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素芹为什么有这样的底气？
她现在不仅照常经营裁缝店，还扩大了门面，定做床单被罩枕套。每逢开学季，生意特别好，挣钱不少。
她也很信任自己的丈夫，知道以自己丈夫的为人，一定会支持。
做好了决定，黄素芹不再纠结，过年期间事务繁忙，不急在这一时。
只等清圆他们开学，一定去找小妹。
……
李家第二天早饭，主食就是昨天从外婆家带回来的豆馅馍。
黄素芹把圆溜溜的豆馅馍在锅里馏【1】了一下，就又变得暄软【2】热乎。
掰开来，是挤挤挨挨的完整红豆颗粒，在热气蒸腾下，面食的香和红豆的甜交织在一起，令人食指大动。
清圆外婆蒸的豆馅馍非常大，光是里面的红豆馅都得有清圆的拳头那么大，结结实实吃下一整个，可以顶一上午。
连李修德都夸赞：“亲家这豆馅馍蒸的是真不错！”
清圆还要喝粥，还要配菜，吃不下一整个，掰一半给姚丰。
姚丰知道清圆喜欢红豆，把其中的豆馅又挤出来，泡在清圆的粥里。
这一幕，看得李成武直皱眉头，碍于妻子和老爹在场，赶紧端碗喝一口粥压住话头。
……
从这天开始，清圆她就不再跟着走亲戚了。
因为她要写作业！她得写寒假作业！！duwo.org 比奇小说网
高中寒假放假时间变短了，作业反而更多了。
还有十来天开学，算算试卷数量，练习册页数，平均下来，每天要做三份试卷，34页练习册！！
这是人能够完成的任务吗？
清圆开始后悔年前那十来天太松懈了，如果时光能够倒流的话……
可时光能够倒流，她也很难做到一放假就去写作业！
自己造的孽，只能自己还。
继物理学不好之后，暑假作业也要完不成了吗？
我果然是个差生！清圆在心里自暴自弃。
……
中午黄素芹和李成武走亲戚去了，李家爷孙俩都在等着姚丰做饭。
是的，姚丰已经坐稳了李家第二主厨的位置。
黄素芹不在家，多半儿就是他做饭。
不过，过年期间食材丰富，做饭也很简单。
中午就是简简单单的酥肉烩菜。
牛肉酥肉、猪肉丸子、粉条、木耳和白菜，烩了一大锅，还蒸了米饭。
姚丰做饭，味道还不错。
他本人其实有点搞不懂，做饭能有什么难度，这不是看一遍儿就能上手的事儿吗？
可对清圆来说，这太有难度了，从冬天冷水洗菜太痛苦，到切菜的菜刀又重又锋利好可怕，再到放菜顺序混乱七手八脚忘放或是多放调料……难关重重，考验多多。
她连蒸米饭都掌握不好水量，不是蒸的夹生，就是蒸的像放稠了的米粥。
她也就能烧个白开水了。
因为姚丰做了午饭，那清圆要负责刷锅洗碗。
为了能少洗一个盘子，清圆建议姚丰直接把锅端到饭桌上。还美其名曰，保温，减少热量流失。
姚丰一眼看透她的小心思，也都由她。
……
虽然清圆已经尽力挣扎了。但是，最终，她的寒假作业还是没有写完，她只能保证大面上有字，不能保证每一页都做完。
寒假最后一天，清圆觉得大势已去，为此忧伤了几分钟，很快就想通了。
就剩那一点儿没写完而已，就算都收了作业，老师也不一定有时间看；看了也不一定能发现；发现了也不一定会批评；就算他真的批评了，也不会只有我一个人。
清圆想，看开点儿，毕竟，作业实在太多了！我也已经尽力了！
姚丰看清圆，就像在看表演川剧变脸，一会儿咬牙切齿奋笔疾书，一会儿走来走去忧心忡忡，这会儿干脆自我放弃趴在作业上没动静了。
趁着清圆没看他，姚丰无声无息，笑得灿烂。
……
清圆抱着壮士赴死的心情背着寒假作业来学校报道，老师把作业都收走了。但，收走之后，再无下文。
还好还好，多少学生，长舒一口气。
……
清圆一开学，黄素芹就打算抓紧时间见见小妹黄素云。
黄素芹原本打算去黄素云家里找她，又想想，小妹公婆都在家，说话可能不方便。就打电话给小妹，让她带着两个孩子来城里玩儿，中午来李家吃饭。
正月十四这天，黄素云带着大儿子张君昊和小女儿张清韵来了。
她提着一箱奶，还买了水果。黄素芹一看见就皱起眉头来，心想，大过年的，家里啥能没有，乱花钱，当着公公李修德的面，才没张嘴训她。
