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质问猪崽

卫纵半夜醒来。

他睁开眼,突然觉得好冷,四周很安静,黑乎乎的。

“昂……”

他一开口,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意识彻底清醒。

怎么是猪叫?!

卫纵这才发现,他竟然窝在熟悉的枕头上,面前是一对粉色的小猪蹄。

他愣逼半天才慢慢记起来,好像意识消失前,他感到能量正在急速流失。

当时他想要缩小变形态,但能量流失并没有停止,于是他出于本能,切断了意识陷入沉睡。

可他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卫猪屁股一撅,再伸直两只前蹄,刚站稳就感觉到肚子一晃,吧唧从枕头上滚了下来。

“昂!!”

他愤怒地爬起来,看了一圈,狭窄的床上没有他未婚夫的身影。

小卷毛跑哪里去了?等等——

猪崽突然石化。

他现在是猪崽,猪崽在舰舱,那岂不是等于——他掉马了?

就在这时,床尾突然有个黑影动了动,吓得卫纵差点蹦起来。

他心虚地蹲蹲好,结果凝神一看,发现竟然是一双脚丫子。他视力挺好的,这双脚足弓薄,脚背窄而秀气,羊拐骨一样精致的脚踝上,还有个鲜艳的印子,是他前头留的。

“……”

卫纵一时无语,小心翼翼走到床沿往下看,只见李紧仰面躺在地上,只有小腿还搭在床沿,睡得四仰八叉。

怎么说呢?

他圆润润地蹲成一个球,沉思道,他早该想到的,他和小卷毛就不大可能会出现温馨的相拥而眠的画面——因为卷毛永远不在他睡前的位置。

黑白花的小猪崽忧伤地叹口气。

爆马就爆马了,谁叫他爸妈没告诉过他,装次逼而已,竟然会因为能源不足直接掉境界呢?

他维持忧郁的心境,优雅地原地起蹦,啪嗒降落在了李紧的胸口。

“咳——”李紧被压得睡梦里呛到,反射性抱住猪崽翻了个身。

就这样他竟然还没醒!

卫纵用蹄子拽了拽他的睡衣,把衣服盖到自己肚子上,前面有李紧的手臂,后面是李紧的胸膛,这个窝感觉比枕头暖和多了。

他十分满意,心宽地蜷着蹄子闭眼睡觉。

管他呢,先睡觉再说啦。

内舱模仿日光逐渐变亮,唤醒了沉睡的人。

卫纵做梦梦到自己被一座大山压着,身体沉重,他挣扎着醒过来,就感到下巴顶着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恢复了人形,而那个半夜搂住他的人,现在整个趴在他身上,把他当成床垫,脸蛋贴着他胸口,双手死命抱着他,睡得呼哧呼哧的。

难怪他会做梦……

卫纵抬手胡噜了一把胸前的卷毛,无奈地笑了笑。

他一只手托住李紧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托着屁股起身,单膝跪在床沿,小心翼翼地把人放下,盖好被子。

有一点,卫纵一直觉得很骄傲。

小卷毛是个挺警醒的人,是可以放心让他守下半夜的那种战友。但是从他们头一次睡一间房,小卷毛就睡得特别熟。

这说明什么!说明卷毛潜意识里非常信任他!

哈哈哈哈哈哈!

卫纵傻笑一声,又迅速收起笑。他充满爱意的瞅着李紧,噘着嘴凑过去吧唧一口,结果被李紧一巴掌呼到脸上。

“?!”

他懵逼地看着李紧,这人闭着眼哼唧,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爱消失。

时间过渡到了十二月下旬,舰队进入了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跃迁。

卫纵在进入跃迁之前,和内阁开了最后一次会议。

依维柯特行省的领导班子成员已经确认,有百分之三十留任,职位最高的竟然是副省长。也就是宝石星牺牲的那位矿长的父亲。

对他而言,独子早逝无疑是人生惨事,仕途有望也不能驱散丧子的阴霾。

[哭的可惨了,我的妈,到首都星就倒了。连关琳都不忍心,审查别人六小时,审他五个半。]罗华私下感叹。

[不过这是个狠人,表面随波逐流,但私下偷摸存着举报证据。他有个同事,是大学室友,关系很好性格耿直,这个人五年前因为和市政厅那些人意见不和,怒而举报,结果还没捅到中央城呢,就在旅途里遭遇海盗没了。]

[这件事对他影响很大,攥着证据一直不敢有动静。现在他儿子有英雄的荣誉,又是市政厅那帮人间接害死的,他对于那帮人可以说非常憎恨。]

卫纵不太满意:“我需要的是管理者,不是复仇者。依维柯特不能再出问题了。”

