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黄中萍提供当年的地址和医生全名，李成武夫妇就打算去一趟枫城。
六月的天气已经有夏天的炎热，选一个近期温度最低的好天气，一大早出发去枫城。
开车需要两个多小时。途中，李成武只字不提治病、医生等词，只是跟黄素芹探讨枫城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
黄素芹尽管内心忐忑，却不得不放平心态。她很配合，附和丈夫的讨论，这气氛真像是踏青旅游来了。
到底不是真正来旅游的，还是揪心医生在吗？能不能治？好不好治？
下高速直奔那个地址，果然有一个中药堂。
据黄中萍所说，当年杨茂华老人就是在这个中药堂坐诊。
夫妇俩不再说话，表情慎重，满怀期许又不敢表露，生怕惊扰了什么。
李成武为黄素芹推开门，门口收费处有一位女性工作人员立即起身问：“你好，请问需要点儿什么？”
李成武颤着嗓音问：“你好，我们找杨茂华杨医生，他还在这里坐诊吗？”
黄素芹心跳加快，感觉时间被放大，从来没觉得一句话怎么能问地这么慢。
仿佛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其实应该是话音刚落工作人员就回答了，她微笑，给人信赖和肯定：“是的，杨医生还在我们这里坐诊，就在楼上二楼。”
老天保佑！黄素芹在心里默念。
工作人员话音一转，又提醒：“只是杨医生毕竟已经九十高龄，每天只有上午坐诊，只接待二十位，今天已经满了，得等明天。”
“那，那们现在能挂号吗？怎么挂号？网上还是现场？”李成武很急切，他想抓住机会。
女工作人员显然是见多了心情急迫的家属，她不疾不徐地讲解挂号流程：“只接受当天挂号，不接受提前挂号。明天早上开门就可以开始挂号，二十张盖章的序号纸，发完就只能等明天了，挂号费十元。”
行，这不是什么问题，李成武继续问：“那我应该几点来？”
工作人员建议：“我们是八点开门，杨老八点半左右到，按号码依次叫号。但是没开门就会有人在门口排队等，所以七点左右一定要到。再往后，肯定叫挂不到号。
另外，杨老坐诊有一些禁忌，希望你们知道。他号脉的时候你要深呼吸保持心平气和，不要说话。他问什么如实回答，他不喜欢人质疑他。
还有，他开了方子之后，是必须在我们这里抓药的，不可以只买药方到别处抓药，这也是为了保证疗效……”
李成武夫妇认真记下，道谢后，走出中药房。
黄素芹一脸欣喜看向丈夫，李成武也是精神振奋，这一步走得还挺顺。不管结果如何，医生顺利找到了，希望一切顺利！
李成武语气非常兴奋，这才有心情吃点当地特色：“走，有一家灌汤包特别出名，我带你去吃！”
当天就没回去，找了旅馆住下。
第二天早上五点，李成武被闹钟叫醒，他安抚好妻子，让她继续睡，自己独自出门去排队。
到中药房的时候，晨光熹微，门口没有人。
远处的早餐店夫妇俩开始准备早餐，忙活着蒸包子、熬粥，阵阵香味飘来。李成武饥肠辘辘却不敢擅离职守，生怕有其他人来，说不清楚顺序。
渐渐地，也有人和他一样，怕排不上号，来得很早。
三五个人开始聊天，话家常。
你家想治什么病，我家想看什么。
你家源河的，我家临市的，离得不远。
杨医生治过什么病，医术怎么样。
医药费贵不贵，要治多久……
无所不包。
李成武在谈话中了解到很多信息，这让他更有信心，他在心里默默期许，也许这里是转机，也许中药可以……
他不敢期许太多，但又忍不住饱含期待。
来的人渐渐多了，他们不再聚成一团，而是自觉按照来的先后顺序排成一长排。李成武站在队首，他觉得这也是一个好兆头，今天一定能够马到成功！
等到七点，医生没来，门也没开，黄素芹来了。
她带着包子和八宝粥，拍了丈夫的肩膀，李成武一激灵，扭头见是她，埋怨：“你怎么不多睡会儿？来这么早干什么？医生还没来呢！你不能久站，你知不知道！”
黄素芹拎高早餐：“我不来你吃啥？饿得你头晕眼花，回头再晕了！”
又把另一个手里拿着的广告纸拿给他看：“我有准备，我铺张纸坐地上就好了，这有啥难的。”
李成武接过早饭，看着她铺纸坐在地上，好吧，这也行。
刚咬一口包子，就听到队尾有人在喊：“哎！前面的，怎么插队呢？”
李成武含着包子来不及咽下，急忙解释：“老乡，老乡，我们是一家子，我俩只占一个号，绝对不多占……”
前几个也有帮着解释的：“人家两口子，给老婆看病的……”
这才平复下来躁动。
等李成武吃完包子，他再也不敢离开队伍，害怕惹争议，说不清，只能把塑料袋拎在手里。
黄素芹戳他的腿，问他：“你累不累，你站多久了，脚疼不疼，要不要坐一会儿？”
李成武的腿有点儿麻，毕竟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他不敢走远，就在原地来回晃，还真挺累。但他摇头拒绝，还关心妻子：“坐地上凉不凉，地面太硬了不舒服，你坐一会儿，起来站一会。”
……
八点，店员准时赶到，拉开卷帘门，李成武被人群挤着向店里涌动，其中不乏排位靠后的想要趁机浑水摸鱼到前面去。
