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有些懊恼，把手里的小篮子往桌上一放：“陛下取笑臣妾，臣妾原本是要给您打络子的，现在臣妾生气了！不打了！叫尚衣局打去！”
徐云瑞无言望天。
原来德妃的严肃端庄都是骗人的。
皇帝连忙告饶：“是朕不好，朕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哎呀，咱们还是听贤儿说说孩子的事情吧？”
德妃这才哼哼唧唧地去看的二皇子：“音儿怀孕，你可要小心点，千万别让她磕着碰着了……先前、先前永旭的孩子，也不知是这么回事呢。”
大皇子成婚三年，大皇子妃才怀孕，不到六个月便意外流产，大皇子妃身心俱疲，苦熬了三四个月，最终离世。
这件事情里处处透露着古怪，尤其是大皇子妃小产一事，当时闹得满城风雨的，最后竟只打杀了一个丫头。
二皇子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儿臣知道了，母妃放心。”
德妃点了点头：“若是人手不够，我也调些丫头给你。”
徐云瑞见德妃和二皇子说着自家的事情，不禁就有些神游天外，一会儿在想，若是叶明玉怀孕了，他一定要把全都城最好的糕点都买来，然后在屋里堆成一座山，就让叶明玉睡在糕点山的中间；一会儿又忍不住去想，要是叶明玉也因为意外小产了，他许是会控制不住，大开杀戒；但转念一想，有个小孩儿来和自己争宠，似乎也很让人头疼，不怀孕也挺好的……
直到皇帝叫了他好几回，徐云瑞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挣脱出来。
“舅舅？”徐云瑞眨了眨眼。
皇帝好气又好笑道：“同你说话呢！发什么愣！”
徐云瑞干咳了一声：“我、我有些走神啦！舅舅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呢~”
皇帝气得在他后脑勺扇了一巴掌：“这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你一个，敢叫朕再说一遍了。”
徐云瑞连忙捂住了后脑勺，干嚎道：“舅舅打我！我以前还是坤泽的时候，舅舅从来不打我的！怎么呢！乾元的头就能打了么！”
皇帝气道：“你现在还是娇滴滴的坤泽吗？”
徐云瑞委屈巴巴地开口：“那、那我现在是娇滴滴的乾元呢！”
皇帝拿他无法，只好深吸了几口气，把话题拉回了正轨上：“永贤已经入朝许久了，平日里虽然只是听人议政，但朝堂上的规矩他都懂，你和他多学学，明天大朝是你第一次参与，跟着永贤一起来。”
徐云瑞愣愣地点了点头，他想了想，又开口道：“对了舅舅，明玉能和我一起来么？”
皇帝挑了挑眉毛。
徐云瑞又道：“他现在还是太常寺卿呢！大朝总归是要来的，总不能一直称病在家吧？”
二皇子和德妃都没敢开口，大庆坤泽不得为官的规矩由来许久，虽然并未规定在□□遗训上，但也已保持了百年，就算前朝有勇猛如赵武公主之辈，到如今也常被人诟病。
皇帝看着徐云瑞，半天才开口道：“朕倒是无所谓，叶卿懂得多，做事也勤快……不过么，你可知道他来上朝，会发生些什么？”
徐云瑞撇了撇嘴：“无非是被那群无所事事的小人中伤……叫我说啊，自己没本事的乾元才怕坤泽做官呢！”
皇帝觉得有些好笑，曲指在徐云瑞的额头上轻轻一弹：“行，你把叶卿带来……但朕可不会为你说话，你若是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
德妃是跟在皇帝身边的老人，她敏锐地意识到，皇帝的话里似乎带了些别的什么意味。
徐云瑞也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他一时又说不上来，只好皱着眉头微微颔首。
大朝是最折磨人的。
大庆的朝会规制很复杂，每月初一、十五，都是大朝，大朝要求整个都城所有官员和身负爵位之人都进入朝堂议事，允许所有官员都能面见圣上，与会时，每一排站十人，左右各五人，中间空开一片场地，每一排的最左侧或最右侧站着一个小太监，若是有事禀报的，便将自己的奏疏传给小太监，小太监再排队依次往上送，福宝站在最上首，按顺序一件件念出来，由皇帝当场决断。
因为与会人员众多，故而大朝总是要很早到，天还不亮就得要在两处偏殿里候着，按品阶和官职排好次序。官职品阶高一点的，还能在偏殿里讨到一张座位，一杯热茶；品阶低一点的，就是大冬天也只能站在外头，等到入朝的时候。
同样因为人员众多，大朝持续的时间很长，往往要到午后才能散朝，皇帝若是心情好，中间还会赐一顿午膳，但若是心情不好，大家就一起饿着吧。
故而常有人称病不来大朝……这种人事后大多都会被言官参上一本。