罗华却有他的想法。

[这是一个意志力很坚定的人,殿下,他虽然悲痛欲绝,但是在提交证据的时候,对于每个人的问题表述得相当客观。他是一个制度维护者,自己绝不会主动破坏规矩。]

卫纵听得非常仔细,最后还是点了头。

“人事任免是你的权利,首相大人,我相信你们的眼光。”

你们指的是罗华和关琳。关琳长期从事情报工作,见过太多人了,看人很有自己的一套。

至于罗华,罗华为人谨慎,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这也是秘书出身的习惯。

这两个人做搭档一贯妥帖。

“接下来舰队的对外通讯会暂时中断,有事你自己处理。”他叮嘱罗华,“小叔那边你帮我留意着,小叔就算遇到事也肯定会憋着,你时常问问卫芙。”

罗华答应下来。

其实不必卫纵多说,他深知这位殿下对大公有多在乎。

舰队进入了曲速空间,也就进入了一段冗长的沉闷的时间。

好处是船员们可以稍微放松心情,不需要时时警惕虫洞或者星际海盗的突袭。

卫纵和李紧开始逗留在作训场,不在轮值的士兵可以加入训练。

李紧花了几晚的时间,把上次对抗飞甲虫风暴的过程进行复盘,重现在虚拟空间里。

“我把这个叫做‘缺角战术’,”他得意地龇牙,“三步走,缺角、连线、射击——砰!”

他比划了一个狰狞的手势。

卫纵被可爱坏了。

“你要公开授课吗李教官?”他伸手捏住李紧的脸蛋。

李紧不满地瞅他,手一勾就去掏蛋。

“操!”卫纵难得爆粗口,捂住裆往后跳开,“你作弊!”

李紧冲他拍拍自己的屁股,趾高气昂地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卫纵愣是有种看见毛球的错觉。虽然一个是人形一个是毛球,但是都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他只好安慰自己,卷毛一看就是恃宠而骄,谁叫他是霸道王子呢?

李紧的新战术开始正式推广,卫纵虽然调侃他,但实际上却很重视这件事。

别的不说,要塞和边境线上和虫群作战频繁,飞甲虫风暴是虫群的大杀器,不常出现,可一旦出现,人类要么直接轰炸,要么躲进地下防空洞,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应对措施。

假如李紧的战术进一步完善推广,能形成系统的策略,他们将会头一次在对抗虫群时占据优势!

“这个战术几乎没有限制,可以由机械步兵完成,或者机甲部队。关键是多点作战,一定要隔出安全距离,配合默契。”

李紧站在虚拟作训场里,面前坐着很多士兵。

每个人都听得专心致志,毕竟他们都有可能会在战场上正面遇上虫群。

李紧复现他和同伴共同对抗飞甲虫风暴的场景,四周从纯白的空间突然变成了宝石星的矿井旁。

巨大的黑色风暴从他们中间席卷而过,那种震耳欲聋的嗡鸣,遮天蔽日的尘土,都那么逼真。

士兵们倏忽变色。

他们身下的地板突然消失,身体仿佛腾空,转眼就浮在了半空。

在他们眼前,一艘战舰辗转腾挪,拼命躲闪移动的风暴。而下方两名伞兵还在距离地面三四米的高度挣扎。

这种危机感令人如身临其境,也跟着呼吸急促,为战友捏一把冷汗!

接着,他们看见眼前这位编外教官直接钻出了战舰,顶着狂风对抗虫群。

李紧在自己第一次发射腐蚀弹时暂停场景,先拉近了飞甲虫风暴,指着左下角说:“我上学那会儿研究过,它们的矩阵排列严谨,每个单位都必不可少。

“我打出了缺口,这就破坏了脑虫的完美矩阵,它会怎么做呢?”

一名士兵激动地抢答:“发出指令补上缺口!”

李紧赞赏地看他一眼:“没错,虫群的矩阵并非简单的排队,我想它们肯定会有更详细的分工,因此不可能随便由缺口旁边的虫子填满,整个队伍都要做出调整。

“但是我们不能忘记,它们同在一个神经网络系统里,距离会影响它们回应脑虫的指令,这就意味着最先有反应的地方,距离脑虫最接近!”

他指着虫群的一个地方,反复播放,士兵们终于看清楚了那里的细节,忍不住咋舌。

“教官,我的动态视力达不到您这样的程度……”

还是刚才那个士兵,飞快地说,“如果我们通过设定机甲和动力外骨骼的视镜,不知道能不能观测到虫群外部变化?”

