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那是什么?!

“让我们尽情狂欢吧!”

主持人朝看台舒展双手,作出拥抱的定格姿势。她的胸前波涛汹涌,汗水顺着额角一路滑到白腻的沟壑里,如此鲜活动人。

然而下一秒,她消失在了原地。

李紧被周围的人声震得头晕,见此情景靠了一句。

“搞半天是全息投影。”他拽过卫纵的手捂住自己耳朵,烦躁地抱怨,“我脑袋快炸掉了!”

卫纵见状直接踹了围栏一脚,砰的一声巨响,围栏发出摇摇欲坠的断裂声。

“啊——”正扶着围栏的几个人吓得失声大叫,都纷纷朝后推开。

卫纵冷冷道:“吵死了。”

那几个人看看眼前又高又壮满脸胡子的男人,都识相地闭上了嘴巴。这一看就是个在海盗船冒尖的新人,满身都是血腥味,他们这种安逸许久的可没法比。

“出来了!”其中一人忍不住小声说。

所有人都看向下方的舞台。

一个浑身赤膊的男人从升起的闸门里走了出来。

他的影像同时出现在了四周的金属网上,那样消瘦、黝黑,神情那样的恐惧和犹疑,他虽然自己走了出来,但又仿佛被驱赶似的,脚步踉跄。

这竟然是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男孩。

有人在他瘦得惊人的身体上,用特殊的荧光材料画了一条长长的蟒蛇。蟒蛇顺着他的脖子爬过后背、前胸、后腰,最后停留在了暧昧的尾椎骨,蛇信没入了谷峰里。

男孩茫然地向前,摔倒在舞台边沿,那条蛇便像活过来了,在他身上蜿蜒游走,其中隐晦的青色令看台上的男男女女都发疯一样地敲打着金属扶手,恶意扑面而来。

他爬起来,抱着自己浑身战栗看向四周,环形的巨大看台在他眼里模糊成一片,分不清那些可怕的声音具体从哪儿来。

‘妈妈……’他嘴巴开合,含着眼泪绝望地喊道。但他却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

上方的看台里,李紧眼里闪过厌恶和焦虑。他瞥了一眼旁边那几个人,发现他们各自都露出了极力忍耐的丑态,不由感到一阵恶心。

“怎么办,我们有办法救他吗?”他用极低的声音问卫纵。

卫纵蹙眉望着舞台上那个孤零零的人,又再次地想起来先前那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救?如果可以,他们当然想救人,可事实是,他们一旦把人救下来,就会引起在场所有海盗的注意。

更别提还有个雷杰。

这事光是想想,就知道决不能干。

他们目前没这个能力去救人,来竞技场只是确认了这一点。再说,废星人如果不自己奋起反抗,指望有外力援救,也只能祈祷他们能够顺利离开这里了。

“来了!一丝不苟来了!”

包厢里的男女再也顾不上畏惧卫纵,都激动地围到围栏边,伸着脖子看向另一边的闸门。

嗡————

那道十米高的厚重金属闸门缓缓朝上升起,发出了让人牙酸的铰链声。一条漆黑发亮的尾巴从下方的缝隙里,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在尾巴的末端,长着倒三角的肉棱。

“嘶……”

名叫小蛇的男孩惊恐地回头,他站在舞台上,还没看到那条异端的尾巴,就已经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沙哑的、带着古怪响鼻的声音。

让他毛骨悚然。

“什么东西?”他忍不住后退几步。

可这扇闸门对他而言太过高大,随着门升到一半,里面露出的怪物的真容,令他整个人呆在了原地,甚至连恐惧都已经因为恐惧而遗忘。

一个十来米的怪物蹲在闸门里,它总体外形更像巨型蜥蜴,但却比蜥蜴多了一个厚实的甲壳,以及后背八条五米多长的触`手。

它倏然回头,倒三角形的头甲扣在它丑陋的黑灰色的头颅上,四对复眼不停地翻动,随即统一盯住了舞台上的瘦小人类。

“嘶……”

美味呀,人类。

它咧开嘴,一条灰色挂满粘液的舌头缓缓伸出,隔着八九米的距离,抚摸了一下它的小猎物。舌头顶端难耐地弹开,露出里面一圈细细密密的尖齿。

小蛇朝后倒在了地上。

他一动也动不了,大脑一片空白。

这样的……这样的怪物……

他怎么可能赢得了……——

“站起来!快站起来你这个*子!废物!”

