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格格,是马六儿送来的。”我是能不见人就不见人,便坐在内阁等着,没多会儿,宁袖便拿着一摞纸张走近来笑道:“这倒巧的很了,十爷竟然也送来了几份《金刚经》。”

我一看也哑然失笑,这一摞儿不知道让不爱学习的老十写了多久才写出来的,数了数,也是十五份,加上我和小九的共有五十多遍了,我细细一看,真难为老十了,他故意把字写得生疏,模仿我的字体。

三月份一过,天气就彻底转暖起来了,我知道的仅仅也只有王府里的四格格出嫁了,宫里的九阿哥娶了安嘉,在西城有了自己的府邸。

因为我太懒了,所以这么久《金刚经》才抄了近三百遍,小九送过许多来,虽然不能用上,但好歹也是他的一份情意,我便收藏起来。老十也给我送过许多次,累计起来倒和我亲自抄的几乎一般多。

本以为抄不完这五百遍经風雨文学子,谁料到,荣妃竟然差人来请我去正殿,也没说明原因,只是催了催,让快些,说要好好打扮打扮。我都来不及思考到底怎么了就被上了妆,穿了华衣去了正殿。

一踏进屋子,我便更觉不对头,本来熟悉的芸香味儿竟然被一股子陌生典雅的清香取代了,我抬眼看过去,荣妃的打扮也不如平日简单,她穿着嵌着明珠的珠履,身上套着九凤穿云图纹的旗装,我认得正是用三阿哥出差给带来的绛烟罗做得,脖子上围着镂空绣着大芍药花的围巾。腕上带着一个黑蓝玉镯子,我记得荣妃曾说过,那是用神女峰上的山石吸尽日月铅华雕琢的,冬暖夏凉,灵气的很。头上戴着簪花旗头,两串金色流苏一摇一曳更是衬得荣妃雍容华贵起来。

“夕蕊给荣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我心下想着,走上前去请安。

“蕊儿呀,过来说话。”荣妃淡淡笑笑道。

“瞧这气色也不甚好了,是累了吧,殊不知我心里才是怜惜着呢。已抄了多少遍了?”荣妃目光在我身上一转,满面怜爱地说。

“回娘娘的话,有二百七十八遍了。”我在心里细细计算了一番,应道。

“倒是个清楚明白的孩子,这余下的便免了罢,你累着,我看着也是心疼。”荣妃温和地说,一派慈祥,若我没见识过那天的她,恐怕真的就以为她是个慈祥的中年妇女了呢。

我这性子倒让这一段时间关得静了下来,若搁在以前,我早是颠颠儿的跪下磕头谢恩了。但是我累了,这皇宫里真的太累人。

我只是静静地跪下谢了恩,荣妃自是察觉了我的无精打采,但她什么也没有说,温言让我起来,还欲说话,边听得外面一声拖长了的叫声:“皇上驾到——”

荣妃脸飞快地挂上惊喜,匆忙从软塌上下来,带着一屋子人迎到外殿跪下迎驾,我本已没有精神,这么一听也变得极为高兴,原先虽然也是在宫里,却没有细细看皇帝的机会,这次可终于可以看清楚了,心里激动自是不言而喻,毕竟人家也是一代英主啊。

几个宫女太监开道后,咸福宫一片山呼万岁。

“爱妃快快请起。”洪亮而宽厚的嗓音响在前面,站起身后,我悄悄抬头,看见了康熙,心里竟一时想不出形容他的词语,想了半天心中竟冒出一句:太威武了!

