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陈年往事(11)

更新时间:2013-01-03

事实上,在收藏界,玩古玩的人中,是没有不知道介休张兰这个名字的,作为中国赏古第一村,这里可算的上是历史悠久了,曾以一村之力承办过九次全国级别的古董交流会。

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张兰村就已经声名远播了,据说北京的潘家园最早都是由这里的人带动起来的,不过由于长期的法规滞后,古玩与文物之间的界限模糊不清,直到九十年代,张兰的古玩生意都处于半地下状态。

当年的二叔,也算是半个行里人,自然知道张兰的大名,不过他去的时候,那里还是有着很强的戒备的,陌生人须由熟人领进村,而大宗的玩物,也多是在卖主家里进行的。

那个年代,太原的古玩生意才具备个雏形,刚刚从邮币市场里剥离出来,二叔在府西街逛了大半天之后,也没有发现类似于之前见到的那种黑色小石块的身影,跟几家老板打听了一下,也没人知道。

由于好奇心的驱使,这时的二叔就想到了去张兰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不过早就听说,没有熟人带着,那里是进不去的,于是他又想到了一个叫“吴叔”的人。

吴叔是爷爷当年在太原的老伙计,对爷爷忠心耿耿,属于心腹级别的人物,在山西一带也算是出了名的老把式了,后来爷爷洗手不干之后,还跟他保持着书信往来,每当奶奶回家祭祖的时候,也都会去他们那里坐坐,不过奶奶从来都不带二叔和老爹回去,因此二叔对他也不熟,不过来之前,他还是从爷爷的书房里偷偷的找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前阵子正巧吴叔家里的女儿出阁,爷爷虽然没去,还差人送了份儿厚礼,据说那女娃子叫翠萍,正巧嫁到了张兰村,二叔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女婿家喝酒呢。听说二叔来了,酒才喝了一半就跑到村口迎接来了。

二叔包的车还没到那里的时候,老远就看见村口有个老爷子正翘脚张望着呢。二叔一下车,老爷子就立马拉着二叔的手,就要去他女婿家喝酒去。二叔一来刚吃过东西,二来也确实没什么时间,心里就想着打探一下那黑色的小石头是什么东西,总觉得那东西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推辞了半天,吴叔突然突然凑在二叔耳边,低声问了句:“老爷叫你来的?”

二叔连忙摇了摇头,说是自己背着爷爷去的,还希望吴叔别告诉家里。

吴叔听了默默的点了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刚才的那些奕奕神采也暗淡了不少,不过他很快又打起精神,拉着二叔的手嘘寒问暖。

二叔一面答对着,一面悄悄的打量着这个吴叔,衣着相当的讲究,深蓝色的绸布袍子纤尘不染,一看就是混的还不错。吴叔四十多岁,不过却很显老,做他们那行的,风里来雨里去,接触的环境要远比常人恶劣的多,使得他看起来像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实际上他的年龄还没有爷爷大。

虽然二叔和他素未谋面,不过二叔却很了解这个人,在他的身上,如同集成了一个年代中,某类人的缩影。六十年代初期,全国开始了对文物倒卖的整风运动,加之随后而来的特殊年代,使得这一行里几乎出现了土崩瓦解的势头。在那个动乱的年代间,无论你是倒卖古玩的还是下地倒斗的,只要上面盯上你,想送礼你都没处送去。

在这样的背景下,许多当年叱咤风云的老瓢把子被揪了出来,要么被关,要么枪毙,下面的人也都是树倒猢狲散,惹眼的就背井离乡,远走天涯,没事的也只能投靠到别的盘口下,给人家当个小马仔,不过这行里自古以来就争斗激烈,想来都有很强的排外性,投靠到别人盘口下的人,虽然也可以吃穿不愁,却终究得不到新主顾的重用。

当年那阵风虽然刮的很厉害,不过像孙鹞子和爷爷他们这样树大根深的人,却依然是坚持了下来,只不过许多明面上的生意不得不转入地下来做。而爷爷也是在那阵风刚刚刮起的时候退出了,不知道这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而吴叔则是在爷爷退出后,安分守己了几年,并没有投靠到任何人的盘子下讨生活,后来事情过去了,自己又出来做些外围的小买卖,吃穿不愁,道上人见了还是给他三分薄面,不过却再也不是当年跟着爷爷一起风光无限的那个吴爷了。

后来在与爷爷的书信中,吴叔也多次哀叹过世事艰辛,不遂人愿的事情,言语间很是盼着爷爷能够重操旧业。不过爷爷每每都是左右言他,后来也就不了了之。这次突然听闻二叔前来,本以为是爷爷要有什么动作,细听之下又知是自己误会了,难免有些灰心丧气。

