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棕兔在林间跑动,时不时停下来竖起耳朵,山上的野狐说不定就在某处盯着它。它好像有些饿了,按着老路嗅来嗅去。

兔子的惨叫声从背后传来,白原真转身,带着脚边的狗走向他设下的陷阱。

棕色的可爱毛球在半空中拼命地挣扎,卷起腹部试图用牙咬断捆住自己脚部的绳子,但只是徒劳。

小小的毛茸茸的头被白原真一手握住,长长的耳朵紧张地立在手掌外面,它的整个世界瞬间被黑暗吞没。锋利的猎人匕首快速地刺进脖颈,鲜血沿着刀刃流出,惨叫声渐渐熄灭。兔子死了。

最开始是在一片醉人的秋天里,秋天里的山金色混着红色。秋叶在山风中肆意摇摆,几片秋叶脱落枝头乘风而飞。有的叶子乘风高飞,飘离生长自己的树木;有的叶子禁不住风的撑托,在半空中翻转几下,便坠于泥土。

叶子的命运各不相同,故事最后无不令人唏嘘,但好在结局都是一样的——它们终归都要腐烂,融入曾孕育了有关它们的一切的泥土,并让泥土之中的生命再次萌发。

萌发的生命活了之后,会生长成什么?会枯萎成什么?会不会和原先孕育它们的生命一样重蹈覆辙?

每年秋天的落叶覆盖住了泥土时,走在山路里的白原真都会思考这些问题,可他至今也没有答案。

“它应该觉得不会吧。毕竟它对孕育它的生命一无所知呀。”

他自言自语,低着头一边思索一边走路,身边跟着一条正值壮年的狗,摇着尾巴吐着舌头,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他正走在一片夕阳里,太阳刚刚触及到山峰,干湿交叠的落叶正在他脚下窸窣作响。一片片曾经鲜活的叶子被他的鞋压碎、挤黏,一个个落在地上的尸体被压碎的声音听起来,竟是如此令人平静。

“叶子的生命真是短暂啊。人也是一样,到最后,都要死。”

白原真还年轻,他的人生还只有在田野山间奔跑的童年和如今每天为裹腹上山打猎的日子。身患咳疾的父亲在家料理那几小块田,弟弟还小,一家人在家中等着他的猎物。他身边跟着的狗没有名字,从它的妈妈生下它起就跟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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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生活。等白原真长大了,它就每天跟着他上山打猎。

它此刻正望着白原真低下的脸和静止的五官,好奇他在想什么。

忽如其来的山风从身后呼啸着吹来,吹起地下的枯叶在山路里随风起舞,一片片或金或红的叶子在白原真的面前顺着风的方向在空中轻盈地奔跑,从此在白原真的眼里,家乡秋天的山风就有了颜色。

他身边的狗兴奋起来,迈开四肢开始追逐从面前逃走的山风。它的耳朵和舌头被风吹向脑后,沿着叶子舞出的路飞快地跑去,穿过半空中的金红枯叶,误打误撞地跑向白家的小屋。

白原真站在原地,看着渐渐远去的狗,他也情不自禁地傻笑起来。他不能追上去。他怕摔倒,怕受伤,怕耽误第二天的狩猎,怕让家人饿了肚子。可他又那么想追上去,想和他的狗一起享受这阵突如其来的山风。

他到底是年轻,笑得露齿的他还是迈开了双腿,展开双臂,踏着落叶和夕阳向着家肆意奔跑。他渐渐加速,穿过山林,乌金流过天边又落在脚下的树叶上,直到他感到自己超越了山风,感到拂面而过的气流把他的头发也吹向脑后,他开心地笑出了声。他追着狗,狗追着风,沿着缓坡往山下跑去,白家的小屋突然在他的视野里出现,随即一股不可控制的失重感一瞬间从脚下传至全身。

“你看看你那个样子,你都多大了,还能摔?”

“没,在山上让鹿撞了。”

“撞了什么撞了?让鹿撞一下就破点皮?”

“那就是让鹿撞了嘛。”

“还顶嘴!说,你干啥了?”

“没干啥。妈,吃饭吧快。”

“吃什么吃?一天天就知道吃!你到底干啥了?”

“我撵狗嘞。”

“你看看你那个样子,你都多大了,还撵狗?”

白老汉放下筷子,“啊呀,你别说了,叨叨叨,烦死了。他再大不也还是孩子?你小时候没撵过狗?又没受伤,叨叨什么。”

“下次可不能瞎跑了,听见没有?再摔出病来,摔傻了可怎么办?傻蛋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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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妈你吃饭吧快。”

昏暗温暖的油灯悬在屋顶,灯下是正在吃晚饭的一家人。

白老汉看着盘子里的肉,压制住咳嗽,笑着说:“咱大儿会打猎,你看这兔子,多肥。原儿出息,有我当年那水平。”

白原真开玩笑说:“这傻狗它太太爷爷肯定比它聪明,你当年打的兔子当然多了。”

白老汉笑着跟白原真喊:“去你娘的,成天气你老子,不怕哪天把你老子气死。”白老汉说完咳了几声,吃口兔肉,又微笑起来。

“看那几个破书,全用来气你爹娘了。”白原真的妈妈说。

白老汉又喝了口水,压制住轻咳,说:

“明天不用上山了,在家里歇歇。”

“歇啥啊,我跟你下地吧。”

“不用。就那两片地,让你弟弟收了就行。收拾收拾,明天跟我进城。攒了那么些兽皮,该卖点钱了。”

“我自己去吧。你下不了山。在家歇着吧。”

“傻大儿,我不去,你能卖得出一张皮?城里那些肥商户,哪个认得你呀?”

“咋不认得,又不是没去过。”

“还提呢,上次去,你个皮蛋玩意偷你张叔的刀,差点让当兵的抓起来。我这是看你大了才敢领你去,这回给老子小心点,听到没有?”

白原真的弟弟睁大了好奇的眼睛,对哥哥和父亲大声说:“我也要跟爹去!我要给爹和哥帮忙!”

白老汉笑了,笑大了劲,止不住地咳嗽,笑得很开心。他年老浑浊的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个可爱的年幼生命,眼里满是慈爱和悲伤,可小白却还读不懂自己父亲眼神的深意——他或许活不到小儿子长大。从小没有接触过别的人家的他,到现在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自记事时起,自己的爹娘的发髻里一直掺着银发。

小白看着自己的爹,眼里满是期待。

“等你再大大。”白老汉伸手摸摸小儿子的头,“长大了,你哥哥陪你去,好不好?”

“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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