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幽寂虚无的星空，仿若漫漫长夜，尽数将刺耳枪声吞没。
像这样的陨空虫洞，便是虫族的寄生地，整个托兰星云边界数不胜数，令人难以防备。唯一的办法便是军舰巡逻，并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实施打击销毁。
男人利落的下颌隐入银白战甲中，眉眼如刃。他跃下的每一处，几乎同时爆发出虫子滋滋的惨叫声，丑陋沉黑的钢铁身躯，瞬间炸裂。
“我们快走！”
外援来得如此及时，印着第四军标志的小型队伍顿时松了一口气，机艇上热武器的声音不再密集地喷发。但他们没有选择反打，而是在局势焦灼之际，毫不犹豫边打边撤，俨然把主战场交给了交接的队伍。
“老大，有些奇怪啊。”
对讲机内拉金的语速稍减，青年脸上露出沉疑，手上的激光刀却是极快地一连劈去，三只嚣张无比的黑虫铁钳顿时落地，右手一抬，左手形态的机枪直接一枪命中，穿透其头部。
他身后，像这样的轻型战甲，也是如此训练有素，虫洞内的黑潮瞬间退却大半。
往常碰上这群虫族，第四军不是拼了老命都要和他们抢人头吗？
“先进去看看。”
潜入虫洞深处，裴延的眉心微挑。
大大小小、排列无序的虫卵上，粉红黏液像是初级生命体般，向上冒泡，发出噗叽的声音。
更绝的是，黏液包裹的卵鞘内有些移动的凸起，预示新的虫族很快便要破壳而出。
目之所及，虫卵铺得足足有二三十米远。而最深处，一架陈旧的机艇，外壳裸露着，俨然就是虫卵最佳的孵化地。
“我靠！”
拉金作为先锋，几乎是和裴延前后脚同时到达内部，见到这情形，差点没把中午吃的营养液全吐出来。
“这里有虫母！”
“这里怎么会有虫母？”
裴延下属还有些新兵蛋子，更是慌张到下意识往边上一跳。
有虫母的地方，就说明这虫洞早就被侵蚀了。
而那架残破的机艇，更说明了问题所在。
“有人在算计我们！”
残破机艇内部，暖黄色的火光在黑暗中格外瞩目，拉金也是军校出来的优秀毕业生，立刻反应出来这是个圈套。
刚刚好他们来了，刚刚好这群东西就要被孵化出来。
“老大，我们……”要不要先撤？
他目光望向裴延，而男人的眼睛，却是冷冷地看着不断从卵鞘内剥出的虫子。
有密恐的星际人若看到这一幕，怕是会被直接吓晕过去，更别提其上恶心的黏液，正在湿哒哒地往下低。
像是挑衅一般，破壳而出的巨兽，扭头将口器中腐蚀性的溶液喷溅出去。
数滴幽绿腥臭的液体沿着银白战甲的机翼垂落，钛合金材质的战甲毫发无损，但机甲内的男人，瞳孔皱缩。
说时迟那时快，裴延翻身暴起，火光中，利剑般的钢刺瞬间打在他方才停留的位置，陨石顿时开裂化为虚无。
猩红的复眼在一堆白色虫卵中显得格外醒目，硕大的口器垂涎于地。
“虫母！”
比起普通的虫族，虫母才是最难对付的生物。它足有前者的三倍之大，并且进化出了炮台式的武器。
一根钢刺足可以击落重损他们的机甲，而钢刺携带的毒液腐蚀性，也远远超过了钛合金的防御程度。
这也是星际军遇到虫母时，总是打得窘迫的原因。
打头的裴延，黑色瞳孔中闪烁着危险的信号，他紧盯着虫母的位置。
虫母身下，数以万记的白卵蠢蠢欲动。
“桀桀桀桀……”
令人耳目发麻的声音从巨兽身下传来，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是虫子在黏液中搅动的声音，还是虫母对他们的嘲笑。
想到战舰还停在虫洞边缘，银白机甲内的男人瞬间沉下眉眼：“都退回去！我来断后！”
得到指令的机甲们立即向后，碎裂的火光从黑色包围圈突兀地升起。
“杀出去！”
机甲内的交流声音此起彼伏，借着互相掩护和机动配合，原本混乱的战局，优势又导向了军团。
拉金作为前锋指挥，黑色机甲上几乎被幽绿色覆盖，擦去影响感光的部分，他挥起光能枪，振臂一呼：
“这里走！”
原本微小的裂缝，顷刻间被撕开了个大口子，无数战甲鱼贯而出。
被击杀的虫族堆积成山，受刺激的虫母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它的面前，银白机甲却轻轻松松，避开了它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虫母很快意识到，是眼前的白色机甲，一直在前头牵制它，不给它有反应过来的机会。
男人战甲下方，幽绿的斑点滋滋冒泡，几乎遍布整座机艇。
得到拉金传来的信号，机甲内的裴延立刻不再拖延，脱下轻甲一跃而下。
腰间悬挂的晶能炸弹反射着火光，男人平直的嘴角微翘。
“老大，你可得小心点！”
对讲机内青年的声音传来，回到主战舰的拉金紧张地盯着星屏的人影。
在虚拟空间训练了无数次，男人身姿矫健，穿梭于密集的虫卵之上，速度之快，脚底下的黏液都来不及拉扯。
虫母举起口器，却投鼠忌器，伸出去的钢刺，几次又缩了回来。