除了两场大朝以外，每日都有小朝，小朝参与的人数较少，大多都是正三品及以上的官员，与会时间也很短，常有“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事情发生，称病告假也鲜少会被人指责。
朝会结束后，官员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工作，每十旬休沐一日，周而复始。
寅时三刻，一脸睡眼惺忪的徐云瑞就跟着徐永贤一起进了东偏殿。
偏殿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都是年长的老者，唯一一个怪胎是八岁的英国公周慎己。
在一边放了五把椅子，空着，没人敢坐，就连安国公世子都低着头站在老安国公的身后，看上去颇有些战战兢兢。
徐云瑞挑了挑眉毛，暗道果真是人老了要成精，安国公已经三四年没上大朝了，今天倒是来了。
那四把椅子自然是为了新封的五位王爷准备的。
徐永贤眼神不好，但有没有人还是看得见的，往椅子上一指，开口道：“云瑞，咱们就在这里稍坐吧，等到真的开朝，还有小半个时辰呢。”
徐云瑞来得不算晚，但也的确不早，毕竟外头的小官们都战战兢兢地来齐了，里面的贵人也几乎没有缺席的，这样一看，倒是新封的这五位小王爷来得最晚。
“这椅子是给本王准备的吗？”徐云瑞明知故问。
一旁有人连忙答道：“自然是为几位王爷准备的，可不能让您几位站着等吧？”
徐云瑞瞥了他一眼，此人名为章柳，任文渊阁台辅，但他的人和他的名字一样，没骨气也没骨头，向来是根墙头草，唯一的优点就是胆子小，随便吓唬吓唬就会恨不得把祖宗十八代都供给你听。
“原来是章大人，”徐云瑞拱了拱手道：“本王第一次参加大朝，很多地方都不懂规矩，章大人是一代鸿儒，还望大人不吝赐教啊。”
章柳连忙答道：“赐教不敢当、不敢当。”
徐云瑞又看了看那椅子，对一边的小太监道：“这椅子……是本王和几位皇兄皇弟一人一把？”
小太监低声应了，偏殿地方不大，虽是有东西两处，但都城里的达官贵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自然是要节省地方的。
徐云瑞摸了摸下颌：“去寻个软垫来，给本王铺厚实些。”
殿内诸人面面相觑，面上虽然不说，心下却都暗暗计较，这秦王不愧是当坤泽养起来的，娇惯得无法无天，君不见，老安国公坐得还是冷板凳呢。
但秦王新鲜接任，诸人俱不敢开口。
没有大人说话，小太监自然是听徐云瑞的，很快寻了几个靠垫来，徐云瑞亲手接过，把椅子仔细垫好拍软，这才对着门口的侍女道：“去把叶大人接来吧。”
周围的人俱是一怔。
章柳试探着开口道：“不知秦王殿下，这位叶大人是……”
徐云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然是本王的王妃，太常寺卿，叶明玉……怎么？本王难道还认识别的叶大人？”
章柳心下气恼，谁知道你还认不认识别的叶大人！
他不敢直接反驳徐云瑞，只寄希望于徐永贤可以呵斥一二，转头一看，徐永贤已经顺了个垫子垫好，一屁股坐下了。
帘子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撩开了，叶明玉站在帘子外，同徐云瑞行了个礼道：“王爷找我？”
徐云瑞像是献宝一般，拍了拍铺了垫子的椅子道：“明玉，你快来坐！本王刚刚搭好的，可软了！”
叶明玉看着屋里那么多白胡子老头，只觉一个头两个大：“王爷，三品官是不能进偏殿的。”
徐云瑞气道：“什么三品官！你是正一品的亲王妃，怎么这些老头坐的，你这个娇娇弱弱的坤泽就坐不得了？”
一边有三皇子党阴阳怪气道：“可没见过亲王妃上大朝的。”
徐云瑞挑了挑眉毛：“怎么？他是太常寺卿，皇帝舅舅还没剥他官位呢？轮得到你来多嘴多舌，若是对陛下的决策不满，上朝之时，您大可上奏。”
叶明玉走进了偏殿，扯了扯徐云瑞的袖子，小声哄劝：“殿下，您今日第一次上朝，莫要与人起冲突。”
徐云瑞却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拉到了椅子边，按着他肩膀坐下了：“怎么了？是他要跟我吵，我才懒得管他呢！长得这么丑，果真是丑人多作怪！”
那老头被他说得吹胡子瞪眼：“秦王殿下！您说这话，也太不合礼数了吧！”
徐云瑞回头看他，好整以暇道：“小明珠生得这样肥胖丑陋，长大后如何能够嫁人？陛下也是猪油蒙了心，竟是喜欢这样一头胖猪。”
对面一愣。
徐云瑞挑了挑眉毛：“这算不算是……不合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