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老板(七)

当天晚上,商会会长的白家办了一场上流酒会,给迎接女儿回来。

更重要的是要告诉到场的富商名流,白家和谢家联姻,从此本地的商界,没人能撼动他们两家联手的势力。

韩诚开车带他回去时已经很晚。

不是谢棠不想学开车,是到现在都没时间,只能让别人当司机,今天他有些累,想尽快回去休息,走到半路,车被周远深这个杀手给拦住了。

谢棠把车窗摇下去,探头看他:“不是让你去我家找我吗?谁让你在这里拦车?”

周远深讨厌他这个对谁都命令的口气,但谢棠说出来偏偏理所当然。

“我去你家不是找死?你跟我来,我们去你的戏楼再谈。”

“你还命令起我了?我懒得下车,你想谈就在这里谈,不想谈就滚!”

谢棠要关上车窗,周远深立即服软,用手卡住车窗不让他关上:“那好,在这里就这里。”

周远深是个杀手,用武力说话,打不过就没有了说话的资格,语气软了下来:“你告诉我下落,再把我家的地和房子还回来,我放了苏香蕊。”

“怎么,苏香蕊被你绑了?”谢棠问。

听他第一个提起的就是苏香蕊,周远深的底气足了些,那个戏子,谢棠果然还是有些在乎的。

像这么一个人竟然喜好戏子伶人,想一想,周远深还觉得有些可惜,莫名失落了几分:“是我绑的,条件你答不答应?”

谢棠低着头看了看时间,很晚了。

“你爹现在应该在琼玉戏班那儿做打杂的,至于你家的房和地,不可能还,苏香蕊被绑,凭什么我出赎金,他是我签合同的员工,我大不了小亏。”

“就算做老板,你也不至于这么无情吧?让你亏钱,人你都不要了。”周远深绑人时,的确觉得苏香蕊长得不错,但天色昏暗,看得不是很清楚。

是否和报纸上说的一样,台上比女人更女人,台下比君子还君子,风华之美,绝代无双,那就不知道了。

自己的雇主,一个军阀司令能为了他雇凶杀情敌,应该是有些特别的。

但显然,谢棠认为家族联姻更重要。

周远深不废话,立即转身回去找人,如果顺利,他应该会杀了他爹,出这么多年的一口恶气,为相依为命,病苦而死的母亲报仇。

原剧情里,他是被苏香蕊拦了下来才没动手。

苏香蕊不想看他们父子相残,又见周老头年迈多病,可怜他,不忍他再被亲子苛待,坚持要劝说开解周远深。

“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的生身父亲,他年纪大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以前他对你们不好,现在也悔悟了,你就算不孝顺他,也不该杀了他!”

多么心软善良的人,坚持不懈地为一个陌生老人恳求。

原剧情的周远深最终与父亲和解,在床前尽孝,奉养那个除了死亡和苦难,什么都没给过他的老头子,整个莫名其妙。

就算是亲爹,该宰也给我宰了!

周远深回到戏班子,正撞见苏香蕊扶着自己那个失踪多年的生父跑出来。

方才周老头晚上起来喝酒,发现苏香蕊被绑在房间里,想趁机在台柱子房间搜刮一些金银钱财,连夜跑路,一进门,就听苏香蕊说他儿子在找他。

吓得他六神无主,当场坐在了地上,把苏香蕊解开,苏香蕊主动给了他一些钱财,要亲自护送他走。

夜晚风冷,苏香蕊穿着一身长衫,雪白围巾随风微扬。

周远深举起手枪,对准后面那个满头白发,颤颤巍巍,直往苏香蕊身后缩的老头,苏香蕊张开双臂,挡在了他面前。

“你滚开。”周远深一步步走过来。

苏香没有想起来那本书里是怎么写的,他本性就是这样,情愿保护身边的可怜人,缓缓摇着头,把周老头护在身后:“他怎么说也是你的生父!”

“周远深,你现在还很年轻,杀了你父亲,你又能得到什么?被通缉后远走他乡?以前的都事放下吧,你们还能重新开始,一家人其乐融融不好吗?”

“他害死我娘,还怎么做一家人?滚开!”周远深一个身强力壮的杀手,揪起苏香蕊的衣襟,轻松把人扔开。

“我还以为当年是谢家强抢了宅地,谢棠告诉我,是你拿了钱主动把所有的东西卖了,你根本就没想过我们的死活!”

“不……不是这样的……”周老头抱着头求饶,“你别杀我,儿子我给你跪下,求你别杀我……”

砰——!!!

干脆的一声枪响,震动得头顶的树飘落几片叶子,周远深吹了吹伤口的热气,没多看一眼,转身就走。

“啊!”苏香蕊尖叫一声,也不敢去看,浑身颤抖,双眼控制不住的流出泪,挡着自己的视线向戏班子冲回去。

周远深看着枪,压在心上十多年的沉重仿佛一瞬间消散了,他忽然很累,不想继续再做杀手。

“谢棠,你以前究竟是什么人?不可能手上没沾过血,军人?间谍?也是给军阀做事吗……还是革命军?”

