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那是属于杀戮和爱情的腥红岁月,哈维特的战团不断壮大,他带领他的战团四处征战,扩大自己的领土,他的战士们为了荣耀和财富向他献出战意和生命,他用计谋和胜利回应他们的忠心。他成了这整片土地的战神。

他不再纠结于前世的执念,他给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带去了过去无可比拟的杀戮和统治,终于,他统一了所有战团,和平实现了,他终于用杀戮终结了杀戮。

令他满足的不是这片土地的安宁,而是他的布兰登。只有和她依偎在一起时,他才能忘记战场上的刀剑和血液,他才真正安心。

他仍旧像个小孩子一样,送她在凯旋路上发现的野花野果,抓来兔崽做她的宠物,把她抱在腿上一起用餐,月色好时,和她一起在城堡的庭院里跳舞。

荣誉于他不过是毫无意义的虚名,他真正在乎的只有布兰登。她是他的一切,那是他最幸福的几年。

他还会和她坐在马厩上看夕阳,全然不顾手下的目光,在黄昏时牵着她的手走出城堡,穿着华服的两人爬上马厩的棚顶,依偎着看夕阳落山,就像以前一样。

那是一个宁静的午后,他和她正坐在马厩上等待黄昏,她金色的长发仍旧和以前一样映着金辉。

他正看着她,眼角流出深情,嘴边挂着笑意。

“真美啊。”

“嗯。”哈维特看着她说,“真美。”

“真希望能和以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吗?”

“以前我们还是无知的少男少女,活在爸爸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现在你成了战神,我每天都要担忧你能不能从战场上回来,害怕你和我爸爸一样战死在沙场上。”

“现在好了啊,现在没有人敢和我战斗了。”

“是啊,你可是战神。”她转过头看向他,眼睛一如初遇时那样清澈。

“可那些弱小的人呢?”她继续说,“那些没有刀剑没有战斧,只有渔网和农具的人们,该由谁来保护呢?”

太阳触到山的峰间,花草在微风中摇曳。

“你还记得吗?曾经的你说过,你不想杀人。”

“我记得。”

“或许也会有新的年轻人和曾经的你一样,来到这世上后,只想平凡地活着。可万一战争又开始了,那些年轻的人们又只能迷失,无能为力,连爱一个人都要付出杀戮的代价,就像曾经的你一样。”

她的眉头稍微皱了起来。

“他们应该会很痛苦吧。”

他转头看向落下的太阳,它正在被山峰一点点吞噬,黑暗正慢慢地降临。

“曾经有人告诉我,生命本就是充满不幸的。就算平凡的活着,烦恼和痛苦也只会接连不断吧。”

“可是,至少要让他们免受战争的苦难啊。”

哈维特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瞳孔放大,嘴巴紧闭着。

布兰登望着落下的太阳,整日不是担忧自己的爱人能否从战场上凯旋,就是沉浸在他的怀抱和爱抚里,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和心爱的哈维特度过了几年的岁月。

“你爱我吗?”她问他。

“我爱你。”

“你说,什么是爱呢?”

“我不知道。”

是啊,那条大鱼也有过这样的疑问。

还有这副身躯原来的主人,若是有爱,会不会就能有勇气反抗自己的回忆呢?

“但我记得一个故事。”哈维特对她说,“很久以前,在没有人能到达的海底,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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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大鱼。”

“大鱼?”

“嗯。很大很大,十艘战船也比不过。他很孤单,整日在海底游荡。有一天,他发现了一个村落。”

“胡说。海底哪有村子。”

“故事嘛,管他有没有呢。”哈维特接着说,“村子里住着很多又像鱼又像人的东西,他们在海底的村子里生活。在他们的世界里,男女跟我们是反着来的。女人出去找吃的,男人在村子里留守。每年都有那么一天,在外面的女人都回到村子里来,男人女人在一起跳舞,回到房子里上床。女人生完孩子就又走了,男人女人挥一挥手,然后就此别过。”

“这么冷漠?”

“不,不是冷漠。他们在一起时,男人无微不至地照顾女人,还会送给女人鲜花和野果。他们总是待在一起,用大鱼听不懂的话交谈,满脸写着幸福。他们好好地享受在一起的时光,该分别时就会自然地分别,好像他们生来就是这样。”

“那大鱼呢?”

“大鱼和他们成为了朋友,守护着这个村子。他们和大鱼也待在一起,一直陪伴着彼此,直到最后也没有分开。”

“大鱼爱着村子里的人,村子里的男男女女相爱着彼此。可是,爱情和友情总是不一样的吧?”

“嗯。是不一样。”哈维特接着说,“最后海底的烈火燃尽了一切,愤怒的大鱼发了疯,一心寻思,游上海面,掀起巨浪,撞碎了一艘大船,血腥味引来了鲨鱼,大鱼和人们都被杀死了。”

哈维特抬起头,看了一眼落日,回过头来直视着布兰登浅蓝色的双眼。

“我想,我对你的爱既是大鱼对村子的爱,也是村子里面男女的爱。”

“又是友情,又是爱情?”

