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泱历一百一十四年五月二日,战毅战将军率泱国北疆战士与来犯青贼对峙阵前。青贼贼头虏战神白原真于阵前。初欲以弓处决,然白原真蔑笑之,怒,收弓拔刀,欲斩首示众。顷刻天神震怒,唤山神以血喷之,天火下凡,陨石坠地,死伤无数,大战迫止。战将军率残军逃离,携战神回京。”

朝堂上,皇帝面无表情地听着。

“诸位对北疆战事看法如何?”皇帝问。

大臣们低着头,久久不敢出声。

“畅所欲言!”皇帝扬起声调。

“陛下,”一位大臣斗胆抬起脑袋,“臣以为,这是天神震怒,不让泱国的子民打这场仗。”

“臣以为,这是天神在庇佑泱国战神。眼下不可轻举妄动,先接战神平安回京为大。”另一位大臣说。

皇帝仍旧面无表情地听着自己的大臣们说完,扭头看向一边的彦宏。

“宏,你呢?”

彦宏恭敬地行礼后直起腰,面向大臣们说:

“臣以为,青贼大聚于边境,正巧遇此天灾,定当元气大伤。借此良机举兵灭之,狄贼绝无东山再起之日。”

“彦先生言笑了,”第一个回答的大臣微笑着说:“朝堂之上,官职有别啊。”

皇帝微微皱眉,直视着那位大臣的眼睛,像是苦笑地说:

“诶,这宫里的诗人不管事,但也是官嘛。”

大臣冒了几颗冷汗,缓缓低下头。皇帝站起身,大臣们都立刻跪趴在地上。

“退朝吧。”

皇帝转身,背后是仍旧趴在地上的臣子,和跟在身后的彦宏。

“眼下,两代战神正一刻不停地赶回京城。”

“嗯。到时候你去迎接吧。”

“谢陛下。”

“为何谢?”

“自从听闻白原真以一当十的战绩,就想和这位山中少年见上一见。”

“抵达之时让战毅立刻来见我。至于白原真,让他休息。你可以陪着他。”

彦宏站住恭敬地俯身行礼:

“谢陛下!”

白原真低着头在地上走着。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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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里活下来的士兵们不是重伤就是残废。有伴的战士们互相搀扶着,同伴死了的战士们用武器拄着地,队伍一瘸一拐地缓慢行军。

一夜休整过后,队伍从破晓行至清晨,终于走到了一座小镇。

白原真渴了,抬起头走出队伍,想要讨碗水喝。

房子大多被砸毁了,街道里乱七八糟的放着被石头或房梁砸的血肉模糊的尸体,有些尸体保住了容貌,有些人不走运,脸被烧没了皮,不知道该把噩耗告诉谁家。尸堆里躺着不知是谁的父亲,谁的儿子,谁的妈妈,又是谁的女儿,只有房屋废墟里的一位抱着幼小尸体哭死的母亲知道,自己家里是谁死了。

牲畜的血和人血混在一起散发出腥臭的气味,活着的人们和白原真他们一样,大多终身残疾。街道两旁的百姓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这么看着他们,眼神里没有任何情感,空洞的像是尸体一样,好像他们已经用尽了力气,再也没有精力去感受什么了。

白原真拿着壶的手伸出去又收了回去,又低下了头。

“皇帝会管的。”战将军说。

“那他倒是管啊。”

“管事的是人,人不是神,需要时间。”战将军缓缓的说:“庄稼也被砸了。百姓自家的要是屯粮吃完了,还会有更多的人死。”

“然后我们躺在营里,摸着肚子吃百姓种出来的军粮?”

“我们是泱国的兵,我们饿着肚子,谁来守泱国?”

“守?守什么?守他妈的这个狗屁泱国?国里的人都死了,还他妈守些什么!不过是皇帝院前的看门狗罢了。”

“小崽子,管好你的嘴。倘若真见了皇上,你这么说话可一定会被砍头。”

“那就砍吧。自己的百姓被青贼杀死,被饿死,被天上掉下来的石头砸死,他要是还有功夫砍掉守自己国家的战神的头,那我也没必要为这样的蠢货卖命了。”

街道旁的人群里,有一个小女孩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白原真手里的水壶。白原真又走出队伍,走向那个小姑娘,把仅剩的几口水给了她。

小女孩接过壶,大口大口地喝水,一旁的母亲挤出微笑,有气无力地点头道谢。白原真把身上带着的口粮全给了娘俩,一句话也没说,就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低声的嘟哝。

“这个死娘们,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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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都不说。”

“你管人家干什么?在唐家做了半辈子下人,好歹有了家,这又死了男人和儿子,哪还有劲谢人?”

嘟哝的男人和女人都轻叹了口气,白原真低着头沉默地离开。

倘若真的有神,那么这些人全都因他而死,那些没了命的哭喊,那些绝望的眼神,那些断掉的手臂和大腿,所有的这些,全都因他才发生。

他感到一股恶心,像初入战场的那晚一样,他只好用力地往下咽。

是谁杀了这些人?是巨石?是喷出巨石的那座山?是天神?还是受天神庇佑的他?如果是他怎么办?他必须以死谢罪吗?他死了又能如何?他活下去又能怎样?

活下去,又能怎样?

“那就活下去,遵循它的指引!”

李淳的话在他脑海里回转。这就是意义吗?这就是活着的意义?这就是生命?

那他此时此刻还为什么活呢?

还是说,活着没有理由,也没有目的?

他不知道,他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人都死了,为什么?好像没有为什么,死了就是死了。

他感到恐惧。人间就是战场,人间就是地狱。就像李淳把护符送给他的那一晚一样,从此以后他都要一边与这恐惧周旋,一边用尽力气活在世上。

他走到战将军的马边,想从他身上找到答案。

“战将军……你杀了这么多人……你不害怕吗?”

“害怕。”

“可你看起来无所畏惧。”

“因为我不像你,整日想那些虚无缥缈的意义。”

“我以为你为你死去的妻女战斗。”

“她们死了啊,想归想,我还没死呢。”

“是啊……”

“孩子,别想那么多,人是受不了这个的。”

“是啊……可我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

“我不甘心就为活着而活着。”

战将军喝干了最后一口酒,转头对他说:

“真他妈矫情。多半是个叫彦宏的诗人接咱,你和他聊聊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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