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还是那个窗前，镇子却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镇子了。
身着布衣的中年男人打着算盘，刚送走两个来买干粮的孩子，他有些失神的看着窗外。
“那个红裙子的小女孩好像拿着剑……唉……真是个多事之秋啊！”
许久，他收回目光，将清点好的银钱放入抽屉里，看到钱匣旁的一物，目光凝了凝，伸手将它拿出，握在手里。
这是一块石头，石头上有些奇怪的花纹，它属于一个孩子，一个常来店里寻吃食的，贪嘴的孩子。
“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他还没回来吗？”
石头握着手中，有些冰凉，据说这是来自井中的石头。至于那井究竟是何物，中年男人也并不清楚。
“那小子最喜欢吃酱香饼了，这么久没吃上……也不知道会不会念着……”
男人有些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装好的酱饼，许久，他将酱饼装在随身的布袋中，手指轻抚着柜台边的一角磕痕，这是那小子上次在这儿捣蛋磕下的，也不知道他的头还疼不疼……
“还是去村里看看吧，也不知道是不是欠了这小子的……”
他收拾好东西，带上了许多酱饼，在大门处落上一把大锁。
“既然这么喜欢吃老张家的酱饼，那我张柏霖自然不能让你小子饿着。”
中年男人抬头看了看和熙的阳光，温和的笑了笑，他并不相信什么妖物作祟的说法，这世间哪来的妖，有的也只是很像妖怪的人罢了。
况且，这阳光大好……远在神国的昊天，始终是会眷顾着人类……眷顾着西陵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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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上，温度也渐渐高了起来。前往村里的路只是一条羊肠小道，因许久未曾下雨，构成道路的泥土有些干裂。
路旁是茂盛的树林，有蝉自林中低鸣，因为温度有些高了，而显得有些惫懒。
林中的蝉是秋蝉，这会是今年的最后一波蝉，此番过后，在明年夏天到来之前，或许也只有回到书院的旧书楼，才能在那东窗畔寻到一片蝉声了吧。
“君梦溪，你快知命了吧？”
红衣的女孩擦了擦头上的香汗，目光看着眼前绵延的山路，面无表情地问到。
“怎么？不叫四先生了？”
青衣的男孩语气带着些许笑意，察觉到束发的头带有些松了，于是便将装着干粮的袋子放在地上，空出手来整理。
半大孩子的体力实在是支撑不了行走山间的消耗，若不是二人平日里常在山间行走，怕是在后面几里便要停下来休息了。
叶红鱼找了一处阴凉地，整理干净，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又问了一遍：
“君梦溪，你快知命了吧？”
“嗯，在那次“天问“之后，已经算是半只脚跨过门槛了。”
君梦溪没再回避问题，紧跟着坐了下来，将手中装干粮的布袋打开，取出一袋酱香饼，递给叶红鱼。
“听说这家的酱香饼不错，你尝尝。”
叶红鱼接过袋子，打开看了看，袋中的酱饼被细心的切成小份，点缀着浓浓的酱色，随着些许香味儿，让人食指大动。
将一块酱饼放入嘴中，轻轻咀嚼着，叶红鱼想到天地交汇之时溢散的那些道和理，有些羡慕的看着他腰间的笔。
“如此年纪便有了这样的境界，你的天赋真是我生平仅见。”
叶红鱼自小便在知守观里长大，她见过世间大部分的天才，她的兄长叶苏，观里的陈皮皮，甚至那位被誉为世间第一高手的剑圣柳白，她也曾远远的看过一眼。
但她也从未感觉到这般无力，那些天才，她相信日后若有遭遇，一剑斩了便是，她是那般的骄傲，自信自己不落后于世间任何的天才。
唯有眼前这人，却令她感到深深的无力。他们年纪相仿，他已近知命，她却不过还停留感知的境界，即使是观里的陈皮皮，现在也仅仅只是不惑的境界，距离洞玄都遥遥无期，何言知命。
君梦溪察觉到她的彷徨，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咽下口中的酱饼，说到：
“老师曾说过，即使是地上的飞蚂蚁，也会向着天穹扇动翅膀。”
说着，他拿出水壶喝了口水，又道：
“况且我的修行方式与你们不同，尽管修行会比你们快，但是……”
君梦溪话音一顿，直起身子，此处的地势已高，从开阔处望去，甚至能看到山下的上泉镇。
叶红鱼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落寞之感。
良久，他语气莫名地说到：
“我的前路，是断的。”
叶红鱼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断断续续地问到：
“断的？为何会是断的？”
君梦溪看了山下一会，释然地笑了笑，转过身子看着叶红鱼。
“老师说，自当年我在南晋第一次使用了“天问“，那无论是道门的天启还是书院的无距，甚至是魔宗那不为世人所知的天魔之境……我都入不得。”
叶红鱼闻言默然，她低下头，没有再吃那袋酱饼，许久，才抬起头来，有些别扭地露出一个笑容。
“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事，没有路，走出一条来便是。”
君梦溪看了她好一会，才收回目光，有些失笑道：
“怎么倒变成你来安慰我了？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说完，他感受着怀中的古卷《九歌》，笑着看天上的太阳，阳光照在身上，有些温暖，却又会让人觉得有些寒冷。
“况且，那把用于开辟前路的剑，已经被我纳入怀中了呢！”
叶红鱼看他此刻笑得像个傻子，弯了弯嘴角，没再理他，继续吃着手中的酱饼。
“呐，叶红鱼，就像你说的，即使在天赋上有着些许差距，但这差距并不意味这什么，当它是一条小溪，直接跨过便是。”
“若那是一道天堑呢？”
“那便握紧你手中的剑，用败者的尸体填满它，直到你追上你想追上的那个人。”
君梦溪淡淡地说着，表情冷漠的有些可怕。但在叶红鱼看来，却令她好生欢喜，她有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语气有些轻快的说：
“那就这样说好啦！日后有机会，我便斩你一剑，若是那时你还能接下，那……”
“你这个丫头倒是有意思，我好生安慰你，你居然还想斩我一剑！！？”
叶红鱼咽下最后一块酱饼，收拾好袋子，脚步轻快地顺着山路而上，片刻后，声音方才传来：
“你是书院的人，我将来或许会是神殿的人，这本就没什么问题，好好修行吧，到时候不要连我一剑都接不住！”
君梦溪笑着看了她的背影一会，看她渐渐的远了远了，看不着了，正准备向前，却又看到红色的身影出现，朝着这边望着，似乎是在等着他追上去。
不用看他也知道小姑娘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君梦溪看着远处那道红色的身影，仿佛又看到了那朵血色的玫瑰，伸展着一身的尖刺，在墨色的神座上绽放，多么肃杀的美丽！
“呵呵，倒也不妄我自断前路来问这么一个问题，毕竟于黑暗中绽放的玫瑰，真的很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