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给在冬季的最后一个月月中到达，北疆的将士们终于吃上了像样的粮食。战事越来越少，好像青族人已经经不起消耗，无力再侵袭泱国的守军。进入冬末，就连原先战事不断的北境西部也逐渐变得安静。
“自陛下所赐粮草运至以来，边疆战士士气大增，臣率大泱勇士浴血杀敌，狄贼毫无还手之力。北境西部本战事不断，初入腊月便见战事渐疲，狄贼定已元气大伤。狄贼侵扰我大泱边境数月，无数战士牺牲，百姓深受其害。臣已拟好计划，借此良机一鼓作气，永结战事。春日重归之时，臣等凯旋之日。
臣曾为下卒，上阵杀敌无数，名声远扬，泱国百姓称臣以战神。北疆战事初响之秋，一队狄贼入侵山岭，遇一猎户人家，一家四口仅剩长子外出幸存。此山中少年姓白，名原真，后从军，北疆林中一役凭一己之力怒杀狄贼数十余人，时隔多年，战神之名又落于凡人之身。今臣得此利剑，两代战神协力，定当直捣黄龙，将狄贼赶出我大泱边疆。”
战将军把信装好，放飞信鸽。顺利的话，陛下收到后不久，他就已经凯旋回都了。
外面的声音被厚厚的营帐遮蔽，只剩模糊的杂声。他掀开帐门，战士们操练时的喊声一瞬间清晰了起来。
他走出营帐，走下缓坡，白原真和他挑选出的好手正在操练，这次白原真没用盾牌。战将军嘱咐手下把白原真和李淳的刀修理打磨，一并交给了白原真。
这是一次自杀式任务，防御没有任何意义。
他在那里驻足，看了一会，觉得和白原真过两手会很有意思，可现在他没有心情。
成败就在今夜，他已不再年轻，要做好充分的休息。
白原真轻喘着气，看着被他摔在地上的战友慢慢爬起来，身后的夕阳在雪原尽头处慢慢落下去。天地间的雪映着余晖，把世界从白银照成辉金，战士们走回各自的营房，地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他没有回帐，坐下生起了火，把铁壶吊在火上，抓起雪扔进壶里烧水。今晚要熬夜，他得喝茶。
夕阳被地平线缓缓吞没，他和火的影子越来越长，直到最后夜幕降临，被火照亮的影子也没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火光下，他和火的影子伴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不断轻微跳动着，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喝着茶，等待集合的命令。
今夜那些同他一起突袭的战士们，他们为何而战呢？是因为抵抗军令会被处死，不得不战吗？他们得知命令后毫无退却之意，应该不是。为了自己的国家，他们甘愿去死？
白原真没有所谓的爱国之心，生他养他的是自己的父母和大山，泱国对他来说不过是从小到大从父亲口中听到的一个空名而已。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名字去死？
说到底，泱国到底是什么？是皇帝？是百姓？是这条疆线？还是那些房子和农田？
他想起小时候，他和父亲玩闹，父亲扮演土匪帮的首领，他扮演士兵们的大将军，两个人打打闹闹，拿着树枝互相比划。
对啊，国家就是这种东西吧？
一堆抢劫钱财的人聚在一起，把自己称作匪帮，一堆阻止坏事发生的有武器的人聚在一次，把自己称作军队。可是匪帮和军队既不是各自的首领本人，也不是各自的所有成员们，是人们想出来的本不存在的东西。
那么国家，或许就是种地的人们、放牧的人们、卖东西的人们、当官的人们、和掌管所有事情的那一个人聚在一起，想出来的另一个本不存在的东西吧。
那又为什么要为了这些而死呢？这个他们自己想出来的东西索要他们的忠诚，又为他们做过什么？
白原真可不会为了这样虚无的东西战斗。可他又是为了什么而战呢？
他发现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就是个天大的笑话，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竟然为了那么可笑的理由从军杀人。
他苦笑出了声，觉得自己真不如在那片夕阳下自杀，和家人一起共赴黄泉。
可他不能逃走。他不能就这么走了，倘若真有天神，他要看看这个神要告诉他什么。如果上天真有意告诉他答案，为了真相而死，也值得。
斥候部队率先行军，白原真带领着这一队精英们走向狄人在前线的老巢。今夜，他们大多会死在那里。
燃着火的箭失射向狄人的帐篷，战斗打响了。眼看着斥候部队就要被砍光，战将军带着主力部队从后方袭来。
两伙人叫喊着奔向彼此，眼里只有杀戮。人们在火光中互相挥砍，愤怒和痛苦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叫喊声此起彼伏。
月亮挂在天上，皎洁的月光清冷又温柔，月光下的火光照亮了这场战斗，一切显得如此荒诞。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人们这样残杀，也不知人们到底要残杀到何时，人们只是这样地砍着，不明所以，不知所终，无畏又无谓。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明，厚厚的积雪被人的热血融化，和血液混在一起，化成血水浸润坚硬的冻土。当泱国的将士们振臂高呼庆祝胜利时，战将军连忙询问部下白原真在哪，可没有人见过他。战将军立刻清点尸体，却仍旧不见白原真的影子。
可能性只有一个。
战将军有点不知所措，低声骂了句脏话。
等白原真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狭小的空间里，只有背后墙顶上的一小块空窗透着光线。
第一个见到的活人打开牢门，隔着栏杆看着他，用白原真能听懂的语言低声感叹：
“一代战神也沦落至此。”
这是青族人离边疆最近的城市，白原真被关在青族人的军营里。头一天白原真受尽了酷刑，青族人还想从他身上套出军情，可得到的只有他们听不懂的咒骂。几天后青族人得知边境战事挫败，什么样的情报都没了意义。
青族人好战，白原真头顶战神之名，青族人因此没有杀他，把他关在牢里，每天给他很简陋的两顿饭。狱卒交谈时会时不时的看着他低语，但白原真听不懂他们的语言。
白原真每天躺在和光明一线之隔的黑暗里，除了吃饭和忍受轻微的饥饿以外无事可做。白原真的英勇搏杀换来了边疆的和平，心里没什么遗憾，除了初入狱时的折磨之外，他倒觉得在这牢里的生活很是惬意。
他唯一的相识是这些狱卒的头儿。他叫王山，他和白原真一样，是个泱国人。
两人在只言片语的交流里建立了联系，至少对白原真而言，眼下整个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不算是敌人。没几天过去，牢房里的囚犯陆续都不在了，要么被处死，要么被流放，只有白原真一个人靠着战神的名号苟活至此。
他还会再自由吗？
他不在乎。他已经不再想活下去了。就这样死在监狱里，倒也不错。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