裴延的目的，自然是虫母和这一堆虫卵。他的身后，数十只成体虫族抓地而行，却始终追不上这个星际人。
而男人眼中，此刻却越发狂暴，仔细看的话，他幽黑的眼瞳中，龙形图腾逐渐升起。
极强的爆发力，使得他一脚踢翻射过来的钢刺，转变方向的钢刺，顿时一连戳穿了十来只黑色虫族。
“滋滋！”
愤怒的虫母调头行进，它身下数对巨足匍匐前进，以极快的速度，对着男人的方向掠去。
虫洞内充斥着刺鼻的腥臭，失去了机甲的防护，裴延几乎是靠隐龙的力量才无视陨空对身体的伤害。
狂暴的能量让他的眼眸几欲充血，冷静的判断能力，却让他无畏地向前。
一只虫母的存在，足够威胁到整个托兰。
现在就是消灭虫族最好的机会，如果放任，不知道还有多少虫洞会被腐蚀。
想到后果，裴延的眉心紧拧，埋于衣领深处的银牌此刻也跳了出来，随着主人的行动而磕上下颌角。
十米、五米……
一米！
触手可及的距离，可以看到虫母硕大的口器内，钢刺蓄势待发。而男人手中的晶能炸弹，也准确无误地劈进虫母的复眼中！
“滋！”
“滋滋滋——”
刺耳的尖叫，时间仿佛都凝滞了一秒。下一瞬，璀璨的银光一寸寸蚕食着巨兽，连带着它身下的虫卵山丘，一块土崩瓦解……
背着火光的裴延冷冷一笑，高大的身躯弹射而起，银白轻甲在半空重新出现。
隐龙能量之强，几乎是在跳跃的同时，这座残破如废墟的机艇便在能量的消解之下，化为虚无。
晶能炸弹，是应对虫族最佳的武器，哪怕是现今托兰制造出的最稳固的防御机舰，也无法抵御它的消解。
只可惜，一吨的晶能石矿，才能提取熔炼成功一枚炸弹。而托兰现存的晶能矿石，并没有超过五百吨，除了制造大量光能机枪，制作炸弹的配额已经极少。
原材料的匮乏，加上提炼技术的不稳定，所以托兰军队中，只有最高的几个执行者有权限使用它。
晶能石的结构稳定，无法嵌入遥控系统，这东西，只有零距离机械引爆激活，才能达到最大杀伤效果。
当初在实验时，却得出了一个令人失意的结论。星际人的身体素质，普遍的、不足以在爆炸瞬间脱离机甲，以致于一开始的晶能炸弹，都是绑定在敢死队身上。
没人敢冒玉石俱焚的风险，现今托兰几大军团，更是几乎把这种东西封存到最高安全级别的军库中。
这是托兰面对虫族的底牌，也是一枚不敢妄动的巨型杀器。
可裴延不同，在他取得这东西的使用权后，第三军团军库中的晶能炸弹，就没有积过灰。
男人的身手在军中绝对属于顶尖，而他狂暴的精神体也足够产生一个无视攻击的屏障，这便是他独自断后的底气。
像这样的危险，男人轻车熟路，处理过不下十回，晶能炸弹随身携带更是家常便饭。
一个利落的半蹲翻滚，轻甲隐去的同时，裴延锋锐的轮廓在光影交织中逐渐明晰，但男人唇峰上的颜色，霎时惨白无比。
颅内犹如有千万根钢针穿刺，隐龙的力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精神体备受失控的折磨！
“老大！老大！”
对讲机里拉金的呼喊逐渐远去，男人眸底阴沉到了极致，一拳击中了白狼号上的舱门。整个托兰品质最高的钛合金属舱门，此刻却轰碎成了废屑……
这是比前几次更加暴躁的失控，这种失控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他本人更加清楚！
该死！
一声咒骂从男人染血的嘴角溢出，视线模糊的裴延皱着眉，强忍着把目之所及撕成碎片的欲望，拉上复原的舱门。
他的表情沉郁，不耐地敞开襟口，锁骨下方赤色的纹络若隐若现。
AI西德尔一如往常平静的声音传入耳中，播报着被截留过半日的精神体监测报告：
“裴延，男性，二十岁，精神体级别：SSS。”
……
“科勒尔指数：13，34，47，41，52，44，68……
参考说明：近期科勒尔指数不稳定，并有持续飙高风险。
指导意见：不建议执行任务，近期请立即停止精神体训练、退出星际模拟仓……”
“落款日：星历2428年5月23日”
“附注：材料疾送至托兰第三军军务室”
“呵。”
别说模拟仓，他连实战都上去了。
这份材料在他检测当天就已经出来，半个月后才送到手里。
男人黑眸中涌动着戒备的神色，冷冽的气息笼罩周身。
“回到巡航线上，继续任务。”
让西德尔给整支舰队下达命令后，裴延除了闭目坐在硬质皮座上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但男人的吐息，随着体温的飙高，也愈发浓烈。
男人脑中一团乱麻，根本来不及思考其他，只好试图放空下来，让暴动的精神体能够有片刻的安静。
白狼号上的镇定药剂在上次的对抗战时，就已经用完。新的药剂还没批下，裴延也没想到这次的失控会来得如此迅疾，并且异动到他难以掌握。
头疼到难以复加……
“老大，你还好吧？”
额角青筋暴起，裴延火气正没处撒，刚想回话，一个柔软的、痛哭的女孩声音，无比清晰地从精神海深处传来。
“宝玉！宝玉！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