李修德早听儿媳妇说了，要请她小妹来吃个饭，很是热情地招待娘儿三个进门：“哎呀，来了，快进门快进门！”
黄素云拍了一下大儿子张君昊的胳膊，13岁的小少年立马会意，开始问好：“李爷爷新年好，二姨新年好！”
“好好，你也新年好！”李修德见到有礼貌的小少年，笑得合不拢嘴，从兜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他。
张君昊向母亲求助，黄素芹赶紧示意小妹可以收，黄素云点了头，张君昊才收下。
“哎呦，还有这个乖乖呢！”李修德又拿出红包来给4岁的张清韵。
张清韵懵懵懂懂地张手去拿，黄素云赶紧教她：“快说谢谢李爷爷！”
她很听话，发出一口小奶音：“谢谢李爷爷！”
李修德笑的愈发和蔼“好，好。”伸手摸了摸张清韵的小脑袋。
一群人一同进门，在堂屋坐好。
李修德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拐杖上，问黄素云：“闺女儿啊，这孩子都叫啥啊？”
“大的叫张君昊。”黄素云摸摸女儿的肩膀：“小的叫张清韵。”
“嗯，好名字。”李修德转头跟黄素芹说话：“尤其是清韵，这听着跟咱家小圆儿像亲姐俩。”
黄素芹笑了：“可不是！”
黄素云也笑着解释：“就是看您家小圆儿好，才跟了她一个字，希望清韵长大能跟小圆儿一样听话又学习好。”
提到自家孙女儿，李修德笑的更加真诚了，嘴上却还在谦虚：“甭学那个小丫头，小丫头皮得很呢！”
一屋子其乐融融。
……
吃过午饭，李修德就搬着小马扎出门找老朋友去了。
黄素芹把院门关住，又去拿零食给张君昊，让他带妹妹去院子里玩儿，把堂屋留给姐妹俩。
趁黄素芹关门拿零食的时间，张君昊把李修德给的两个红包都给了母亲。
黄素云左看右看，想把红包给压在沙发垫下面。
黄素芹背对着她倒水，也能察觉到小妹的动作，她手上动作不停，嘴上还要训妹妹：“你来我家带奶带苹果，我勉强忍住不敲你。
这红包要是落我家里了，我就亲自跑去你婆家敲你。”
说完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顾不得水洒出来。
黄素云把红包捏在手里，更加不安：“姐，这红包我，我不能收……”
“闭嘴！”黄素芹怒了：“我公公不差这点钱，我更不差这点钱。反倒是你，越没钱越假清高，越穷越装大方，你是想干啥，你以后都不想来我家了，是不是？”
一句话把黄素云训得抬不起头来。
黄素芹见妹妹不吭声了，把红包抽走，装进妹妹的手提包，语气缓下来：“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可你知不知道，你太气人了！”
她红着眼跟小妹说话：“你现在嫁人了，跟二姐不亲了，是不是？你受了啥罪，也不肯跟姐说了，是不是？”
话未说完，就引得黄素云当场落泪。
黄素芹搂住妹妹，俩人哭了一会儿，还是回归正题：“说吧，你现在啥情况？”
终于，从小妹口中，黄素芹知道了她这些年日渐憔悴的真相。
她婆婆王兰娟是个典型的笑面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对着外人，总说黄素云是富贵命，最会享清福，不用去工作，就在家等着吃闲饭。
实际上，黄素云在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要管，操持着所有的家务，要做一家六口人的饭，洗六人的衣服，整天都不得闲。
孩子也全是自己带，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他们从来不肯搭把手。
她生清韵时身体虚，坐月子久了一些，婆婆就当面给脸，说什么：“生个丫头片子还有功了，装什么装，最会躲懒，最矫情。”