寒暄过后,二叔对他说自己这次就是来游玩一番,顺便见识见识这边的市场行情,吴叔也没多问,吩咐随行的小伙计回去准备晚宴,就带着二叔沿着集市上四处转悠。

二叔就跟在他的身后,时而蹲在哪个小摊位上拿起一件东西把玩半天,时而与老板探讨一下东西的出处品相,却绝口不提价钱。二叔虽然是个半吊子,却也知道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喜欢的东西你尽可随意把玩,不过你要是开口问了价钱,那么自然就有还价的义务,而这还价可就涉及到眼力了,别以为对半砍就安全,有时候随口还个十分之一,都有成交的例子。

二叔初来乍到,身上并没带太多钱,虽然有吴叔跟着,却也不想给人家惹麻烦,万一再传到老爷子那里去,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两个人就跟着这一条街上转悠,左一趟右一趟的,二叔还是不停的在每个摊位上蹲半天,眼睛则滴流乱转的寻找那种黑色的小石头,吴叔就不停的和熟悉的人打招呼寒暄,眼见转到第三个回合的时候,吴叔是再也转不动了,一把把二叔拉到一旁,嘴里哀求似的问道:“我说二少爷啊,您这是找什么呢?说出来没准我还有路子呢,你这左一窜右一跳的,老头子我腿脚受不了不是?”

这时,二叔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了声抱歉,然后一想也是,自己这么个找法,无异大海捞针,再说那东西也许就那么一块也说不定,问问这吴叔,说不定他还知道点门道,就把那东西详细的描述了一下。

没想到自己话未说完,吴叔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拉到一旁,又朝着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这才松了口气道:“你找那东西干什么?真不是老爷叫你来的?”

二叔有些不明所以,但见他紧张的神色,急忙摇了摇头,说自己是在太原偶然见到了一块,觉得这东西挺邪门,但是又问不出门道,这才来张兰找找。

吴叔听罢连连摇头,责备似得道:“怪不得老爷不让你们回来,这一回来就要闯祸,得亏你遇到了我!这东西确实邪门的很,不过它也没碍着你什么事,你也就别打听了,晚上吴叔给你接风洗尘,咱好好吃一顿,明天你要是有空我就带你四处玩玩,玩够了你就赶紧给我回家去,这事我也不和老爷提,你要是不听话,现在我就把你送回去!”

二叔一听吓了一跳,心说这东西怎么厉害,提一下都不行,搞的跟传国玉玺似的,打听打听又能闯出什么祸来呢?

不过见这老头神态严肃,当下倒也不敢跟他犯拧,要是真把他惹急了,再找几个人把自己绑回去,没见到孙鹞子事小,这要是被老爷子知道了,非扒了自己的皮不可。

当下只能点了点头,又四处看了看,觉得索然无味,就随着吴叔找了间小饭馆,点了几个小菜,喝起酒来。

本来二叔还有些拘谨,一般年轻人和长辈同桌喝酒,大多是觉得没什么可聊的,可是还没等他觉得别扭,老头这边三杯酒就干下去了,干净利落,一看当年就是个豪放派的代表,同时脸红脖子粗的开始细数当年的风光往事,如何大战粽子,如何拎着刀和别的盘口抢地盘,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情绪低落,说的都是些二叔没听过的事情,还有一些是关于爷爷的,二叔一看有门,再多灌他点,兴许就能把那小石头的底细套出来。

人这动物就是奇怪,有些事情你越瞒着他,他就越想知道,这东西就好比性,就像一个小孩子,你越是拧着他的耳朵叮嘱他别早恋,别早恋,指不定哪天就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了。相反你要是每天在他背起书包走出家门口那一刻就告诉他,儿子晚上务必把我儿媳妇领回来吃饭,他兴许就觉得你烦了,可能直到大学毕业,别的孩子都早恋了,就他没这方面的绯闻。

二叔现在就是这种心态,你想瞒着我,我就偏要知道,于是也端起酒杯和老头对着喝,言语间也不知不觉的把话题引到了古玩上来。

不想老头是个动作派,当年都是负责一些武力问题,对于古玩鉴定之类的事情几乎是一窍不通,听二叔听起这个,兴趣就低了不少,二叔一间要遭,急忙灵机一动,开始吹嘘自己的经历,说自己见过如何如何牛的东西,见过多么多么邪门的东西。

没想到这一招见了奇效,还没等他吹完,老头一摆手把他打断,你那都是什么破烂,要说我见过的最邪门的东西,那就要数“九鬼食龙青黑玉尸砖”!

二叔一听这名字,心念电转之间,觉得有门,差不多就是那东西了,于是面上不动声色,假装混不在意的似的问道:“真的假的,您老可别胡吹,我怎么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东西?”

吴叔刚刚夹起了几粒花生,才扔进嘴里,一听有限的一点权威遭到了质疑,当即就不乐意了,还来不及嚼就脸红脖子粗的道:“怎么没听说过,刚才你不是还问……”

说到这里,吴叔突然瞪大了眼睛,喉结一伸一缩,咕噜一声把几粒花生米囫囵个的咽了下去,不知道是被花生噎到了,还是自知失言,老头愣了半天,眨了眨眼睛,起身朝厕所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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