李紧点头:“我觉得可以。这个战术要是不具备实践性,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他播放完整的场景,结束后士兵们鸦雀无声。

并不是战斗过程多精彩,但是里面的每个人,李紧和6号战舰的行动都那样决断。

6号战舰收到命令立刻迎头对抗风暴,为战友争取时间。AT506和虫群比起来,简直过于渺小,显得不堪一击,但是战舰没有丝毫后退!

李紧更令人敬佩!当他发现声波攻击会影响到战舰主驾,毫不犹豫地关闭顶舱门,把自己完全暴露在脑虫面前。甚至为了引来虫群,直接带着脑虫一起跳到吊井上。

这一系列行动几乎没有考虑衡量的时间,都必须得在刹那间做好决定。

他表现出的是作为军人和战友最高的职业道德标准。

每个人都扪心自问,换成自己,能做得更好吗?

等控制室里第二波行动时,李紧三人的节凑显然更加熟练。李紧本人看上去也更胸有成竹。

“到这里为止,我的策略再次得到验证,它是可行的。”

李紧严肃地看着他们,“我要求每个人都要进行演练,我们可以将大家的训练数据汇总,看看能否找到脑虫隐藏的规律性。”

“你们的每一次尝试,最终不但会救自己的性命,也能拯救边境线饱受虫群困扰的人民。”

接下来的数天,不当值的士兵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有些士兵一个小时内要不断在虫风暴中死去活来,为此产生了心理阴影,不得不去医护室。因为一段时间前来就诊的人太多,医生不得不跑去和李紧抗议。

“你的课效果不错,”卫纵若有所思,“技术兵已经在汇总数据了,这两天可以尝试改装一下动力外骨骼的视镜。等我们到达要塞,说不定已经能够进行推广。”

李紧刚洗过澡,凑到他跟前,懒洋洋地往他身上一瘫。鉴于他俩都是大高个,画面就显得不大美观。

“你就喜欢把我当沙发……”卫纵靠着床沿,下巴顶着卷毛抱怨。不过他的手却十分诚实地贴住对方的小腹,把人紧紧圈住。

“哎,我这怎么也得一枚卓越吧?”他仰头看卫纵。

卫纵低头亲了亲他冰凉的鼻尖:“两枚也有了,要是你想,可以直接进壹号部队。”他想过了,结婚后李紧不能从政,不过进部队不影响。

李紧当然很心动啦,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摇摇头:“当初不是你说让我踏实点吗?我才刚刚转正,公务员有多难考啊,哪能随便辞职!”

“难道不是因为要守护我吗?”卫纵愤愤不平,这人怎么不按规矩回答呢。

“你怎么肥四?”李紧斜眼瞅他,“明明我才是被猪拱倒的小白菜吧?”

他阴阳怪气地戳着身下梆硬的大腿,“我这颗水淋淋的小白菜,就这样被你给糟蹋啦!还不知足!”

“……”卫纵心虚地闭嘴。

从那天掉马,他俩还没正式讨论过那事儿呢。

“我就是想不通,冰虹鹏不是鸟吗?你的幼年体为什么是猪崽?”

李紧眼睛发光,翻过身叭叭问道,

他就知道!

卫纵翻白眼,可他能拿卷毛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他嘟囔,“王室年历里说得也很含糊啊,反正就是某一任祖宗娶了个不得了的王后呗。肯定是变种人!”

而且还在基因上压制了冰虹鹏,虽然成年就能恢复冰虹鹏,但是他们的基因确实受到了污染。

倒不是贬义,不过变种人出现这种情况的确少有。因此王室才会采取保密措施。

“我们家有条画廊,你还记得吗?”

李紧点头,“就是你变成猪崽那次哦,我还奇怪,黑白花干嘛带我去画廊。”

他当时看见猪崽嘚啵嘚啵地走进大门,还紧张得要死。要不是猪崽又自己跑出来,他差点就冲进去捞猪了。

“我本来是……”卫纵哼唧一下,还是老实说,“我本来想坦白了,就想带你进去看看。画廊里有很多幼年体的画像。”

他面前的卷毛青年,一瞬间眼睛都泛起了绿光。

李紧恨不得原地穿回夏宫。

卫纵吃了一肚子醋:“我告诉你臭卷毛!就算在那一排画像里,我也是最靓的猪崽啊!”

他担心李紧不相信,焦虑地解释,“现在的人都越长越好看,这点你承认不?!所以猪崽也是越来越靓!”

可不是他吹啊,他爷奶都亲口承认过这点。他的胎毛毛色特殊,还有一撮很有特点的小卷毛!

他的体型特别圆润,四腿都呈现完美的锥形,蹄子颜色均匀没有杂色!

而且他的尾巴只有一个卷!短小可爱!

