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人间回望

眼看着登月之行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云西岳的心终于开始不安起来。他并不是因为那些未知的遭遇而感到害怕,而是对以后的种种不确定充满了疑虑。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安然归来,也不确定还能不能与林可蓉再会,更不确定自己不幸遭受意外后林可蓉能否承受。

为了不影响林可蓉的心情,他把所有的忧思都压在心里,于夜深人静之时独自叹息消愁。他在一个个不眠之夜里细思过往,往事像流水一样淌过脑海,一幅幅过往的画面清晰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的记忆是从孤儿院开始的,他记得那时候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时常常会因纷争互相骂爹骂娘,其他的小朋友会为了自己名誉受损的爹娘大打出手,唯有他被骂时会表现得无动于衷。

从小他就是一个善于独立的人,不喜欢依靠别人,更不喜欢祈得别人的怜悯。这种性格对他的学习有很大的帮助,一直到高中毕业,他都是班里学习最好的一个。

他之所以把周院长当作父亲来看待,是出于一种礼仪或者心理安慰的需要,毕竟周院长一直都很照顾他。但是在内心深处,他从来没有像其他的伙伴那样还对父母亲情抱有一丝希望,更不会感怀自己何以与外面普通人的命运有所不同。

在大学里面,他看到余欣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在那一刻他冰封已久的心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一股暖意激荡起他对人间美好的所有向往。

他没有向余欣表白的勇气,只能苦苦暗恋对方四年。刚开始他想方设法只为了能多看一眼余欣,如果在上课的路上遇到余欣,他会用比平日慢数倍的脚步跟在她后面,下课后他会提前跑到余欣喜欢去的食堂守株待兔,傍晚时分甚至会独自跑到余欣宿舍的楼底下,望着她的窗户暗自神思。

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暗恋着余欣,班里所有的人都没能察觉出他的心意,余欣当然也不例外。在两人为数不多的几次对话中,每次都是余欣主动找他说的话,并且每次他都是吞吞吐吐的,连抬起头直视她的勇气都没有。

事后他会为自己差劲的表现感到悔恨,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弱智一般,根本没有资格对余欣作非分之想。

自打王海和余欣谈恋爱后,他的心也彻底死了。他丢掉从前在暗处守护余欣的那些荒诞之举,把所有的爱恋都藏在了心中,并在那里为她留下一席之地。

两人的热恋虽然浇灭了云西岳心中刚刚燃起的那团火苗,这反倒让他变得像以前一样平和了,也能够冷静地应对之后几次和余欣之间的偶遇。那时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只要在心里默默地喜欢余欣就已经足够了。

他将这种信念化作学习的动力,最后以优异的成绩谋得一份在大型银行工作的机会。拿到聘书的那一天,他对以后的生活重新产生了一丝期望。只要能够安稳的活下去,他就有机会想念那个人,只要自己活一天,他就可以暗中喜欢她一天。

或许是他的这份真诚感动了上天吧,毕业典礼的那天余欣竟然会主动来找他,她说自己已经和王海分手了,并希望能和云西岳相伴着走下去。

云西岳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他觉得自己哪怕是在梦中也不会如此幸运,心心念念的女神竟会向自己表白,这是何等的幸运啊。

初时他不敢主动接受余欣,他怕自己从梦中醒来后会落得一场空。幸亏余欣的几次主动给了他足够的信心和勇气,梦想的光芒终于照进了现实生活中,也照亮了云西岳那颗沉寂的心灵。

云西岳感觉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健康的身体,有稳定的工作,有美好的家庭,他对生命充满了感激之情。他不再奢求其它任何东西,即便后来跳槽到投资公司,这份高薪工作对他这位成功人士而言也仅仅是锦上添花的事。

在投资公司里面他混得如鱼得水一般,短短几年就从一名投资人成长为投资三部的总监,如果不是王海的出现,他很可能会成为公司最年轻的副总。

他的成功离不开余欣,虽然她算不上一名贤妻良母,但是她的确教给了云西岳很多的人情世故,可以说余欣就是他成长路上的领路人。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幸运下去的时候,命运和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王海和余欣联手为他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他们以残酷的手段让他懂得了何为人心险恶,让他明白生活中除了甜还有更多的苦。

