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兄弟、不相疑

回到德安宫中,他见到了江画那边送来的人证物证,先不急着去问那人到底看到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大嘴巴到处说这事情,他翻着看了看那人交上来的物证,一个刺绣的香囊,做工算不上顶好,看起来也不是宫里面手艺,上头绣了五彩鸳鸯,应当是个定情之物。

不知当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这种东西会落下,还被那宫女捡到。

是强取豪夺的戏码?或者是欲擒故纵?

按理说郑氏已经是婕妤,实在没必要和李佾拉拉扯扯,据说她最近还受宠,就更没道理了。

既然从这一边推论是完全不合理的,那么只可能是李佾觊觎了郑氏的美色?

李傕看着香囊回忆了一下自己印象中这个婕妤的样子,倒是一时间脑海里面一片空白——他对他爹的后宫认知仅止于淑妃江画和贵妃了,剩下的那些若是遇见了就全靠衣服品级打扮来猜测,想要靠脸认人是基本不可能的。

如果李佾是觊觎郑氏的美色,那么就意味着一件事,他们俩见过,不仅见过而且见过很多次,否则这香囊从哪里来?总不能是李佾自己绣了一个送给郑氏吧?

这中间的奥妙,就只能问问当时看到这一切的那个宫女了。duqi.org 南瓜小说网

让人把那宫女带了上来,李傕先打量了她一番,这宫女在宣明宫被关了这么久,但一看便也没怎么受磋磨,看起来虽然面容有些憔悴,但精神还好,模样看得出来的确精致,悉心打扮一番就算得上是一个小美人了。

所以……是心生嫉妒?觉得自己容貌比那个郑氏更胜一筹,地位却是天壤之别,所以见着这事情之后就立刻生了别的心思?

李傕盯着那宫女琢磨了一会,不管怎样,这事情只要利用得当,就能让李佾和贵妃都翻不了身,李章自己至少也要恶心一段时间——崔家不可能不受牵连,郑家亦然,他想到了这次跟着自己去西戎的那些有名有姓的将军们,他们之中许多就是草莽出身,并非世家,或者这还是个机会,让这些人冲击一下那些世家?

思绪渐渐飘远,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想得太远,于是轻咳了一声重新看向了面前这个宫女,示意身边的内侍吴明可以问了。

也没费太多工夫,不过三言两语,吴明便从这宫女口里把那事情问了个明白。

#value! 与李傕所猜测也相差不算太远,这宫女姓冯,的确是因为她一直嫉妒郑婕妤进宫之后竟然有这么好的际遇,能封婕妤,还能得宠,她自诩容貌不差,于是心中一直不平。既然心中是有不平的,于是她时常盯着郑婕妤,也恰好就遇见了这郑婕妤被李佾拦住的一幕。她那会儿离得远,倒是也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只看到李佾掏出了个香囊逼着郑婕妤说了好些话,最后两人拉拉扯扯之下,郑婕妤先跑了,李佾又追了过去,她远远看着,最后再凑前面去的时候,两人已经走开了,她便捡到了落在地上的香囊。原本她是想着直接把这事情说出去,但转念一想这么一来若是闹大了恐怕要被贵妃直接灭口,于是就迂回了一些传了个李佾和宫女有染的流言,转头准备拿着这香囊去威胁郑婕妤让她来保自己受宠的时候,就被淑妃江画给逮住带去了宣明宫。

这会儿被带到德安宫,冯氏心中已经有数,她之前只是小打小闹想要挟郑婕妤好让自己得宠,现在这事情就已经不是她想的那样了。

淑妃向来不理后宫中的事情,她在宣明宫的时候还在想只要淑妃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她就会安然无恙。

而吴王?吴王向来和东宫走得近——他们兄弟俩在宫里最针对的就是楚王李佾,她落到吴王手里,那就是要被用来对付李佾,她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就只能看她能不能被吴王所用了。

咽了下口水,她把自己所知的事情统统说了出来,然后安静地低下了头。

“你是和郑氏一道进宫的?”李傕想了想,这样问道。

冯氏连连点头:“是一同进宫,那会儿都说是要从采女中给诸位殿下选王妃,那会儿郑氏就和楚王殿下拉拉扯扯不明不白,奴婢看……那香囊就是那时候郑氏送给楚王殿下的……否则楚王殿下怎么会拿出这东西来要挟?”