李紧一本正经地摇头:“我不信,除非你亲眼让我鉴定一下。”

卫纵:“……”

总不能让他现在跑出去放火吧?

李紧转身啪叽躺倒,拉过王储的手臂往肚子上一搭,心满意足地感叹:“唉,家有猪崽真幸福啊,等回家我就是正式有猪的男人了。”

卫纵窒息。

他没有同意啊!

就在舰队失去联系的这段时间,江离却遇上了人生中的最大危机。

对他来说,这一天再寻常不过。唯一不同的是,他在下班前从研究所溜了出去。

通常他下班都是乘坐徒弟的飞艇回家,不过今天很特殊。

今天是钱爱爱转到中央医院的日子。她将在一系列检查以后,正式安装机械义肢。在那之后,她还得留在医院进行专业的复健。

江离研发的最新代仿生义肢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不过钱爱爱想要用上还得等几年。

他想去看看钱爱爱的恢复情况,上次还有些沙曼的问题忘记问了。

“不行!老师,钱中尉正在手术准备期,你别去打扰人家。”江浩蹙眉,一口就回绝了他的想法。

江离有点懵:“我只是作为朋友去探病也不行?”

“她的家人也在,您如果能忍住不问任何探病以外的问题,我们现在就能去。”

江离的眼神开始游弋。

嗐,他光屏里准备了一整页的问题哩,哪可能憋着不问!

“那就不行!”江浩盯着他,“军工所下午还要和您视频会议,我们先去吃饭吧。”

江离垂头丧气,蔫蔫地跟着他往餐厅去。

但他最终想到了办法,上班被助理管,下班他不就自由了嘛!

江离狗狗祟祟地先行离开,卡着时间上了一艘公共飞艇。

他还穿着白色制服,长相看着冷冰冰的,眼神却又晃来晃去,看着就不像好人。

其实,江离只是很久没坐过公共交通工具。他对飞艇上摩肩擦踵的人群有点不适应,但是又感觉很新鲜。

【下一站可到达,中央医院,中央公园……】

江离连忙挤下飞艇,朝远处的医院走去。越靠近医院,行人就越多,而且很多人都拿着鲜花水果之类的礼物。

“忘了……”

他嘀咕一句,四下找了找,然后顶着路人怪异的目光,从路边的扶兰树上捋了一把花。

他把花随便用柔软的枝条捆扎,坦然地拿在手里。

钱德勒收拾了病号餐,一边数落:“妹啊,不是哥舍不得给你吃饭,可你吃得是不是有点多了哈。你别觉得自己还在养伤,就逮着往死里吃,等你恢复训练的时候,我告诉你,你绝逼后悔!”

“我知道了哥。”钱爱爱很乖地答应,然后迅速趁着他背身的空档,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

钱德勒迅速转身,严厉地瞪着她:“我闻到味儿了,交出来!”

江离摸过来的时候,这对堂兄妹正互相仇视对方,气氛十分紧张。

“钱中尉!”

江离像一只花蝴蝶似的,欢快地飞进病房。

“您哪位?”钱德勒拦住他,警惕地上下打量。

“哥,他是江所长!”钱爱爱太感激江离了,来得正是时候。

钱德勒接过江离手里的花,拿起花瓶出去接水。他怀疑地看着花,总觉得像是在路边随便摘的?

病房里安静下来。

“你怎么来啦?”钱爱爱对这位捧场王印象很好,热情地把巧克力递过去,“尝尝!特别好吃!”

“上次有些问题忘了问……”江离诚实地回答,小心啃了一口,也热情起来,“哇,真的好吃哎。”

“是吧?”钱爱爱得意忘形,转而又叹口气,“真希望快点好起来。”

江离看看她:“以你的食欲,我觉得你会很快恢复,放心吧。”

哪怕是迟钝如钱爱爱,也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大中听。

“你想问什么?”她决定不和死宅计较。

江离低声说:“我想说,你有没有把你的奇遇告诉其他人?”

钱爱爱眨眼:“你知道我是军人吧,我不能隐瞒的。”

她狐疑地看江离,“我告诉了金大校和政委,有什么问题?”

江离若有所思,“也没什么。”

其实有什么。

最近研发工作到了最后关头,下一步就是临床观测义肢的排异。可是近几日,所里接二连三地接到义肢展博会的邀请,甚至有一些国际性的科技医药公司咨询。

他的项目只和军工所合作,其中利用了沙曼的鳞片,这还是通过钱爱爱得到的灵感。这一点没几个人知情。

那几家公司直接提到了购买沙曼的基因,甚至他手里的核心技术。

江浩把情况报给了国安局,但是他还是觉得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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