“我不知道。”

哈维特想了一下,继续说:

“我记得之前,我养过一条狗。狗连人都不算,却爱自己的主人,爱我,爱我的爸妈和弟弟。”

他看向夕阳,想起为自己而死的两位朋友。

“干嘛非要分成友情和爱情,还有亲情呢?爱就是爱,没必要起那么多名字。”

他看向她,伸手抚摸她的脸颊。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陪着你,也想有你陪着。我想让你幸福,想要守护你。我想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悲伤的想死。你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恋人,你像个母亲一样照顾着我,也会像女儿一样和我撒娇。你给了我勇气,你是我的一切。你拯救了我。”

他伸出另一只手,把头伸过去,两个人额头相触着,他轻轻说:

“你是我的意义。”

布兰登忍不住微笑,伸出双手揉搓他的脸蛋。

“你真可爱。”

他们都笑了,笑地很开心。

“你知道吗?我曾经向天神质问一切的答案。”

“它告诉你了吗?”

“没有。这都不重要了,我已经有你了。”

哈维特用铁腕强迫各地的领主遵守他的法律,禁止无意义的战斗,冲突和矛盾交由民议会解决。他教会人们什么是生命,什么是爱,什么是尊重,什么是善良。他让这片土地的人们专注于打渔和务农,不允许再有战争。

他要求这片饱受战争苦难的土地必须重归安宁,在这里出生的孩子们,不准再有血腥的悲伤和痛苦。

崇拜和仇恨同时被和平滋养着,人们拥护他,他不仅仅是杀戮时代里不可一世的战神,他被人们当做了天神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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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遥远的天界降临,给迷失在血腥、愚蠢甚至蛮荒的人们带来救赎和指引。他成了这片土地的第一个王者。

对暴力的渴望也从未消失,野心和狂热也在好战之徒的心中生长。被哈维特的铁律束缚的旧日战团还在回忆过去那些只有杀戮和荣耀的日子,他们只需要他死。

人们在这片土地的中央建起城市,给哈维特修建起皇宫,谋臣和武士为他加冕,这片土地在他的脚下重获新生,人们想要举行盛大的仪式一睹王者的尊容。

那是个明媚的中午,他和她坐在敞篷马车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来参加这场盛大的典礼。

他向这些人招手,人们向他激动的伸出双臂,他的王冠在阳光下闪耀,身边的布兰登搂着他的臂膀露齿地笑着。

“我做到了,亲爱的。孩子们都能天真地笑了,这片土地上,再也不会有战争了。”

布兰登看着他由衷地微笑起来,金色的长发盘成端庄的发髻,头冠闪着光芒。她看着自己爱人的眼睛,突然间,余光里掠进一个拉弓瞄准的影子。

她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挺身向前抱住哈维特的身体,淬毒的箭矢刺进她的后背,她瘫软在他的怀中,嘴角流出鲜血。

哈维特抱住她,还没反应过来。

人群把刺杀者压倒在地,无数的拳头把刺客打的血肉模糊,卫兵拉着医师跑来,哈维特正抱着她痛苦地嚎叫。医师把布兰登身上的箭矢拔出,用缠布止血,抱回了宫殿。两个卫兵撑着哈维特的臂膀,扶着他勉强走路,眼泪已经哭干,整个眼白被血丝占满。身后的人群发出模糊的喊叫,视线也模糊不清,一切都像当初他死在沙滩上时那样疼痛而惊恐。

血止住了,伤口缝上了。她很虚弱,面色苍白,唇无血色。草药没能消灭剧毒,她度过了痛苦的几天,终于死了。

人们决定把她葬在海里。他做不到看她死去的样子,葬礼那天,哈维特没能鼓起勇气把她装进棺材。他在远处看着,他的子民把他的爱人装进木棺,迎着海风把她推入无际的大海。

接下来的几个日夜里,他一直哭泣着后悔。他没能见到她的最后一面,像个懦夫一样站在远处看着她消失在人世间。

他在夜里辗转反侧,痛苦到快要发疯,终于在一个无月的黑天做出了决定——他要去找她。

她是他的意义。他要去找回他的意义。

他或许已经疯了,在一个不为人知的深夜,他躲过所有人的视线,悄悄带着食物和水踏上了小船。

他迎着晚上的海风拉满了帆,驶向大海无穷的远处。可大海太过浩瀚,这旅途太长了,暴雨和飓风侵蚀他的皮肤,饥饿和干渴消磨他的意志。

但他仍旧站在船上,手里拿着帆索,思念支撑着他,他绝不会向大海屈服。

到了一个和他出航那天同样的夜晚,渺小的帆船在巨浪上艰难地行进。剧烈的海风让哈维特睁不开眼睛,突然间,远处一点蓝色的光芒透过黑暗照向他的眼睛。

他张开嘴巴大笑起来,对着月亮高举双拳。海浪和风推着他驶向光源,终于,他到了。

那是布兰登的护符,漂在海上映着月光。

他又哭了,哭得无力而愤怒。

他弯腰拾起海浪上的护符,任凭身后的巨浪吞没他的一切。骇人的大海又吞没了他,他把护符捂在胸前,在海面下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正坐在一颗桃花树下。不远处走来一个人,它走到哈维特旁边,盘腿坐下。

又是它啊。

也对,还能是谁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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