康熙和荣妃分坐在炕桌两边,我垂头站在荣妃身侧,只见荣妃慌乱地理理云鬓,柔声道:“万岁爷来怎么也不事先通知臣妾一声,都还未准备好……”而我心里却已明白,荣妃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早已通知了荣妃康熙要来,要不荣妃也不会这么打扮。

这样一想,顿时又困惑起来,这么看来,似乎我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而是荣妃刻意安排的似的。

正想着,便听康熙挥手笑道:“朕瞧着无碍,爱妃这样恰到好处。近来身子可好?失眠的症根可是除了?”史书上都写康熙出巡或出征心情好了会给妃子写信,是个知冷暖的皇帝,今日见了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妃子拼命想得宠了,荣妃笑着答了,一面吩咐奉茶的宫女拿了经年的碧螺春上来。

两人又是聊些杂事,我腿都站麻了,可荣妃没有让我离开的意思,我也只好干站着,在心里抱怨。神游太虚半晌,忽然听康熙道:“近日里又是发洪水又是闹饥荒,常是心烦,朕这失眠越发严重了。”

“前日皇上赐的佛犀香很是有用,这不,现在臣妾也熏着呢,万岁爷不妨也试试。”荣妃笑道,顿了顿又说:“臣妾这儿倒是有个丫头,很是会讲笑话,或能解皇上的心烦。”

“哦?是谁?”康熙呷了口茶水,笑问。我在一旁一面想怪不得这屋子换味儿了,一面也纳闷我在这里待这么久,没见到哪个宫女会讲笑话啊,心下也是好奇是谁。

却见荣妃向我招招手,笑道:“蕊儿,快来叩请圣安。”什、什么,竟然是我,这句话倒把我吓得一哆嗦,老天,我竟然要去和康熙说话了……看来我的推测竟没错,荣妃是想让皇上知道我。

我吞了吞口水,走近暖炕,依言跪下高声道:“夕蕊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起来吧。”康熙温和笑道。

“这孩子说起来和万岁爷倒比和臣妾还要亲近呢。”荣妃突然笑着说。

“喔?这可奇了,她是谁家的女儿?”康熙压根儿没注意我,只是笑问。

“便是裕亲王爷侧福晋的侄女儿,和皇上岂不是比和臣妾更亲了几分。”荣妃款款说道。

康熙听了这话才把目光投过来,目光炯炯,我不自觉地便低了头,果然是皇帝,眼神就这么厉害。眼睛虽看不见了,耳朵里却听康熙说道:“把头抬起来。”

我虽害怕他那眼神,但也不能说我耳背没听见吧,无奈之下只好抬起头来,眼皮兀自垂着。却半天没有声响,我抬了抬眼皮看过去,身子便吓得凉了半截,康熙脸上竟没了方才的温和,而是目光深炯地打量着我,一上一下,竟让我感觉像在照X光片,只听他突然说道:“这孩子倒像一个人。”

我闻言一愣,方知不是跟我说,果听荣妃沉吟道:“经万岁这么一提醒儿,臣妾瞧着也是有三分神似。”又说我的长相像谁……还都没说出来到底是谁,真是要急死人。

“你叫夕蕊?是谁家的孩子?”康熙又打量了我半晌,声音温和了下来问道。

“回皇上的话,夕蕊的阿玛是镶蓝旗翰林院侍读学士何善,因为早亡,而夕蕊那时尚小,所以其余的也记不真切。”我理了理思路回答道。

“倒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荣妃,你看她怎么样?”康熙目光又柔和了些,侧头问荣妃道。

“倒不是臣妾偏爱她,蕊儿是个好孩子,皇上瞧着好便是没错儿了。”荣妃忙应道。

“看来你和朕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康熙大笑道,颇含赞扬地看了荣妃一眼。

两个人说得兴奋不已,我却完全如听天书,不知所云。好在两人说到这便停了这莫名其妙的对话,荣妃就命我讲些笑话来。

这可是我的拿手,我从赵本山、马季等等讲到名人的趣事,不过什么马克思、马克-吐温、普希金云云,我都用张三李四王麻子替过了,倒说的满屋子没有不笑的,大大满足了我的虚荣心,讲得更是带劲儿,康熙不住笑说:“好个丫头!”倒让我突然觉得好像父亲,心里虽酸,但面上仍笑眯眯地讲着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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