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非耶后篇一

黄粱 下部 非耶? 后篇 一

“竟然是个蛇发女子,可惜啊,无缘见到你的真面目,你面上身上的易容药物可真是巧妙得紧呢。”接下来的几日卢若铭被安置在王后西敏毓宫中的一间静室内,虽说起居待遇还不错但他一直受缚于药物,甚至连声带也始终麻痹着,只能瘫痪着身子由人摆布,久违的个中滋味当真是不说也罢。很多时候他都希望药物能直达大脑,干脆长睡不醒,省得时时揪心于莫测前途,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在陷阱里无力自救,面对这前狼后虎的局面他还真不知自己是更渴望孜莱得到消息前来救援还是希望出现别种转机,但是有一点他是真的有些感谢孜莱,那就是全身的易容材料的确对他有种类似自欺欺人的遮羞功效。

“家母当年钟情南王,可惜身不由己,辗转流离中每每爱向哀家倾诉思慕渴念之意,至今想来还教人唏嘘不已。”西敏毓是个眉目细长容颜清秀的男性女子,成熟中不失天真的表情令他的笑容十分有魅力,只是时时变幻的眸光显露出他多变的心思,这数日来偶尔的接触中卢若铭从不曾听他与人说及故国的变故,也不知是与那里没什么感情,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这一日试验易容洗药再度失败,宫人替他沐浴梳洗的当儿西敏毓看见了他那一把卷曲狂野的黑发,不知被触动到什么忽然说起了自家的母亲,“没想到能有机会见到南王爷青睐的女人,本宫还真是想见识见识你到底有一张怎样的面孔呢,真是可惜啊。”感慨完他起身打算离去却在注意到卢若铭眼中的挣扎后重又坐了下来,“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大王何尝不是。三国中,甘棠的综合国力居末,所以大王他虽然明知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却奈何时不我予留你不得。”轻喟一声他伸手接过宫人的梳子替卢若铭拢篦发丝,浅淡的语声仿佛对他又仿佛是在对自己,“这世上本就有太多没有选择的选择。”

车辚辚马啸啸,大约七天以后卢若铭被送上了征途,似曾相识的场景令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初到此地被南刻南制携往大簇的日子。

夜宿晓行中他依然被药物控制着全身,随行的人员远没有孜莱或是南筇南筠的细致专业,甚至不如甘棠后宫里的宫侍,加上他口不能言所以一路上许多事只能强自忍耐,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并没人见色起意趁机对他动手动脚,这恐怕是孜莱易容的功劳,他的外形完全是这里的男人模样,而且姿容平淡,否则以他此刻的情状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了。

变故发生在某一日的深夜,那晚他们一行错过宿头在旷野安营时他便有了预感,官方行路又怎会如此大意,况且无星无月夜寒风高正是个适合偷袭的天气。

一番马嘶人喊鬼影幢幢之后他便顺利地被几个蒙面黑衣人揪出马车摁在马背上扬长而去。不是隗影也并非孜莱,尽管甘棠跟大簇接触本是秘密,尽管他们的行程被严格规划本在预料之中,然而卢若铭还是忍不住失望恐惧,不是他对南刻南制心存幻想,只是纯粹的已知之于未知罢了,也不知这一次等待他的又会是怎样的命运。

“给我找条硬点儿的鞭子!”

没有饮水没有食物象货物一样被捆在麻袋里在马背上颠簸了不知多久,若非身上麻药猛烈他只怕会因为呕吐而呛死,终于接触到地面得见天光时耳边听见的却是这样一句带了极深恨意的命令,跟着便是无处不在的鞭影疼痛。麻药药性尚未完全过去,他只能极有限地活动身体,声带依然无法产生丝毫振动,然而身体的触觉却并没因了药物而迟钝,多时没吃没喝颠沛闷顿外加刚刚被扔下马背时的激烈碰撞他很快便没了挣扎的力气,皮开肉绽中意识渐渐飘飞,母亲、外婆、父亲,突然洞开的记忆之门让他看见了一幕幕尘封已久的往事,就要死了吗?不行!不可以!他还没看见东园怀人头落地,他还没有替修报仇,他还有责任未尽,他不甘心……

求生的欲望终于获得回应,随着兜身一盆冷水淋下卢若铭再次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

“想死?没那么容易!”头皮几乎撕裂般被人扯起他终于看清了眼前晃动的人影,是东园怀,这个正冲他吹胡子瞪眼睛的人竟然是东园怀。

发生了什么?东园怀不是应该在安槐?这前后还不到一个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对了,这儿又是在何处?太多的问题令得卢若铭滞重的脑袋不堪其荷,被动地仰视着东园怀他籍着疼痛刺激努力集中起思想。

许是他淡漠的反应益发激怒了东园怀,重重的掌掴他被打得漫天星斗,“你以为你不怕死本王便奈何不了你?贱婢!我叫你不出声!我叫你不出声!我叫你…”

“住手!你在做什么?想打死他?你没看出他被人下了筋酥散?东园,我们上当了。”

“那又怎么样?你别拦着我,这口气本王想出很久了。”

“我叫你住手!如此沉不住气,难怪你之前会上了这女人的当之后又输给南刻南制那两个小子。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有没有一点安槐绶王的体统尊严,再打下去你就永无翻身之日了!住手!东园怀!”

声色俱厉的一声斥吼终于令东园怀手中的皮鞭改变了方向,意犹未尽当空挥舞的鞭身上鲜血点点滴滴四处洒落。

“浱虞棼一石二鸟故意透消息将这女人卖给了我,如今你又将他打成这样,你倒说说看大王会怎样处置我?子车薪想找这机会已经很久了。”

“你以为没这事子车薪便动不了你?”

“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同本王现在是同一根线上的蚂蚱!彀梁执耳,子车薪一直没有真正动你是因为你手上有军权!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角里符圭那个昏君你根本就不用担心,大簇的情形你该比我更加清楚,”

“够了!东园,你疯狂的结果你自己也已经看见了,我……”

“我什么?我是你的前车之鉴!彀梁,本王只后悔没有早一点动手,你若再按兵不动,什么一统山河平分秋色你就做梦去吧,别以为你手上有军权就可以永保太平立于不败,别忘了鬲畴的下场!角里符圭最恨人拥兵自重你们兄弟却一个控着军机一个掌着兵权早已犯了他的大忌了!”

“住口!东园,你不要逼我,容我再想想。”

“还想什么?还有什么好想的?我被南刻南制声东击西拖住了北地军队才闹得落荒而逃,但这并不表示本王真的穷途末路了,拓拔恭平手上的兵力仍在,本王在国内的根基也并没完全瓦解,如果你我联手里应外合这天下就是我们的了,乱世难求机不可失啊,彀梁!”

“哪有这么容易,东园怀,还有甘棠呢,如果甘棠介入,”

“甘棠不会介入,就算他们想介入,如今也只能跟大簇合作了,不要以为浱虞棼脚踩两只船的微末伎俩能瞒得过安槐,而且,你不了解这女人对于南刻南制的意义,”

“这一点我倒是了解的,南刻南制的索要手段有目共睹,问题是甘棠真的会跟大簇联合?”

“不要将角里符圭的大簇同你的大簇混为一谈,彀梁,也别把浱虞棼想得太高明了。”

因了这话趴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卢若铭全身都为之一震,这个东园怀虽然是个疯子但却并非全无头脑,如果他确实说服大簇的军机大臣政变谋反并且成功了的话,天下情势将会发生很大的变化,那样一来东园怀很有可能真的会象他自己说的那样重获生机。

不!他不允许!决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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