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天
“这么说，无人设备受到了干扰，是吗？”
张寒把手背在后面，一边低着头踱步，一边和身旁的特别事物部一组组长对话。
他还是老样子，穿着一身正装，看上去就像一位善良友好的中年学者。
“是的，部长先生。”
“我明白您的意思。”张寒笑着把头抬起来，举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比划着。
“您是想带人进入地表亲自取证。”
樊风山高且瘦，头发很稀少。
“不错，还是您善解人意。江辞端二组的效率太高了，我们对于崔度，基本还是一片空白。”
“您太谦虚了啊。”
张寒脸上露出一丝假笑，看得出来是在讽刺对方虚伪，并提醒一组组长樊风山地表依旧不安全。
“可是，现在地表还有什么值得取证的呢？”
“无人机组还有一个三个赤道上的矿井没有检索，我们需要亲自去。”
张寒转过脸去，叹了口气。
“太危险了，老樊啊，您确定上面就一定——”
“——诶呀，这不得——”
樊风山立马紧紧握住张寒的手。
“——不行，绝对不行，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恐怕要牢底坐穿。”
“我可以不下去，安排执行官下去就行了。”
樊风山挤眉弄眼，暗示张寒。duwo.org 比奇小说网
“你不要这个样子，我现在去打申请，你再这个样子，你别想安排人下去。”
张寒假装有点生气，随后走开了。
樊风山知道张寒作为联络代表和执行部部长接受的是实时一级监管，任何思考内容都会上传到安全部门那，要是他有什么想法，估计批评是少不了的。
正好来对付这个难缠的家伙。
张寒缓慢地在外星阍的天桥上走着，下面就是行星2201gd13，抬头则是无数不再闪烁的恒星。
因为天桥已经在大气层外面了，上面的气压由气体固定装置提供。
他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樊风山完全看不见他为止，老樊转过身来，看向远处的2201gd13，此刻，天湮星才刚刚升起，现在是第二十一天（春秋标准时）的清晨（地方时）。
真的是地外文明吗，到底哪个文明有这个本事，那么大的工程，那么短的时间，不露蛛丝马迹。
樊风山从来不信这个。
十分钟后，他就得到了允许进入地表的批准。
就在他准备安排人进入地表时，他看到了停在星阍旁边的澄州仲裁官号。
张寒却突然回来了。
“她真美，是吗？”
樊风山立即回过神来。
“是的，您怎么回来了？”
“唉，苦活。”
“怎么？特派员。”
张寒也顺着樊风山的目光看向澄州仲裁官号。
“我也得下去，对这事负责，都是你害的。”
“对不住，那可真是劳烦您了，要不，我陪您一块——”
“诶！想都别想。”
樊风山沉默了一会儿。
“好吧，我去安排人。”
【天湮一，第三星团，第四星系，资源型类地行星2201gd13】
【新公元纪年:2417年8月17日凌晨六点半【地方时】】
【2201gd13星阍外站台，政府特别工作舰艇（原军用舰艇）：热烈号驱逐舰】
“小同志，咱们这次计划是从哪里开始啊？”
侦查员把计划表发给了张寒。
张寒坐在固定位置上，等待热烈号跃迁到地表。
“部长，我们这次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侦测未侦测的三个矿井，第二部分，检测地核是否正常，第三部分，检测上一次事故。”
张寒把脸转了过去，看着侦查员。
“这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从哪里开始？”
“从……”侦查员有些不解，“从市区开始。”
张寒把脸转回去，点了点头。他把手搭在固定位置上，然后又闭上眼睛，长呼一口气，把头倚着枕垫。
“即将进入星阍传送区域，请随舰人员立即回到自己的位置，请随舰人员立即回到自己的位置。”
他睁开眼睛，迷茫而又抱怨似的说道。
“总算开始了。”
“最终检查已完成，传送倒计时开始10。”
“9。”
“紧张吗？部长。”
张寒笑了一下。
“不紧张，这不算什么。”
“部长，这不是虫洞。”
“4。”
“都一样。”
“1。”
“跃迁启动。”
舰船突然开始疯狂地加速，这种过载无限扩大的感觉，令张寒窒息到了极点。
但他依旧尽量保持着镇静，他看向刚刚和他说话的侦查员，侦查员坐在固定位置上，正在整理一堆关于案件的文件，他从容地借助智能窗口操作着。
有那么一瞬间，张寒突然觉得他有一丝眼熟，但他没有想出来，只让是那种感觉飘进自己的大脑。这样安全部门就不会得知张寒看着他觉得眼熟。
舰体开始剧烈地高频抖动，张寒被震的非常难受。
“小同志，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习惯了。”
“你经常去这种星阍吗？”
“我老家就是这种引力式的，不是虫洞的。”
“原来如此。小同志，咱们这个舱，一共有几个人啊？”
“热烈号的固定位置舱就两人，部长先生，我是舰长特别嘱托来照顾您的，其他人都在工作位置上。”