男人们双眼暴凸,扯着嗓子嘶吼:“快爬起来!给他武器!给这个废物武器!随便什么——”

“小可怜,我简直不忍心看了……”女人们捏紧手帕,兴奋地盯牢舞台。

十六层的这个包厢,因为有李紧二人,反而异常的安静。

五个海盗贵族后悔不迭,甚至犹豫着要不要离开。他们甚至不敢小声喊一句加油,因为那两个高个子新海盗一脸凝重地站在他们旁边,就让整个包厢的气压低得快压弯他们的脖子了!

“……无聊,我走了。”终于有个礼帽男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似是而非的借口,就顺着墙边溜了出去。在他起头后,剩下四个人也都偷跑了。

李紧和卫纵当然不会阻拦他们。

“要知道这是帮怂蛋,我一开始就应该把他们丢出去!”卫纵焦躁地踹了一下墙面。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李紧后背发毛,眼睛一直无法离开舞台。

那怪物终于出来了,它就像狡猾的猎食者,竟然顺着舞台下方的过道爬了一圈,就像在炫耀自己的能力似的,全方位向看台的观众展示自己丑陋可怖的外表。

显然这方式极受欢迎,它爬到那里,那里的看台就响起阵阵尖叫欢呼,数不清的鲜花砸向金属网。

“不可能……”卫纵困惑地扶额,“它的外形看上去像巨蜥融合了虫子章鱼之类的,但……但这个表现未免智商也太高了,简直离谱?”

合成兽在海盗的地盘屡见不鲜,不光有星盟里的大商人喜欢,甚至各个国家也会有贵族或者有钱人,暗地里玩这些东西。但合成兽不该有这样高的智商,否则人类早就玩完了。

最离奇的是,有智慧,却不想着逃跑,反而如同古代的角斗士一样,对于被当成兽类一样观看好不愤怒,乐在其中……

太古怪了。

终于,场外有人丢了一把长`枪到舞台中间。男孩连滚带爬地过去,双手握住那柄长`枪,就好像这玩意儿能保护他不被怪物伤害一样。

李紧不忍再看,如此庞大的怪物,哪怕是他们,除非驾驶机甲手持热武器,否则想要凭借肉搏,多了个冷兵器也用处不大。

更何况是一个瘦得皮包骨的孩子呢?

他真不知道,传达那些错误信息给地下城这些孩子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魔鬼!人性之恶,比怪物更加可怕。

怪物轰然跳上了舞台,那些触`手张牙舞爪地在它四周舞动,它露出如同人类一样邪恶的笑,猛地朝前伸出脖子,那条灰褐色的舌头冲男孩张开,涎水不断地低落在地面上,竟然冒起白烟。

“啊啊啊别过来——”男孩崩溃地大喊,手里的冷兵器差点握不住。

为什么说这只是一道开胃点心呢?

因为两者相对,几乎不存在搏斗的过程,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怪物冲他嘶鸣,浓绿的涎水溅到了地面上,男孩在一股股的白烟中,终于不堪重负,大吼着举起长`枪向前用力刺了过去。

噗嗤!

枪头刺进了怪物的身体。

他浑身发抖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枪头的位置。就在他刚要松口气的瞬间,怪物的伤口突然开始蠕动,那些肉筋肌理吞噬了枪头,它冲他裂开嘴,八条晃来晃去的触`手猛地静止,随即如同闪电般扑向了男孩!

噗嗤噗嗤——

连续的戳骨穿肉声响起,男孩喷出一口血,立刻被触`手高高举到了半空中。他缓缓地低头,看见自己的大腿被四条触`手贯`穿而过,而他的肚子……他的肚子好冰……

李紧低下头,扶在围栏上的手背青筋绽出。

他咬着牙,男孩凄厉的惨叫在竞技场内回荡,然后立即被雷鸣般的掌声盖了过去。这太恶心了,太讽刺了!这些人——就跟男孩为他们奉献了精彩的演出似的,为了痛苦和血腥而鼓掌。

“我们——”

“我们救不了他,”卫纵咬牙切齿,“他被动了手脚!”

李紧茫然:“什么意思?”