她当着儿子的面就假模假样地劝黄素云少干活，多休息，儿子一上班，就催黄素云干活，说话还特别难听：“怎么，以为娶你回来是当少奶奶来了？既不挣钱，又不干活，要你有啥用？”
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她还不断贬低黄素云的人格，否定黄素云的价值，话里话外都是：“干这么点儿活，就要吃这么多饭。”
“你凭什么吃我儿子买回来的肉，就凭你整天闲在家？”
“有本事你出去挣钱啊？瞧你那样子，也就趁在家干那点儿活。”
“我就是养条狗，也比你有用。”
“整天能干啥？除了吃就是睡！你是猪啊？”
……
黄素云当初出嫁的时候，挪/用了彩礼给弟弟黄有志盖房，因为这事儿，在公婆面前多年抬不起头来。
这些年，她也的确没有出去工作过。她怎么出去工作，儿子丈夫都没有人照顾啊，家里也是一摊子事儿，离不得人。
这几年有了小女儿，更忙了，更没法儿出去工作。
面对婆婆的恶言恶语，她甚至还不了嘴，只能默默吞下苦和累。
“张进呢？张进什么态度？”黄素芹冷声问。
黄素云擦擦泪，回答：“张进他还是体贴我的，每遇到事儿，他都是向着我的。可我也不能总去告状，他上十二制的班儿，上班本来就累，还要操作机器，我怎么敢跟他说太多，让他分心。”
看来这个妹夫没啥用，黄素芹在心里做出判断。
这两年机械厂效益不好，每月工资也就两千出头。
张进的工资要养活全家老老少少六口人，还包括常年吃药的老人和正在上学的孩子，怎能不捉襟见肘？
“那你打算怎么办？”黄素芹又问。
“我，我想找个工作。”说到这儿，黄素云又想退缩：“可我，可我不知道我能干啥，而且，也没人照顾孩子。”
黄素芹看从前干脆果断的小妹，变得如此胆怯，很是心疼，她握住小妹的手：“我帮你脱离张家，你敢不敢？”
黄素云看着二姐坚定的眼神，她好像也有了勇气，但她还是有点犹豫：“二姐，你说的这是啥意思？你是，你是要我离婚吗？”
“不是。”黄素芹跟她解释：“我不是一定要你离婚，我是要你换一种生活，换一种独立的生活。
搬出张家，带着孩子住我家来，这里离商业街近，不管是卖衣服还是端盘子，只要肯吃苦，总能够生活。
大的上中学了吧，我家一天三顿管饭，小的送幼儿园，我给你接送。”
黄素云惊呆了，她没想到二姐会这样说，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不行不行，这太麻烦你们一家了，姐夫不会同意的。”
“我早就跟你姐夫商量好了，跟我公公也打好了招呼，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住进来。”黄素芹看妹妹又生退意，赶紧把她的路堵死：“就住我家老院儿楼上，我都收拾好了，你带了日常用品就能住。
清圆和丰丰一星期才回来一次，老院儿只有我公公住，他喜欢孩子，你家俩孩子都听话，刚好帮老人解闷了，省的老人家一个人太孤单。”
黄素云还是觉得不妥：“那，那我跟张家人怎么说呢？我怎么搬出来？”
“用昊昊当借口，暂时不撕破脸。”黄素芹这些也早就考虑周到：“不用跟张家老人亲自解释，只需要跟张进商量通。就说是为了昊昊着想，想让他接受城里的教育，你来陪读照顾，顺便找个工作，女儿太小一并带来。
这些都让张进去跟他爹妈解释。”
“那，那昊昊要转学吗，好，好转吗？”黄素云动摇了。
黄素芹赶紧再接再厉：“好转的，你姐夫同学在清圆他们那个泉洋一中是教导主任，大不了咱给他出借读费。为了孩子，这些都是值得的！”
黄素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这是二姐辛辛苦苦为她创造的机会。二姐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她不能让二姐失望。
她的眼神变得坚定，她重重地点了头，同意了。
黄素芹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