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唐介去世

四月。

苏轼照常到直史馆工作,刚一进门,只见屋内同僚正窃窃私语。他走到座位上刚坐定,一人走上前来,低声道:“子瞻,你听说了吗,昨晚唐大人殁了。”

苏轼震惊道:“唐大人……唐子方大人?”(参知政事唐介,字子方)

那人答道:“对呀,之前唐大人不是一直病着,昨晚疽发于背而死了!”

又一人凑上前来,低声道:“前几日官家听说他病重,还去府上探望他了呢,没想到没几日就殁了。”

苏轼略通医术,之前听闻唐介与王安石争执之时,王安石情绪激动指责那些支持阿云绞刑的人都是朋党。历朝历代皇帝最忌讳官员结党营私,突然被人指责为朋党,一向耿直的唐介当晚回家就气病了,由于郁结难消,背部长了个大脓包。经过多方医治,唐介的病情非但没有缓解,反而一命归西。苏轼长叹了口气,感慨道:“真是世事难料啊!”

唐介的去世在朝中引发轩然大波,本来新法之事已经让朝廷支持和反对新法的两派势力争论不休,如今唐介间接因为王安石一命归西,两派势力更是势同水火,不少人纷纷上书弹劾王安石及其新法。

宋神宗对于唐介的离世深表痛惜,亲自上门吊唁。吊唁时,他注视堂中挂着的唐介画像许久,质问道:“这谁画的?也太不像了吧。家中没有别的画像了吗?”

长子唐淑问回禀道:“回官家,只此一张。”

宋神宗想了下,对身后的宦官道:“我记得宫中有一副唐公的画像,一会儿回去你命人找出来送至唐府。”早年宋仁宗曾命御用画师为唐介画过一副画像藏于宫中,宋神宗即位后无意中发现了这副画像,画工精巧、甚为神似。唐家人没想到宋神宗亲自赐画,纷纷跪地叩谢圣恩。

没多久,唐介被追封礼部尚书,因其平日刚正不阿、敢于直谏,谥号“质肃”。

唐介死后,内阁五人被人戏称“生、老、病、死、苦”。“生”是指主持变法生龙活虎的参政知事王安石;“老”是指已七十岁(虚岁)高龄,多次请求致仕的宰相曾公亮;“病”是指因反对变法无效、称病不上朝的宰相富弼;“死”是指被气死的参知政事唐介;“苦”是指因反对变法、却无能为力,只得终日叫苦连天的参知政事赵抃。

连位居高位的宰相和参知政事们都对新法无能为力,与王安石政见不合还不得不在制置三司条例司工作的苏辙更是痛苦不堪。相比之下,身处馆阁的苏轼工作较为清闲,新法对其影响不大,但周围人多有议论此事,他也难免不受其困扰。

一天晚上,苏辙携史萱苒和苏迟来到苏轼家吃饭。此前他因忙于公务已近一月未来兄长家,这次苏辙依然夜幕降临才到。苏轼对于弟弟公务繁忙早已习以为常,除了嘱咐其注意身体,就是嘱咐其在制置三司条例司做事多加小心。

两家人吃饭时,苏轼见苏辙忧心忡忡、食不下咽,关心道:“饭还是要吃的,不吃饱哪有精力处理公事。”

苏辙点点头,扒了几口饭,叹息道:“上个月王大人召我与吕大人、张大人到他宅邸吃饭,饭后王大人拿出一卷书给我等,说此青苗法也,让我们三人阅读下,有疑惑的地方具以告知,再详议之。我研读后发现其中存在诸多问题,便将自己的看法告诉王大人,但他却说‘君言甚长,当徐议而行之’,后来就不再提青苗法之事了。这个月,他让谢大人等八位大人分别到各地勘察农田水利赋议之事,我又告诉他其中存在的问题,但他不以为然……还有之前我向官家呈上的《上皇帝书》,针对各类问题俱以说明,官家虽召见了我,但最后也不了了之了。这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吕吉甫这人绝非善类,而王大人又非常信任且重用他,着实令人头疼啊!”(吕惠卿,字吉甫)

苏轼叹了口气,道:“反正你该做的都做了,我们问心无愧便好。”

苏辙道:“话虽这么说,但眼看过几月各项新法就要在各郡县全面实行,这些问题没有解决,我怕一旦执行起来,后患无穷啊。王大人本意是好的,但做事有些急功近利,要知道欲速则不达,我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苏轼指了下苏辙的饭碗,道:“如今官家信任王大人,连曾相都说官家与王大人如同一人,我们又能怎样呢?快吃饭吧,饭都要凉了。”

苏辙点点头,继续吃起饭来。王闰之和史萱苒面面相觑,虽然两人不问政事,但这段时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夫君因为新法之事甚为烦恼,却又不能为力。

五月。

王安石欲改革贡举考试,原来的贡举考试是以诗赋明经等科广纳贤才,苏轼当年就是因诗词歌赋还有剖析时政的策论而进士及第。如今王安石提出将诗赋明经取仕改为经义伦策取仕,同时兴学校,逐步以学校取代贡举考试等一系列改革措施。原本贡举考试的模式已持续百年,宋神宗刚一上台就要改革关系到未来招揽人才的贡举考试,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下令馆阁诸位官员参与讨论新法,政策一出,馆阁一片哗然,大家议论纷纷。

之前御史中丞滕甫等人因反对新法均被贬官,馆阁不少官员虽对此番改革颇有微词,但大多数在观望,不敢贸然进谏。苏轼此刻终于体会到苏辙这段时间的感受,明知上书反对改革有可能被贬官,但向来直言不讳的他又怎能忍得住,当即写下《议学校贡举状》,上书宋神宗。

苏轼文采出众,针对贡举改革的问题深入剖析,引经据典,言之有理。宋神宗素闻苏轼才学,今日一读果然不同凡响,当即表示要召见苏轼。

苏轼此时正在馆阁处理公务,听宦官来报,官家欲召见他,急忙起身随其面圣。他步履匆匆来到宋神宗面前,惶恐万分,颤颤巍巍地跪拜行礼,不知这次直言不讳带给自己的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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