李成武是毫无争议的第一位。他看妻子因为坐在旁边，没有怎么受人群的波及，就没空管她，抓紧时间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十元，递给店员：“我挂号，我是一号。”
店员嘴里应着，手脚麻利推开半扇门进去，来不及开灯，就借着外面的天色拉开一个抽屉，拿出银行卡大小的一叠纸，抽走李成武手里的钱，给他第一张号码。
李成武撤离柜台，听着后面的也跟着喊：“医生，医生，我是二号！”
队伍里有人在吵架：“我是十四号！”
“放屁，我才是十四号，你来的比我晚！”
“你问问周围的人，有眼睛的都知道，我来才得早！”
还有二十名以外的在询问：“能不能加个号？我们大老远来的不容易？”
工作人员在给他做解释。
前后不过三分钟，二十张号一抢而空。
李成武拿着写着阿拉伯数字一以及今天日期，盖有红章的小纸片，笑得灿烂。
他出来接黄素芹，展示给黄素芹看。
黄素芹也笑了，她站起来收好广告纸，俩人一起进店上二楼。
楼上倒是有座位，夫妇俩打算并肩坐下，等医生，李成武看到有垃圾桶，这才有空把手里的垃圾扔掉。
其间还有人来询问：“我是十九号，我还有事儿急着走，有没有排在前面的愿意跟我换号？我可以加钱……”
无人理睬。
还有没叫到号的也来问：“我家的真是重病，得赶紧找医生看，有没有好心人愿意卖号？”
有工作人员把她带下楼。
实情是，找到这位医生的，谁家不是疑难杂症，谁不危急？
命重要还是钱重要？谁会愿意卖号多等一天？
谁的病都关紧！谁的命都是命啊！
李成武夫妇低头互相依偎，摆出拒绝交流的姿态。
这种时候，必须“自私”一点儿，珍爱自己的命。
……
说是八点半左右，其实老医生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八点五十了。
没人敢抱怨，没人敢计较他来得迟。
年满九十岁的老人，一旁扶着楼梯扶手，另一旁被一名壮年男子扶着，不知是徒弟还是家中亲戚。
透过半开的门，可以看到这位助手扶着老人坐在桌子后面，又转身出来叫号：“一号，一号是谁，可以进来了！”
黄素芹夫妇赶紧站起，往门口走，嘴里应答：“是我们，是我们！”
助手强调：“只有一个号，只能看一个人。”
“嗯，知道，知道。”李成武满口答应。
助手带上门出去了。
黄素芹在医生侧边的椅子上坐下，李成武立在她身旁。
杨医生拿出脉枕，示意她伸手，黄素芹赶紧手心向上放上去，暗暗深呼吸，压制过快的心跳。
光是诊脉就诊了好久，期间，左手换右手，诊了又诊。
李成武夫妇大气不敢出，努力端详老人的表情，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老人眉眼低垂纹丝不动，俩人一无所获。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抽回手，示意黄素芹可以把手拿开，他终于开口了：“想治什么病？”
李成武终于敢说话，还急忙拿出之前的化验单和医院的诊断书：“就是血小板减少，这是上次的化验单，血小板数值为零，这是医院的诊断书，单纯的血小板减少症。就，我们就很担心，就想用中药调理调理……”
老人取出老花镜，开始看资料，翻完资料，卸下眼镜跟黄素芹对视：“我遇到过很多这种情况，也治好过不少。”
看着夫妇俩难掩激动，他泼冷水：“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这种病，不是一时半刻能好的，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夫妇俩郑重点头。
杨老继续说：“先开一副药吃一个星期，吃完后来复诊，每星期来一次，我根据你的情况给你调整药方。
三个月内放平心态不要去做检查，三个月后做一次，血小板数值有增高，哪怕是有一个两个，你的命就可以保住了。
我这里的药，吃够六个月仍然没有改善，你们需要另请高明。
明白了吗？”
夫妻俩点头。
杨老补充：“这个药很苦，你忍一忍。”
黄素芹点头：“我不怕苦。”
跟命相比，苦真的不算什么！
杨老又问了一些其他情况，又征询夫妻俩的意见：“你这样的情况来例假很危险，还有例假吗？我建议如果还有吃中药给停掉。你们考虑一下。”
李成武毫不犹豫：“停，停，您开药方，给停掉吧，我们有孩子了，这都不是问题。”
杨老开始开药方。
先去结账，看了收据，要房才给抓药。
黄素芹看着账单，跟丈夫悄悄嘀咕：“好贵啊！一星期的药就要五百多，这一个月不得两千？”
李成武有点儿恼她不分轻重：“这才哪儿到哪儿，只要有命在，多少钱都愿意花！”
抓好药，医生嘱咐怎么服药：“家里有砂锅吧，这是七大包药，一个星期的量。每天一大包，加水，全倒进去煮，小火慢煎两个小时，早一顿晚一顿。
今天下午就可以开始，煮好后喝一半，另一半放冰箱，明天早上喝……”
谢过医生，俩人打道回府。
满怀信心又充满忐忑，开始了吃中药的治疗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