他顺着卫纵的目光看向舞台中央,倒抽一口气。

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小蛇,突然像抽筋一样挣扎起来。他的身体在半空中不断地痉挛,扭曲成怪异的形态,这会引起人类本能的恐惧。

突然,他整个背部隆起,仿佛有个钩子勾住了他的皮囊,把他吊在那里。

“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李紧倒退一步。

下一秒的画面刷新了他的三观。

一股股的黑色触`手破开了他的脊椎和皮肤冲了出来,在半空中炸开一朵黑色和红色的花,内脏和血肉如同落雨一般四散,骨刺穿透了男孩的整个脊背。

他变成了一个怪异的驼子,驼峰上飞舞着同样的触手,骨刺随着他的呼吸朝两侧张开。

“嘶——”他愤怒地朝下方的怪物咆哮,眼睛蒙上了一层白翳。

李紧这下明白卫纵的意思了。

哪怕就剩一口气,救下来也是个人,现在的男孩,救回来也没用了。他在踏上舞台以前,就已经被竞技场的人加以改造,可他自己却不知情。

天啊。

新诞生的怪物挥动触`手,试图摆脱对方的控制。李紧以为竞技场的人会结束这场怪物对人类的屠杀,至少留下变成怪物的男孩,没想到一丝不苟却毫不留情地把男孩狠狠掼到地上!

那些骨刺全部断裂,倒插进了男孩的身体里,他嚎叫着求饶,头顶的黑影仍然慢慢覆盖住了他,朝他整个压了下来。

“不不——妈——”

男孩属于人类的声音戛然而止。

现场一片窒息般的安静。

怪物的身下咕嘟咕嘟地溢出了鲜红的血液,那些新生的触手在它四周弹动片刻,最终一动不动。

【太精彩了!意料之外的美味可口!】

红衣女人再次出现,她踩着高跟鞋,咔哒咔哒地走到怪物旁边。

【不愧是一丝不苟!大家的掌声在哪里?】

轰!

现在第二次爆发出潮水般的鼓掌。

女主持人拍着身旁小山一样的怪物,脸上的笑容好似凝固一样,前后毫无变化。

【真是名副其实啊,我们的连胜冠军!它还在为我们打扫舞台,我该为它颁发一个优秀员工的奖牌】

现场响起哄堂大笑。

那怪物埋着头,庞大的肉山一样的身躯不断蠕动,那些鲜血竟然逐渐变少。等它抬起头,舌头上的口器还咬着一块带着毛发的皮肤,似乎十分勉强地吞了下去。

不到十分钟,它就将洒落半个舞台的血肉舔得干干净净,男孩的残躯连骨头都不剩。

“……”李紧毛骨悚然,竟然感到一丝恐惧。

不管竞技场的人怎么改造的男孩,可他们改造他,竟只是为了让他死得曲折一点吗?

他有种想吐的冲动,甚至想不管不顾地离开这里。

“看来所谓的蝴蝶夫人,也指的是怪物了。”卫纵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低声说,“你还记得那两个选手吧?”

李紧疲惫地点头。

“如果怪物已经如此智慧,那么选手的意义何在?”卫纵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渐渐将他的心脏拖入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刚才那个一丝不苟出场的时候,代表一丝不苟的那个老头仍然在立柱上站着。反而是另一头的立柱降到了舞台下方去。”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李紧已经猜到了。

“我想,怪物是由人来操控的。”

卫纵冷静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没错。

李紧拽下他的手,看向包厢墙面上的那些海报。海报颜色各异,上面似乎是一些往届的明星选手,它们都有类似于“心灵链接之战”之类的宣传语。

当时他俩一看即过,根本没在意。

李紧眉头紧锁:“难道是精神链接?就像我们操控机甲一样。”

卫纵眯起眼远远地观察那个白色立柱,立柱四面被激光束包围,无法看清里面的人的。

“应该是的,他们把人类和怪物通过特定的链接装置连在一起,一到了比赛,就开启链接,人类的意识侵占怪物的躯体……”

“真他妈是疯了吧?!”李紧低声咒骂。

他喘着气,扭头看向那个乖乖走进闸门的怪物,“那东西……会不会也是人变的?”

“它身上很明显有巨蜥和章鱼的特征,主体像放大版的甲壳虫。它是合成兽。”卫纵顿了一下,“但他们应该已经在朝这个方向尝试了。”

比如可怜的男孩。

卫纵心里原本想着,至少也要借用雷杰的关系,把男孩的尸体带回去。至少可以告慰那位绝望的母亲。

不过现在看看,有尸体还不如没有。好歹在黑鳞心里,她的儿子一直还是那个瘦弱的年轻孩子,而不是一个背生骨刺的怪物。

李紧轻声说:“我录下了一些画面。”

他们默默对视。

“我不确定,这样做是否正确,”卫纵摇头,“就算他们活得悲惨、麻木,甚至随时会死,但现在他们还活着……如果我——”

如果他没有成功,就等于利用了地下城人,还把他们送上了死路。

“这是唯一的办法!”