那是一种钻入肺腑的苦,看到王海和余欣在餐厅里面谈笑风生的那一幕,云西岳感觉自己活在这世上就是多余的。那些曾经为之沾沾自喜的东西竟没有一样是属于他的,他的人生就是一个十足的笑话。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他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只能像个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一样在世间苟延残喘。

后来他在天羿联盟的安排下遇到了林可蓉,并莫名其妙的卷入了联盟当中。尽管他对所谓的羿族不感兴趣,但是后来的种种奇遇让他对联盟逐渐产生了兴趣,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怀疑自己从一出生就受到了联盟的支配。

自他决定加入联盟并到月球取回神弓后,就想趁着余下的这段时间随心所欲地放纵一下自己,然后了结掉过往的各种恩恩怨怨,了无牵挂地完成自己的登月之行。

当初他只想在出发前再看一眼林可蓉,并不奢求能和她在一起。谁知两人相遇后竟从林可蓉口中得知她一直喜欢自己,并且曾经存在于两人之间的芥蒂早已消逝。

云西岳承认自己很自私,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情之使然纵然生死都不能阻隔,何况他不一定有去无回。所以他索性背上自私的名目,想轰轰烈烈地再爱一次。

天边的夕阳被云层遮盖,太阳的光芒不似以往那么耀眼。云西岳望着乳黄色的天空怔怔出神,刚刚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自己短短的一生。

此时此刻他生命中唯一的牵挂就是林可蓉和不远处拿着风筝在海滩上奔跑的林翊。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依偎在他身边的林可蓉说:“我会让联盟照顾好你们的。”

林可蓉泪眼迷离,她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她早已知晓云西岳将去往何处,更清楚此行必定会万分凶险。

她哽咽着说:“你不要为我们担心,我和小翊会等你回来的。能陪你走过这五年,我已经知足了。”

林可蓉十分清楚,纵使她有万分不舍也改变不了云西岳即将去月球的事实。她现在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难过,但是为了不把两人的分别变成生离死别的场面,她将所有的悲痛都藏在了心底。

还有一件事让她非常为难,她不知道该不该把真相告诉云西岳。就在她犹疑之际,她的电话铃声响了,林可蓉站起身朝玩耍的林翊走去,她边走边接电话。

林可蓉离开不一会儿云西岳就起身跟了上去,她挂掉电话后,两人并肩在沙滩上散步。云西岳问她说:“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林可蓉咬着自己的嘴唇,一番思虑之后终于开口说道:“有件事我必须对你说。从你第一次送我回家之后他们就找到了我,并安排我在你身边照顾你。”

“我知道,你去医院照顾我就是他们安排的。”云西岳对这种安排毫不介意。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我放在你身边吗?刚开始这只是一次交易,我和他们之间的交易。为的就是让我怀上你的孩子,他们得到想要的答案。”

云西岳听到这句话后脑袋嗡的一下,像是要裂开了一般,他不敢相信和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之间会是一笔买卖。他转念一想,一个想法突然冒了出来,他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是说小翊是我的儿子?”

林可蓉再也无法强作镇静,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云西岳,郑重地点了点头。

云西岳急切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们想弄清楚羿族的传承机制,但是在小翊身上没有找到答案。”

短暂的沉默之后,林可蓉继续说道:“我承认刚开始接近你是为了钱,但是后来我是真的爱你,我一点也不后悔生下小翊。和你相处的时间长了,就想让你也喜欢上我,这样我俩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有自己的孩子。但是你对我始终无动于衷,所以我才会远走他乡。”

云西岳的脸色逐渐舒展开来,他温言说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林可蓉哭泣道:“我只想证明我从不后悔能够爱上你,小翊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你也应该分享这份幸福不是吗。”

云西岳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珠,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劝慰道:“这次回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林可蓉轻轻地点了点头,她喊来在身后玩耍的林翊,一家人手拉着手向庄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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