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王安石辞世

三天后。

四月初六。

观文殿大学士、守司空、集禧观使、荆国公王安石病故。

数日后。

傍晚。

一份急报传入三省。大家纷纷围了上去,看着上面的讯息,有人哀伤,有人喜悦。

一人对属下道:“快去通知官家、太皇太后和司马公。”

苏轼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正要回家,一人拦住他,道:“子瞻,你要去哪儿?”

苏轼笑道:“这个时辰自然是回家呀。”

那人道:“刚才江宁府传来急报,王介甫殁了。”

苏轼身形一晃,震惊道:“什么!荆公殁了!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道:“几天前。”他见苏轼精神恍惚往前走着,满腹疑惑地挠挠头,心想着,之前王介甫等人把苏子瞻害的这么惨,对方死了,他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反而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苏轼离开中书省,泪水在眼眶打转,没想到那日与王安石江宁府一别即是永远。他回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有恨,有爱,有释然……

司马府。

司马光今日感觉身体舒爽了很多,在司马康的搀扶下漫步庭间。这时,一名家仆拿着一封信跑到司马光身边,道:“三省送来一封信,说是江宁那边的。”

司马光抽出信件,读了下,双手颤抖,连连叹息。

司马康担心道:“出什么事了吗?”duwo.org 比奇小说网

司马光将信递给司马康,道:“介甫殁了。”

司马康仔细阅读信中内容,长叹一声。

曾经情投意合,吟诗作赋,畅谈古今;曾经政见不同,唇枪舌剑,剑拔弩张。司马光默默伫立着,抬头仰望苍穹,试图将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倒流回去。介甫啊,如今我也身体抱恙,只怕命不久矣。黄泉之路,你且走慢些,不久之后我们九泉相见,到那时,没有朝政纷争,只有书画诗赋,你我再把酒言欢,直抒胸臆如何?

司马光黯然神伤许久,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对站在一旁默默陪伴自己的儿子,道:“公休,快扶我去书斋。”(吕公著,字晦叔)

司马康见父亲神色慌张,关心道:“去书斋作甚?”

司马光道:“我要写信给晦叔,你一会儿帮我送到他家。”

司马康见此时天色已晚,没有提前告知就夜间登门拜访有失礼数,建议道:“何必这么着急,明日再送也不迟啊。”

司马光道:“十万火急,等明日早朝后再送就迟了。”

司马康搀扶着司马光来到书斋,研好墨,道:“爹要写什么,我帮您写。”

司马光道:“不用,我自己写。”说完提笔写道:介甫文章节义过人之处甚多,但性子有点不明晓事理,喜欢坚持错误,以致忠义正直之人疏远,谗邪奸佞之人聚集,败坏国家众多制度,以至于此。如今朝廷正要矫正其过错,革除其弊端,不幸介甫谢世,反覆之徒必定对其百般诋毁。我觉得朝廷这个时候一定要对其予以特别优厚的礼遇,以振兴浮薄的风气。如果你觉得我说的有理,就麻烦你将此话转呈官家和太皇太后,不知晦叔以为如何?你也不必麻烦回我信。官家、太皇太后那边就全仰仗晦叔了。

司马光将信装入信封中,交给司马康,嘱咐道:“一定要亲自送到晦叔手上。”

司马康点点头,道:“爹放心,我这就去送。”说完拿着信匆匆离去。

吕府。

吕公著刚吃完晚饭,漫步庭院中。家仆带领其来到后院,司马康躬身行了一礼,道:“吕公,这是我爹让我转交给您的信。”

吕公著眉头微蹙,不知司马光夜晚送信有何急事。他打开信件,认真读完后泪如雨下,感慨道:“君实乃君子啊!”然后对司马康道,“回去告诉你爹,明日早朝我定会启禀官家和太皇太后,请他放心。”

司马康拜别吕公著,返回家中。

翌日。

早朝,吕公著料想对王安石怀恨在心的人定会上书弹劾,于是抢在所有人前面将司马光的意思转述给宋哲宗和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感动不已,当即下诏为祭奠王安石,停止视朝,并追赠其为太傅,推遗表给予王家七人恩惠,同时命江宁府负责王安石的葬事。

中书省。

苏轼端坐桌前,看着面前的纸笔,陷入了沉思。王安石追赠太傅的诰命需要由担任中书舍人的他来起草。他虽然敬佩王安石的才华,历经沧海桑田,对王安石推行的新法也不再全盘否定,但大体上对其很多举措还是不认同的。王安石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让他身陷囹圄的诗案,但致使自己这些年穷困潦倒、官场失意,也脱不了干系。这位又爱又恨的人物,到底该如何评价呢?

时间一点点从笔尖溜走,不知过了多久,苏轼终于拿起笔,眼中闪现坚毅的目光,洋洋洒洒写下《王安石赠太傅》,上呈宋哲宗和太皇太后。

诰命一出,满朝哗然。大家都以为苏轼与王安石恩怨颇深,定会借机在诰命中浓墨重彩对其贬低毁损。没想到苏轼文中夸赞王安石名高一时,学贯千载;智慧足以通晓其道,思辩足以践行其言;文章瑰玮,足以修饰万物;行为卓绝,足以风动四方。运用其能力一年之内迅速改变天下风俗……通篇无半句诋毁之意,实在出人意料。

晚上。

苏宅。

苏辙来苏轼家吃饭,兄弟二人闲谈许久,苏辙道:“今天朝中不少人私下议论你写的诰命。”

苏轼耸耸肩,笑道:“随他们怎么说。”

苏辙道:“大家原以为……”

苏轼道:“以为我会借机打击报复?还是以为我会按照大家希望的那样表明他变法以乱天下?”

苏辙道:“不少人确实希望你这么写。”

苏轼道:“于公于私我都不会这么写。于公,官家子承父业,诰命以官家的口吻来写,如果对荆公推行新法予以批评就是否定先帝。官家否定先帝,是为不孝。于私,荆公学富五车,担得起这些美誉,至于熙宁年间他的所作所为是功是过,就留给后人去评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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