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月2日，元旦过后的第一天，黄素芹大早上提着煲好的汤出门，没去开店，直接去了妇幼保健院，她弟媳妇葛玲昨天生了二胎，是个男孩，剖腹产，日子特意选的元旦。
清圆元旦放假在老院，早上磨磨蹭蹭吃完饭，开始慢吞吞的打开书包，准备做元旦作业。
先写日记，翻开日记本抬手就写了2002，再想今天几号了。
又一想，不对，应该是2003年了。
哎呀，好不习惯呀。
……
这两天，黄素芹都不回来。
李老爹做饭难吃，李成武不会做饭，清圆，嗯，清圆还小……
李成武到商业街烩面馆去，要了三大碗烩面，一盘牛肉，一份素拼，特意交代店家把面扯得细一点，多煮一会儿。打包带回李家。
到了家，也没倒出来，直接套着塑料袋撑在碗上。
把清圆碗里的面挑出来一半，挑到李成武碗里，李老爹又给李成武挑了一少半面。
三个人就着牛肉和素拼开始吃饭。
李成武吃饭速度快，清圆只顾着吃烩面，还没来得及吃菜，他就已经频繁下筷，夹走好些牛肉和菜。
李修德忙挑出筋少的大块牛肉放在一边，示意李成武这是清圆的，不准他吃。
孙女是亲的，儿子大概是捡的……
黄素芹中午是在医院吃的，她妈周秀莲送的饭。duwo.org 比奇小说网
葛玲因为是剖腹产，要在医院观察7天，今明两天是黄素芹陪护。周秀莲送完饭，也没多待，还得回家伺候老伴儿黄中贵、和儿子大孙子。
黄家老两口生了三女一男，前三个全是闺女儿，依次是黄素英、黄素芹和黄素云，第四个才得了儿子，黄有志。
黄家老两口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是深深埋在骨子里的，好容易得了儿子，自然娇惯得不轻。
家里地里的活儿，都是女儿的；家里的好东西，都是儿子的。
他们觉得儿子就是依靠，有儿子才有精神支柱。女儿都是替别人家养的，只有儿子才是自己的。
要说对闺女有多差，或者虐待闺女，那倒也没有。
黄家老两口毫不掩饰自己对儿子的偏心，处处显示出一个态度，几个女儿不要试图去和儿子争竞些什么，几个当姐的就应该让着弟弟，处处帮着弟弟。
黄家老两口很分得清亲疏远近，旁人和闺女比，当然是闺女近，但闺女若是要跟儿子比，那是必然选儿子。
他们嘴上并不承认自己重男轻女，也不觉得亏待过闺女。
在具体行动中则表现为，嘴上夸闺女，实际疼儿子；干活时找闺女，没啥事儿子好。
长期以来，黄家姐妹都习以为常，并养成习惯，习惯了付出，习惯了帮弟弟。
葛玲嫁到黄家来，一开始很有新媳妇儿的样子，尊敬老人，善待姑姐。
但自从生了儿子，腰杆子就逐步硬起来，开始在黄家抖起威风来了。
这次又添了儿子，更觉得自己劳苦功高，使唤起婆母姑姐来，毫不客气。
这会在医院，一会儿要喝水，一会上厕所，枕头不舒服，空气太憋屈……
使唤得黄素芹团团转。
黄素芹觉得这是父母排的班儿，若是回绝了更啰嗦，更没完没了。每个姐妹两天，就两天，忍一忍熬一熬就过去了。
况且葛玲刚生产完，身为女人也不容易，不愿意跟她起冲突，就都依了她，随她折腾。
惯得葛玲有点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了，在她看来黄素芹面团儿似的，软善可欺。
再加上大概是无聊的紧，她开始看似真心实意，实则假模假样，意在炫耀得开口劝说。
一张口就是：“二姐，你也再要个孩儿，要不然清圆多孤单。”
“清圆吧，到底是个女孩儿，这女孩儿顶啥用啊，还是得生个男孩儿。”
“我姐夫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嘴上不说，他家单传，咋会不想要儿子？”
“这女人啊，只有生了儿子才能拴住丈夫的心。”
“二姐，你可得对你这俩侄子好，他俩长大了孝顺你，你也是个依靠。要不然老了没人养可咋办？”
“闺女儿都靠不住。”
……
只要你儿子以后孝顺你就行了，黄素芹心想，要你管我。
对于葛玲这些话，她既不赞同附和，也不表示反对，敷衍都懒得敷衍，就当做没听到。
这让葛玲很没有成就感。
葛玲觉得，就是对着墙头说话还有个回音儿，对着这个二姐说话，半点回应也没有，你说你的，她做她的。
顽固不化、对牛弹琴、滴水泼不进去，葛玲在心里骂她。
但到底丧失了说话的兴致，闭口不言了。
终于安静了，黄素芹心想。
黄素芹其实特别护短儿，葛玲说别人也就罢了，说清圆，说丈夫，简直是句句都在挑战黄素芹的底线。
她要是再不停下来，黄素芹就打算端杯水去堵她的嘴了。
我家清圆就是好，我家清圆听话懂事还孝顺，以后一定有出息。
我丈夫说有清圆就够了，我公公都不说什么，你算老几，在这里指手画脚，管好你自己儿子就行了，少管我家的事。
我有手有脚能挣钱，有存款，我好得很，我有依靠，我远比你有依靠。
黄素芹面上不动声色，在心里一句一句骂回去。
……
黄素芹小时候，家里人口多，住不下，她从小吃住在爷爷奶奶家。
别的兄弟姐妹觉得奶奶不够慈祥，脾气古怪、不好相处，她不怕。
黄奶奶地主家小姐出身，小时候上过私塾，识文断字，又活了一辈子，经历过太多风风雨雨，有独特的为人处世的准则，有大智慧，教给了她很多人生道理。
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
不能只想自己，要学会从别人的角度看问题。
多听多看，不要着急张嘴说话。
不要把别人的评价当自己做事的标准。
女孩儿更要努力。
要正直，不操歪心。
要硬气，不被欺负。
有能力要帮人。
学一门手艺，一辈子受益。
……
每每遇到事，怎么办，为什么要这么办，奶奶都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她听。
在这样的熏陶之下，黄素芹不会因身为女子而自卑，也不觉得女孩儿就不如男孩儿。
她善良又有原则，看起来没主见，实则内心很有想法，不会主动跟人起冲突，但这并不代表她好惹。
她属于不出则已，一招致命的类型。
黄素芹很感恩这辈子能遇到奶奶，这让她内心充实，不会一辈子被生儿子这个紧箍咒困住，不会因为没生儿子而感到人生空虚。
她也很感恩丈夫和公公，同意她的决定，只要清圆一个，不嫌弃清圆。
她不是因为没生儿子而强行给自己挽尊，她是真的觉得不论是儿是女，只要好好教育，都会孝顺。况且，人最能依靠的是自己。
在她心里，清圆是真的好，无可替代的好。
话不投机半句都嫌多，好容易撑过了两天，黄素芹身心俱疲。
3号下午黄素英来了，黄素芹骑上车子归心似箭，一想到能见到清圆，精神都为之一振。
两天了，她可太想清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