舷窗外传来非常大的轰鸣声，几乎要盖住了侦查员的声音。
“是这样，我明白了。”
张寒瞟了一眼七米远外的舷窗，又看向地上放的杂七杂八的设备，他突然发现了一把雨伞，就被扔在地上，但它既不抖动，也不随舰震动，它几乎和行星相对静止，只是在向地表不断靠近，他有点担心雨伞有问题。
“没关系的。”
侦查员突然开口说话，张寒被吓了一跳。
“什么？你在和谁说话？”
“凛冬，那是我的伞。”
“什么？凛冬是谁？”
张寒疑惑地看着侦查员。
这不可能，他想。
“没什么，系统升级了，您看看现在是不是没有震动了。”
张寒握住固定位置上安全栏，居然一点震动也没有。
“亚虚拟信息交互区域，已于对话前开启。”
侦查员直接打开了安全栏，然后走到张寒面前。
“参见凛冬。代号，风与魂。”
随后侦查员行了礼。
“长官，这次任务就是您现在正在做的事，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将随时辅助您。”
凛冬点了点头。
“长官，我一直有一个疑问，您作为王座七十一刃，绝对公平联盟（afa）三大首席执行官之一，听说您的本体的颜值其实异常的高，这是真的假的？”
张寒哈哈一笑。
“都过去了，我老了。”
“您真谦虚，那个，还有件事，先知让您接近江辞端，成功了吗？”
“很难，但有进展。”
“我明白了，您给我的任务是什么？”
“侦查活动开展时，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等到集合时，你用宇航服背包后面的加速器回来，我假装和老樊聊天，等到你靠近的时候我就走到矿井或者地下城的边缘地带。你的任务就是用强喷气流把我喷下去，只能喷我一个人。”
“还有吗？”
“有，刚刚是第一个任务，不过，我倒是想先问你一件事。”
“你问吧。”
“虚拟交互区域释放装置，你身边有多少？”
“四到五台。”
张寒沉思了一下。
“那么。”
…………………………
“这新一代的晚辈中，您觉得江辞端怎么样？”
张寒摇了摇头。
“我没什么机会接近他，顶多作为代表和他联络联络，或者传达意见，因此了解也不多，不过——”张寒突然停下了，把头微微一偏。
“他的犀利给了我很深的印象，他挺有礼貌，城府很深。”
“是的，的确这样。”
郢山市里什么生机也没有，空空荡荡，没有任何车辆和行人，只有鳞次栉比的大厦依旧矗立在市中心。
樊风山和张寒正沿着市一线的基准面散步其它人员则正在抓紧时间检索地下城。
张寒还是没能阻止樊风山下来。
张寒吃力地走着，下热烈号时他未能完全适应地表重力，因此在台阶上摔了一跤，他从风与魂那借来雨伞，当做拐杖用。
两名特种兵就在五米外的地方紧跟着两位领导（张寒和樊风山），四架无人机盘旋在上空。
张寒可以打开雨伞的虚拟交互区域思考接下里的计划，不过，如果特种兵或者无人机接近雨伞三米以内，他们配置的装备很有可能检测到异常。
张寒必须小心翼翼。
他沉重地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特种兵，那两人正在交流，他们身后还有十台ai控制的机械单兵，这些家伙也不好惹。
张寒一面和樊风山交流意见
，一面把握时机，前往规定的地点。
必须要自然地走，否则也会引起怀疑。
“这起案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找到真相。”
樊风山叹了口气。
“唉，但愿江辞端能找出真相，而不是靠明日会议上的什么破t0计算机。”
“您也别老这样说，真相是需要代价的，如果t0计算机能够通过插序水波演事法算出真相，江辞端就可以省下很多风险。”
“唉，也对，你说咱俩都已经认识一百八十几年了，这时间过得也太快了，小江都这么大了。”
“害，时间又能怎么样？不过是一个轮回罢了。”
张寒拄着雨伞，缓缓地走着。
“怎样，您好点没？”
“诶呦，我没事，说了很多遍了。”
“您还是歇会吧，啊？听我句劝，您从小就一堆鬼点子，但这次得听我的。”
张寒笑了笑，距离目标位置仅一步之遥，只要从那里下去，安全场就无法把他拦截住。
因为那里是两个区的交界处，中间补缝用的引力场没建好，这样张寒摔下去时就不会把他接住，张寒就可以顺利地到达地下城临界设施附近，那里的引力场会把他接住。
他停了下来，又缓缓笑着说：
“真不好意思，咱还是回去吧，万一马上集合了。”
“不不不，您老腿脚不便，就在这儿集合好了。”
“那真谢谢了。”
樊风山一脸堆笑。
“咱俩什么关系，没事。”
报告ai远程发来了第三次检索结束的提示，准备集合了。
张寒明白，一切开始了。
樊风山随即宣布集合，越来越多的人员和士兵开始向樊风山附近靠近。
有一队人迟迟不来，他们在探测矿井周边地带，穿着宇航服，很不方便立即赶回来，他们申请使用背包喷气装置，没有携带其他移动装置，只带了最便宜的。
申请很轻易就通过了。
果然，三分钟后，喷气装置显示错误，发生了失控事故。
“该死，就不该让他用这么原始的东西。”
樊风山愤然地骂到，他突然听到一阵轰鸣，远处一个白色光点飞速向这里移动。
