备做猪脚姜醋。”

贝静纯:“......”

她可没想这么快坐月子。

“本港风俗,猪脚姜醋,不只生孩子要请人吃,美颜也可食。”金瓜爷啧啧,“每次看到阿贝的黑眼圈,我极想拿个橡皮擦给擦掉。成天面色白雪雪,应该多行气补血,弄得皮肤白中透红,人才精致水灵嘛。”

金瓜爷跟她讲话总像哄孩子一样的语气,与粗犷外表不同的和蔼,耐心。

名义上的同事关系,实际胜似至亲的人,平时他们疼她都疼不过来——这让贝静纯变得格外软弱些,不自觉回到小时候跟方修撒娇姿态,揉眼睛,“行行有本难念的经,写八卦新闻,也是辛苦揾来自在食。摆明车马,昼夜不分......哎呦!”

戴绍善屈指拿她脑壳当椰壳,“唔错,还要被恣意妄为的资本家毒打。蜜斯贝,既然结婚了,要不要辞职,给自己一个解脱?”

“可惜我现在以攒钱为目标,Moneymoney落我袋,多多益善。结婚和世界末日也无法阻挡我的事业心。”

“呜呼——”戴绍善松一口气状,“真担心你会辞职,我的五营雄兵猛将差点都不够数。”

贝静纯没忍住,轻轻笑一声。这一笑,仿佛搬走了心口大石。

她了解戴绍善的秉性,这世上活得最纯真的人,难免会像个异类。

“人就应该高高兴兴地活着,你们真的不去需要去哪里吗?戴某牺牲私人休息时间,甘做勤恳专业车夫,”戴绍善还惦记着随时遛他的新车,“阿贝,不如去探探你的未婚夫?”

“他最近很忙,不能经常请假。”消防处的工作责任重大,每一班岗坚守的是一城平安。

贝静纯原想解释纪鸣舟要为结婚攒假期,才发现二尊大佛至此连他的姓名职业都不清楚。三人诌了大半天,洋洋洒洒,百家讲座都聊什么了?

戴绍善迟到的捧场:“我很好奇他长什么模样,够不够靓仔?”

贝静纯:“......你怎么跟盈盈一样?”

金瓜爷:“细蚊仔(*小孩子)都知型男靓女,阿贝的眼光会差吗?老板,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

“唔错!”戴绍善大掌往桌上一拍,外卖盒里的鱼蛋震三震,把准备潜伏偷吃的狸花猫吓得“喵”一声逃窜,“阿贝,别吃鱼蛋,也不去大排档。庆祝你结婚,我们去君悦酒店吃澳洲顶级龙虾。”

“丁大总编明日要的稿......”

“少屁话啦,管他丁大丁小,走!”戴绍善心情颇靓,卯足劲要当土豪。

门口传来超跑引擎的低声嘶吼,贝静纯还没收拾完,被金瓜爷拽起书包背带一把拎进了跑车。

******

且说回在以上几千字戏份中短暂打酱油的男主角纪鸣舟。

和贝静纯确定结婚后,第一个通知的是纪芸珍。芸珍小姐身居董事首位,公务繁忙,没第一时间联系上对方,纪鸣舟给她的秘书留了讯息。

“订婚”后的男主角又消失了几日,各自繁忙是常态,贝静纯也没想太多。在下一次约定前,各自安好就行。

然而约定在尖沙咀天星码头见面,来赴约的竟是未来大姑姐——纪芸珍,附带一个粉雕玉琢的卷毛小萌娃。

竟然是她!港城新闻里常见到的面容,贝静纯惊了一秒。

“我是纪鸣舟的大姐,纪芸珍。”

姐弟俩的眼睛,几乎完美复刻。只不过,此刻这双眸光稍浅,而另一双则如寒剑出刃。妆容精致的女人,身上萦绕着一股典雅端庄的香调。

“我崽崽,丹尼尔。细路仔好奇心重,我就带他来了。”纪芸珍牵着丹尼尔的手,晃晃。

卷毛小团子腼腆,躲在纪芸珍身后,奶声奶气撒娇,“妈咪——”

“我们怎么约好的?见到了要怎样呀?”纪芸珍鼓励地看他。

丹尼尔的脸红了,用以为大家都听不到的音量说:“妈咪,她好漂亮啊!”说完偷瞧一眼贝静纯,正好被当事人逮个正着,小团子“呀”一声,害羞地躲回去。

贝静纯干脆蹲下去,伸出手,“嗨,丹尼尔,我叫伊莎贝拉。很高兴认识你。”

“我是丹尼尔,在宝山幼稚园读K1。”声音像甜甜糯糯的麦芽糖。

丹尼尔抬起脑袋看看妈妈,似得到肯定,粉粉嫩嫩的苹果脸继续说,“哈喽,伊莎贝拉......舅母。”

陌生又熟悉的称呼,贝静纯也不自觉跟着烫了脸。她握住丹尼尔柔软的小手,学纪芸珍的样子,晃晃。眼睛始终没离开小家伙的面庞——这糯米团子可太漂亮了,外甥相似舅,真像圆嘟嘟迷你版的纪鸣舟。

丹尼尔的声音响亮起来,“伊莎贝拉!舅母!”也不躲在妈妈身后,一蹦一跳,想引起贝静纯更多的注意。

“好啦,乖仔,现在是不是要去上课了?”纪芸珍俯身提醒俩人的约定,丹尼尔乖乖跟一旁等待的保姆和司机走了。走出很远,还能看见他对着贝静纯挥手道别。

“鬼马小精灵,被他听到我们大人讲话,非要来看看你才肯去钢琴课。”

柔软的小孩像天使,举止投足间,散发的善意,足以在瞬间治愈人心。贝静纯想起了表妹贝安琪,眼睛里光彩斐然。

纪芸珍笑眯眯地看着她,“听纪鸣舟说他要结婚了,我们谈谈好吗?弟妹?”

******

安静的西餐厅,放眼望去,皆是品质与细节。

纪芸珍选了二楼视野最佳的靠窗位,与贝静纯面对面坐。

贝静纯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纪芸珍笑得太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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