周远深对那个打败自己的商人有了浓厚的兴趣。

订婚宴当天,办得中西结合,相当气派,谢家和白家的人都到场,请来了不少商会名流,谢棠盘下了电影院线,开始四处联系,组建电影剧组了。

所以谢棠特意请了一些明星,导演之类的参加宴会,订婚仪式过后,就带着白小莹一起谈电影的工作。

台上,陈家班在演戏,这出戏好像叫《四郎探母》,谢棠不懂,都是母亲林氏定的。

下一出就是《白蛇传》,好像是蛇妖与书生的情爱故事。

合同上写着,遇到红白之事,戏班子要优先给自己主家演,苏香蕊拒绝在谢棠的订婚宴会出演,林夫人也没有强逼,而是去请了名头稍逊的陈家班。

敲锣打鼓,谢棠和白小莹并排坐在台下,白蛇传开场,全场的人看到台上走出来两个白娘子,装扮动作一样。

这故事还有真假白娘子?

谢棠扭头看向白小莹:“这戏还挺有意思,有两个主角。”

“可传统戏里好像没有这一出啊?”

其中一个是苏香蕊,戏曲的妆太重,要画整张脸,谢棠根本没认出来,台上苏香蕊和陈家班台柱子开始斗戏,谢棠在台下看得是糊里糊涂。

两个白娘子唱一样的词,谁都不服输,苏香蕊的举止更到位,眼睛更传神。

他望向谢棠,希望看到那彼此心意相通的眼神。

这本来就该是他苏香蕊的场子,怎么能让别人抢了去?经过周远深一事,他不再相信书中虚幻的故事会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想追回就自己去争取!

台上的白娘子苏香蕊深情对望。

台下的谢棠一脸迷茫。

他听不明白在唱什么,所以不知道是两个演白蛇的在斗气,听唱词一样,还以为是什么合唱。

琼玉班和陈家班积怨已久,台上两位越斗越气,陈家班那位女演员都要气哭了,唱不下去,当场和苏香蕊对峙起来:“你是不是要砸我陈家班的场子!”

苏香蕊不屑与她争吵,一言不发地深深望着谢棠。

观众不明白是什么情况,不知道谁认出来苏香蕊,在人群里喊:“是琼玉班来闹订婚宴了!”

“那是苏香蕊?可真大胆,这么得罪谢家,他真是为了许仙水漫金山呢?”

“都别闹,安静!”穿警服的谢萱对天开一枪,在枪声轰鸣,死亡的本能威胁下,终于平稳了局面。

订婚宴搞成这样,还挺热闹。

谢棠听不懂戏,坐了半天正犯困,站起来就走,好像不愿意多留一刻。

“大哥?”谢萱追了几步,想问他怎么处置这个场面,看谢棠不愿意多管,只好留下来,按普通纠纷处理,带着同事当场办差。

就算鱼死网破,苏香蕊也不服输。

谢萱带人把两方都押回局里,第一次离传闻的名伶戏子这么近,搞成这样,他都替大哥觉得糟心了。

实话说,他也不太懂戏,看苏香蕊的扮相倒是很漂亮,穿着白娘子的戏服,眉眼举止都有妩媚撩人之感,又带冷清高傲,不说话看不出是个男人。

“订婚宴闹了,你们不高兴是应该的。”苏香蕊樱唇一启,低沉的男人嗓音说,“但这是我的场子,我不能由别人比下去。”

“你不是不情愿来唱?”

“他订婚,我自然不情愿来,他不来请我,不来问我,直接请别的班子,半点不顾及我的脸面,那我顾及他干什么?大不了……我不干了。”

谢萱听说过这位名角傲气,想不到做事这么直接,大嫂子方茵梦则是比较传统的名门闺秀,不喜欢与人争。

苏香蕊倔强的不肯哭,但看着谢棠转身离去,他眼圈已红了,画着油彩的妆看不出异样,此时再也忍不住,流下一滴泪。

谢萱掏出块手帕递给他,苏香蕊去拿,无意间碰着了谢萱的手指,飞快收回手,那温度让他脸上发烧。

面对谢萱逼视的目光,苏香蕊微微躲开。

很多男人用这种目光瞧他,早已经习惯了,但谢棠的弟弟……不行。

那本书他并不完全相信,但其中写明他入了谢家之后,谢棠的这个弟弟对他也起了不可告人的心思,他不愿意多伤了对方的心。

“我大哥当家,他自有考量,我不想多说你们的事,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大哥对你特别,其实都是因为你装扮后和去世的大嫂有几分像。”

谢萱不想事情闹下去,以前台上戏子都是男人,底层挣钱的营生,女人没资格上台,现在新时代了,也有女子学唱戏。

有钱人看上女戏子的不少,做情人,做小妾的都有,连明媒正娶的都没听说过,何况是男戏子。

有钱的男名角一样娶姨太太,除了生活困苦被养的那些,就没见过男角真心想进别人家的,苏香蕊已经不缺钱了,会一心想寄人篱下,不当家做主?

也许他有别的打算,大哥才渐渐远离了他,毕竟大哥再新潮,也不可能新潮到那个份上,为了戏子什么都不要。

“劝你还是想开一点,大嫂她很好是大哥最爱的人,此生不会变,你还是放下吧。”谢萱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苏香蕊的肩膀一颤,在汽车上坐远了些。

苏香蕊却不这么想。

如果谢夫人真过得开心,怎么会三五年就病逝,郁郁而终,是谢家困着他她,如今她困着谢棠。

“你大嫂是名门,那些规矩让她身不由己,结果困死其中,我和她不一样……我要为自己而活!”

谢萱以为终于说通了,他既然为自己而活,苏香蕊现在有钱有名气,以后不唱戏了也能富贵一声,肯定不会再缠谢家。

苏香蕊接着坚定道:“如今人人平等,只求两情相悦,我一定要去向谢棠问个明白!”

谢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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