樊风山慌张地把手一挥，示意人员立即疏散。
“快跑。”张寒大叫道，他转身就往目标点跑。
两名特种兵瞬间转身打开磁力墙，气流会被挡在外面，可是保护不了张寒。
张寒惊慌失措，他左右迅速查看四周，没有发现来得及赶到的掩体。
只有手上的雨伞，这把伞是风与魂潜入恒星安全协会后协会赠送的，是地位的象征，它后来被加装了用来生成虚拟交互区域设备。
张寒别无选择，立马撑开雨伞，试图挡住气流。
强大的喷气气流，把他原地喷起，他感到雨伞被施加了无法想象的力量，他顺利地向地下落去。
城市干线为了通车，都是中空的，车辆可以在这个大裂谷里上下移动，移动到不同的层级。
但出了点意外。
张寒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他大喊救命，立即有四位救生员打开飞行装置实施救援。
因为气流超出预期，张寒向后偏了三米，这导致他撞在了一块广告牌上，广告牌被击落，城市应急系统随即检测出人员坠落，且未被安全引力场接住。
系统被动强制开始关闭层级与层级之间的安全帘，眼看安全帘（平台）就要关上，救生员又没跟上，倘若这个速度撞向安全帘，张寒直接玩完。
然而就在两边安全帘即将合上时，张寒居然从中间一点空隙掉了下去，安全帘随后合上，救生员反而被挡在了外面。
不幸地是张寒又撞向了另一块广告牌，他痛的死去活来。
这次，他迅速向下坠去，整个人感到天旋地转，但安全门帘又没来得及合上。
张寒紧紧抱着雨伞，正纳闷，突然想通了。
因为人员被停机，这颗星球的安全系统没有一位应急员，所以系统没有权限进行主动救援，只能靠层级的应急系统被动强制救援，在缺失引力场的情况下只能关闭门帘。
但层级与层级之间的应急系统受整个安全系统统一管辖，如果没有决策员管辖，那么只有当层级检测到有人坠落时才会开始把两侧安全帘（平台）合在一起。
层级与层级之间是互相独立的，这也就意味着下一个层级永远不会提前关门，也不会提前收到有人坠落的通知，只有当它自己检测到才会关门。
一路上，平台全部关闭，救生员如果不立即申请星球安全部门的权限，那他们只能一扇一扇地把互相独立的平台打开。
张寒迅速向下坠去，一直到底端，地下城临界设施附近，那里的引力场接
住了他。
再下面，就是引力场矿层了。
没有人比afa的成员更熟悉这里了。
张寒缓慢地触到了地面，他立即向一个方向跑去。
周围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他却像开了夜视一样。
张寒立即跑到一个像垃圾桶一样的东西那，他把伞放在了地上，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实时变形装置，（以前应急预留的），他扫描了高强度材料制成的雨伞，把实时变形装置变成了雨伞。
整个动作快速敏捷，和张寒正常表现出来的学者的样子毫不相干。
他把假雨伞扔到一边，随后又跑向一台处于待机状态的清洁机器人，他把机器人内部神经元芯片原来的意识删掉，然后把自己的意识模板传输到机器人里。
张寒随即复制了自己的意识，删掉了自己身体里刚刚的记忆，重新编辑了一个掉下城市干线后失去意识的记忆，保存在一个一次性程序里。
张寒把程序快速存在自己大脑里，一旦程序运行，他就会失去意识，删除刚刚的记忆，编入编写的记忆，同时程序会把自己无痕删除，不会引起怀疑。
张寒通过操作窗口激活了意识模板，模板随即带动电子在电场的作用下波动，并逐渐达到和张寒主意识波动一模一样。他的意识波通过d—3膜上的时空波动传输到了机器人的神经元芯片里。
他立即接管自己复制的意识，凛冬让张寒捡起地上的雨伞，把自己复制的意识保存在原来的躯体中，此时，凛冬已经不再是“张寒”了。
凛冬保存在张寒体内的意识不知道一切需要隐藏的存在，他是一位正常的部长，但凛冬不是。
凛冬操纵那副躯体握住雨伞，然后执行了程序。
旧的记忆被覆盖，程序启动后又自毁，“张寒”失去意识倒在地面上，就好像是昏迷了一样。
凛冬也没有停下，他开始操纵清洁机器人，他把真的雨伞放在机器人的储物箱里，然后飞奔而去。
凛冬熟练地找到一根连接地下网络的信号站（场柱，类似电线杆），他把意识模板传了进去，借助意识模板，凛冬的灵魂可以在网络世界里不断地转移。
然后他故技重施，把自己的意识传到信号站里，然后让机器人跑回原地，覆盖原来的记忆，只保留机器人自己的记忆。
忙完这些后，凛冬一刻也没有歇着，他开始在还开着的网站里疯狂通过秘钥搜索，最终确定依旧有两个地下网站开着。
他想也没想，直接把意识模板传了过去。
让江辞端和樊风山都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了，凛冬的灵魂穿过厚重的高物质底层，达到了行星地核。
那里根本不是什么地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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