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准咬我妈

大早上多的是去打水的村民,蒋文英领着孩子们,就像老母鸡领着小鸡,各自面前摆着个搪瓷盆,从井里抡了桶井水后就开始洗头。

蒋文英袖子卷到手臂上,裤子也卷到膝盖上,等着孩子们都把头发打湿了就往上倒洗头粉,刹那间水井周边一阵紫罗兰香味。

各人都只有一套衣服,男孩们全是光了上身洗的,芽芽还小,而且又是女娃娃不好脱上衣,蒋文英盛了水给她洗。

芽芽像根倒栽葱似的弯腰,小手撑着膝盖,让闭眼就闭眼,侧头就侧头。

孩子们洗完了之后,蒋文英才麻利的洗自己那一头齐耳短发,一家人神清气爽顶着香喷喷的头回了家。

本来谁都高高兴兴,该上工的上工,捡绿肥的去捡绿肥。

芽芽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跟着聂超勇。

太阳刚高高挂的时候,有人从蒋文英喊,“英子,芽芽的头怎么黄了?”

什么怎么黄了,蒋文英直起腰往玉米地里看。

芽芽挎着家里特意给她找的小竹篮,正跟着聂超勇钻玉米地捡乌米,眼睛笑得月牙湾湾,一头黄中带褐的头发在阳光底下就像是金灿灿的玉米。

蒋文英心一跳,把人召到身边仔细端详。

聂超勇头发也有点发黄,但没有芽芽那么明显,至于她跟二儿子头发没事儿,八成就是洗头粉弄的。

生产队队长一瞧也蒙了,就快开秋收大会了,芽芽一头泥巴黄色算什么事。

晚上回家时,蒋文英拿生姜和碱水又帮芽芽洗了一回头。

在屋里颜色还挺正常,到阳光下就发黄。

直到临近秋收大会,聂海生也完工回到了家,芽芽的发色还没变。

夜晚,芽芽枕着大黄的肚子跟聂超勇说话。

大黄是土狗,打从出生到长大从不洗澡,但芽芽跟大黄好,蒋文英怕狗身上的虱子传到芽芽身上,给大黄洗了一次澡后就把任务交给了家里三个小孩。

聊天的时候,大黄摇曳尾巴,看着是给兄妹两驱赶蚊子,实则是给蚊子们解闷。

本土的蚊子不咬芽芽,看在芽芽的面子上也不咬聂超勇。

也有意外的时候,芽芽挠了挠忽然好痒的屁股,一巴掌拍向小胳膊。

蚊子没拍着,而且还是一只毒蚊子,胳膊上立刻起了个又养又红的疙瘩。

落在四周的蚊子围堵住了那只不知好歹的外来户。

芽芽是它们罩着的,你也敢咬?

亲妈说了,口水能治各种蚊子咬和虫子咬,聂超勇吐了口唾沫给芽芽糊上,顺便抬头看了眼头顶上嗡嗡飞的蚊子,继续刚才的话。

他有办法让芽芽的头发变黑,不过得明儿去公社小学那找语文老师。

蒋文英进来了,赶儿子去洗脚上床睡觉。

聂超勇英得飞快,出了门拐了弯直径回屋,把洗脚的吩咐忘到了九霄云外。

芽芽就不,站在比她都高的水缸旁等大人勺水,洗了脚丫子后汲着湿哒哒的鞋子回床上,小短腿撘棱在床外。

蒋文英收拾好芽芽和自己的衣服拿到外头洗。

全家都是人人一套衣服,都得晚上洗干净了白天穿。

等她洗好衣服晾晒好,母女两穿着同款碎布做的花裤头,刚刚好卡在全村断电的八点睡,丝毫不多浪费一点点煤油。

蒋文英没一会就发出鼾声,半梦半醒又招手想赶走耳边的嗡嗡声。

睡在她臂弯的芽芽轻声说:“不能咬我妈”

她们家的蚊子很为难,身为蚊子总得吃饱饭是不是?

芽芽很坚持,“你们别咬她,我妈上工很累的,还有我大哥,二哥,三哥和我奶!”

蚊子打商量,“不吸血,我们就得饿死,不咬他们,其他人还是得咬的。”

芽芽心想确实不能赶尽杀绝让蚊子朋友们饿死,而且分家了嘛,她当然得先护着自家人。

隔天,蒋文英一家神清气爽的蹲在院子里刷牙洗脸,盯着没睡好略显烦躁的大房和三房等人。

田淑珍:“都快秋天了蚊子还不死绝,大人小孩都咬得不成样。”

窦眉恹恹的叹气,“昨晚嗡嗡个不停。”

蒋文英;“就.....还好吧。”

老太太走出来看到没睡好神色不佳的两个儿媳妇,骂:“一天天的净整事,哪里来的蚊子,看着就丧气。”

田淑珍和窦眉不言语。

打从分家后,老太太动不动就找茬。

她们知道老太太心里不痛快,那又怎样,再把当家的权力让出去是不可能的。

两人分别找了自家男人,让人今天带点火绳睡觉的时候熏。

黄蒿和白蒿子弄的火绳烟大,能熏蚊子。

与此同时,妯娌两还感慨了下一个家真的不能缺男人。

家里缺啥她们吱一声,男人们就把东西带回来了,蒋文英那房就不行。

晌午还没下工的时候,聂超勇就从公社小学那顺回来一瓶墨水。

等大会下工回来生活做饭的时候,芽芽已经拥有了一头黑不溜秋的头发。

聂超勇第一句话:“墨水跟学校王老师借的,老师说了,是因为咱们长期用碱面和洗衣服洗头,头发才黄的。”

聂超勇第二句话;“我染的。”

他没有机会说第三句话,蒋文英已经开始找趁手的家伙。

聂互跑进自家灶房里顺出了一根手臂粗的柴火递过去,说:“二伯娘,柴火,管够。”

聂超勇在叫,聂互助在笑,芽芽跟大哥二哥展示她的新头发。

聂海生拉着芽芽去水井洗头,半路上碰见了生产队队长。

葛天放直勾勾的瞅了好一会,侧头问治保主任,“跟咱墙宣传画的女娃娃,像不像。”

治保主任点头,又添了一句;“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队长当即拍板,别洗,就这么留着吧,要洗也等明天过后才洗。

聂家老太是经历过旧社会的人,觉得跟公家扯上关系都是了不起的大事,隔天早早就把芽芽从被窝里挖了起来,帮她梳好羊角辫,红纸抹了水在芽芽的额头正中央点了个红点点。

村干部一大早就布置好了麦场,几张铺上红布的桌,茶缸子往上头一放,喜庆的味就出来了。

公社干部簇拥着一个镇上的干部走进石头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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