李傕冷笑了一声,挥了挥手让吴明把这冯氏带下去看管,又垂眸思索了一番,把这些东西都整理了一番,往东宫去找李傃了。

他可不仅仅只想对付一个楚王李佾,这事情的确可大可小,但能大到什么程度,他现在拿不定主意,还想问一问李傃——何况这事情如若没有李傃帮忙,想要闹大也不太可能吧?毕竟他现在手中权力还十分有限。

他倒是一时间有些遗憾,若是这会儿他已经从李章手里把那些他许诺过的权力都抓在手里,是不是能更主动了一些?

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他不知不觉就已经进了东宫,脱了外氅,没什么形象地就在他哥面前四仰八叉地坐了。

李傃听着李傕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最后抬手给他倒了茶:“所以你从淑妃那里得了这么个消息,打算使个一石二鸟的计策——可能算三鸟——然后预计的后果是什么?”

李傕捧着茶杯顿了顿,看向了他哥:“不管什么后果,都比现在强——现在就是这水太清了,我所做不过也就是搅混水罢了,让父皇看看这看起来清亮的水底下到底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如若父皇恼羞成怒?”李傃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如若是这最坏的后果,恐怕不是你我能担得下的。”

这话就说得很有意思,李傕几乎立刻就明白他哥的意思,他在意的并不是他想做什么,而是能不能承受最坏的结果——这是他的兄长对他的信任,这份信任来自于他们兄弟血缘,也来自他们多年来相知并不相疑,关键在于并不相疑。

如若他们两人之间有哪怕那么一丁点的怀疑的种子,那么他们便不可能完全齐心。

而在他们兄弟两人之中,很显然他并不是那个完全付出信任并不怀疑对方动机的人。

是李傃相信他。

很多时候许多事情都经不起琢磨,凡事多追溯几个缘由,总能找到一个充满阴谋诡计的开端。

如果李傃多疑,站在太子的立场之上听到现在的他说后宫中这桩丑事,还听他说这样那样的计谋要怎样把这事情爆出来,他就会去想这事情最后获益是谁,一旦想到获益,便会有了私心,多疑的人都自私,他会想着自己得到的好处是不是足够多。

但李傃并没有。

这让李傕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小人。

“但……”他忽然觉得有些丧气,接着就毫无形象地趴在了面前的小几上,接着问了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哥,你不会觉得一切都是因为父皇吗?”

李傃伸手替他弟理了理他这会儿弄得乱糟糟的衣领,然后又拿了旁边果盘里面的一个橘子,慢慢地剥开来,口中语气温和:“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横竖有我呢!”

“要是……”他抬头看向了他哥,又犹豫了一瞬,“我要是……”在外面时候他是果断果决的,但在他哥面前,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是个小孩子——就有些像当初他还在皇后面前那样。

“也不是什么大事。”李傃反过来安慰了他,“我让陈品找个可靠的人跟着你,有什么事情你不好做的,直接吩咐他去做就行了。”

李傕低低“嗯”了一声,人却趴在小几上不动。

“西戎好玩吗?”李傃给茶炉里面加了两块炭,又随手往里面丢了两块橘子皮,一阵青烟之后,整个书房里面迸发出了一股橘子的香味。

“没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李傕看着面前的茶炉,一抬头被他哥往嘴里塞了一片橘子,剩下要说的话便全咽了下去。

“淑妃气色还好吗?”李傃漫不经心地问道。

“还……还挺不错吧?”李傕坐直了,自己也拿了个橘子剥开来吃,“不过显然比以前穿得多——以前就算冬天,也没见她穿得这么严实。”顿了顿,他把橘子皮给丢在一边,抬眼看向了李傃,“不是听说李俭要搬出来,怎么也没搬?”

“不愿意吧,还去找父皇哭过一次,大概会是过完年再搬。”李傃说道。

“我不喜欢他,总觉得淑妃不如自己生一个,这六弟看起来实在不怎么能依靠。”李傕吃着橘子说道,“不过要是反过来想想觉得也还好,不是亲生的,远着就行了,如果是亲生的如李佾那样,贵妃就是想撂开也甩不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李佾犯的错,最后都要算到她头上去。”

“吃完你就可以回去了。”李傃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闹得不可收拾了可以哭着回来找我。”

“嘁我才不会哭着来找你呢!我又不是三岁!”李傕抬手正经地振了振衣领,“我刚打了胜仗回来,我现在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了!”

从东宫出来,李傕脸上的稚气收敛起来,大约是在战场上走过一遭,他面色沉下来时候多了一些凶煞之气,看起来十足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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