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长久的早起让白原真没睡成懒觉,醒来时,母亲刚刚开始做早饭。

他很开心。好久没有这样自由的早晨了。他和父亲把晒完的兽皮装好,整整两大背箩筐。

白老汉累了,有一声没一声的轻咳着。他坐下去,朝白原真挥挥手。

“我歇一会儿,你去玩会儿吧。”

白原真微微俯下身子,朝父亲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

“我一个人去吧。”

原本低着头的白老汉抬头瞅了瞅自己的儿子,压着咳嗽笑了笑,还是挥了挥手。

“去吧去吧,玩会儿去吧。”

白原真看了父亲一会儿,低着头默默地转身离开。傻乎乎的狗跑过来,像昨天一样摇着尾巴吐着舌头,一边跟着他走一边抬头看着他。

白老汉的呼吸平稳了,他掏出一直瞒着儿子们戴着的项链,放在手上,注视那块木制的奇怪护符,抬起头,看着大儿子年轻宽阔的背影,微笑起来。

“天神保佑啊。也该是时候了。”

白老汉叫住儿子,唤他过来,把那块简陋的木制护符项链戴到儿子脖子上。

“爹,这啥啊?”

“你就戴着就完了。藏衣服里,别让人看着。玩去吧。”

正是秋天,耀眼的朝阳里,几只大雁正从天边结伴飞来。

白原真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半山腰。他不能走得太远,就找了块石头靠着坐了下来。他的狗坐在他旁边,或许是因为山上静谧,又或许是因为此刻的白原真闭口不言,傻狗此时也安坐在白原真的腿边默不出声。

树木竟然躲过了从小在山上长大的白原真的眼睛,悄悄对着这块大石头闪出了一扇视野,白原真透过这一宽隙望着远处的风景,像是一扇天然的窗户,窗户外面是连绵的山,山间平缓的田野,流淌的河流,苍天上,几只大雁正要结伴飞越太阳。

他望得出神,不知不觉就哼起了歌。

一切都很宁静,仿佛山上的生灵都在听到他的歌声后静默了起来,紧闭着嘴,听他歌唱。哼着哼着,他困了,觉得久违地睡个懒觉也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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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摸了摸闭着眼睛靠在他腿上的狗,头靠在石头上,自己也闭上了双眼。

大雁飞过去了,人字形的队伍就像箭头一样,朝着太阳前进。等到队伍的首领触及太阳的边缘时,一切又默不做声,好像都在紧张地等待着什么,期待着什么。这样的沉默持续到大雁们飞越太阳时才结束,直到大雁们飞过山头,飞到再也看不见的天边,白原真才醒来。

他醒来时,发现他的狗不见了。他以为他的狗已经回家了,于是他也往家走去。走着走着,他隐约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并随着他的接近越来越浓。他有些慌乱,他感觉此刻他周围的山林突然变得聒噪起来,甚至有些刺耳。直到他家的小屋在视野中出现,他才明白这味道从何而来。

他家的仓房在燃烧,屋前的空地上躺着他家人的尸体,恐怖的刀刃伤口还向外微微流着血液。周围的山林还是金黄深红的,上午的阳光仍旧明媚如初,他面前的景象就仿佛本不存在,而是被谁硬生生地贴了上去一样突兀荒诞。

他花了好一会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等到他接受现实后,他才走过去,跪在家人的尸体前。他想抱住他们,他张开双臂,笨拙地聚拢三具尸体,喘着粗气,可他发现自己抱不过来,咬着牙气急败坏地低声哭喊,继续费力地揽着胳膊。

他终于控制自己颤抖麻木的双臂,成功抱住三个死人,然后他不由自主地悲痛地仰起头,张开嘴巴,想要大声呼喊,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把三个人埋葬了,他快要病死的父亲,连同健康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一起,留下满地的稠血和被血染红的土地。他茫然地呆滞地看着三根立在坟头的树枝,一动不动,动不了,也不想动。

直到黄昏临近,整齐的步伐声才把白原真从茫然里惊醒。

他扭头望去,看到的是一群身着与记忆中的张叔一样的甲胄的士兵,领头的是一个健壮的壮年男人。

男人看看他,看看腥红的地面,又看看三座整齐简陋的坟,然后沉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跪在地上的少年。

许久的沉默后,那个男人先张口说:

“只能是青族的斥候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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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族?”

“山上消息不通,你不知道啊。”

“什么青族?”

“狄贼,刚与我泱国开战。”

白原真还在呆滞地看着这个男人,仍旧无法接受发生的一切。

“扎营。明日留人看守此地。”

男人发完命令,回过身看着白原真。

“还有亲人可投奔吗?”

“……没了。”

“叫什么名字?”

“白……白原真。”

“从军吧。你就这一个出路了。”

“从军?看城门吗?”

“对。”男人把华贵的长刀从腰间摘下来,握在手里,“当看门狗。”

白原真缓慢地站了起来,愣了一会,又坐了下去,呆坐着不出声。男人见他没有回答,就自己走开了。

青族军队入侵了泱国?斥候摸进这山里,杀了他全家?他的父母弟弟,都突如其然地死于非命?这一切是真的吗?明明中午之前还好好的啊?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家人要死?为什么他的家人是这样死的?曾经他为了家人每日劳作,现在一家人都死了,他该怎么活下去?

他反复质问,却想不出答案。

太阳落山了,最后一队大雁也飞入了天尽头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将士们在扎好的帐篷里睡着了,白原真、那个男人和少数老兵睡在白原真的家里,刚熄灭的炭火上还残存着几点火星。那个男人的鼾声很响,几个老兵睡得却很熟。

白原真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透过门窗的月光,不敢让自己陷入黑暗。一闭上眼睛,他就会看到父母和弟弟的尸体,看到他们惨白的面庞。

今后该去哪?该做什么?该怎么活?他不知道。从军?该从军吗?做了军人能吃饱饭,但也意味着自己很有可能战死沙场。不从军?不从军干什么呢?去种地?地在哪呢?去当猎户?边境的山已经不安全了,去哪里打猎呢?找人投奔?只认识张叔,可战事在前,张叔自己都生死未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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