李紧坚定地拍拍他的脸,“我不相信地下城的人都自愿成为怪物的口粮,成为试验品!我们把事实告诉废星的人,让他们自己做选择。”

他像在说服卫纵,也在说服自己,“我们必须要占领废星,让这些嘉莱万斯的人,回到自己的祖国去!”

两人碰了碰拳,不再看剩下的比赛,转身朝外走去。

夜深人静。

上城的人似乎都聚在了竞技场,街道上所有的建筑物都一片漆黑。他们快步走向城门,一路默默地记下路线。

“我看见空港的标志了。”李紧悄声说,“真的不去看看?”说实话,要不是两人现在有了一个更具体的目标,他恨不得现在就去空港,随便什么飞艇,偷了就跑。

“今晚不行,”卫纵哼了一声,“你信不信,雷杰肯定等着我俩呢。”

真的假的……

李紧在心里嘀咕,不是年纪大不能熬夜吗?要是等他们,为什么不干脆一道去竞技场?

等他和卫纵一前一后走出城门,他睁大眼睛看向路边,忍不住骂了一句。

操,还跟给猪崽说准了!

只见黑暗的道路边停着一辆旧式的马车。这辆马车通体黑色,而前面正有一匹机械马打着鼻息,不安分地踏动金属的马蹄。

“夜安,先生们,”雷杰推开门,坐在车厢里望着他们笑,“今晚的表演精彩吗?”

卫纵冷漠地看着他。

“没看完,”李紧歉意道,“你知道,这种表演形式对我们实在有点,过于刺激。”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很新颖,确实精彩。”

雷杰了然,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第一次看的人都受不了,有点血腥。”

“呃,的确如此,所以其实我们还挺想再看看的,”李紧尴尬地摊手,“而且这里的晚上没什么看头,连路灯都没有。”

“所以你们什么也没买?”雷杰开了个玩笑。

李紧背后悚然一惊。

他们当然没买东西,毕竟又不能联网。

雷杰这么说到底什么意思?

卫纵很不客气地开口:“除了那些怪物,乌漆嘛黑有什么可买的?”他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看的李紧差点笑出声。

“……那可是竞技场的宝贝,禁止出售。”雷杰老是被卫纵杠,再淡定也难免感到不愉快。最倒霉的是,他还得靠这两个人给他弄点货。

要不是边境线突然戒严,而他的身份又很难在戒严的时候顺利通关……那些海盗一个个就跟吝啬鬼似的,甚至不愿意出借一艘星舰!

“我给你们一张临时通行证吧,”他无奈地掏出卡递给李紧,“一周好吗?既然这里没什么好玩的。”

“也许三四天就差不多了。”

李紧微笑,捏着卡片晃了晃。

“好吧,先生们,需要我送你们一程吗?”雷杰朝里面让了一下。

两人上了马车。

半夜一点多,雷杰注视着两人走进地下城的入口,随手敲了一下马车车壁。机械马昂首无声地嘶鸣,抬起四蹄朝上城奔驰而去。

卫纵二人却没有立刻回去住所,他们进入地下城后,直奔烙铁头的房子。

地下城的夜晚依然有居民进进出出,在酸雨季来临之际,比起生存,睡眠已经成为最不重要的东西。

烙铁头当然是例外。他光靠西城区这一大片房子的收入,就已经可以躺在家里享福了。他睡在自己宽敞的卧室里,搂着地下城最美的姑娘,对方还怀着他的孩子。

他总是失眠,就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摸着怀里人的肚子。真希望是个小姑娘,那样应该比小子要安全一些……

烙铁头胡思乱想着,直到听到楼下客厅传来的轻响。

“……”

他眯起眼,左手从女人的颈子下抽出,然后在枕头下方摸出一把老式的脉冲枪,无声无息地闪出了房间,摸黑朝楼下走去。

真没想到,这年头竟然还有敢偷到他头上的人。

他怀着一股子轻蔑靠在楼梯墙角,侧耳细听动静。就在这时,他的眼前突然闪过黑影,一个冰冷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喉结,传来极轻的刺痛。

刀!!

“我投降。”烙铁头毫不犹豫地举起双手。

周围一下变得亮堂,他这才看清楚,一个青年双腿卡着他头顶上的楼梯栏杆,倒吊在他面前,手拿一柄冰冷的长刀抵着他。

他大吃一惊。明明他才从上面走过,这人到底怎么做到的?难道早就埋伏在楼上了吗?

此时另一个人从拐角走出来,与他不过半米之隔。

“你好,烙铁头。”

卫纵从他手里拿走脉冲枪,平静道,“我们谈一谈。”

烙铁头张大嘴巴,一时无语。

难道说拿刀威胁人就是现在年轻人谈话的方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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