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赢了

颜清之所以会提出进宫见德妃娘娘,是因为昨日夏萤在锦阳公主眼皮子底下助自己脱因,并隐晦地羞辱了她一番,她如何受得了这气,回宫必定先向德妃娘娘告状。京城正是多事之秋,以聪慧著称的德妃娘娘即使要替女儿出气,也得等目前的要事平息之后再想办法。

锦阳公主按捺不住性子,今日才再次出宫来找她晦气。德妃娘娘既然能放任她出宫,应该已经料到这个结果,内里可能另有绸缪。

颜清想到了这个皇储未定的天下,安定繁荣不过是表象,实际上暗流涌动,遍布漩涡。

有人千方百计想打破目前权力平衡的局面,有人用万般手段维持,有人作壁上观想黄雀伺蝉。

她黎家只是一门世代镇守边疆的武将而已,蜀道难,朝堂远,应该没有卷入皇储之争,那到底因何罪犯灭门?仅仅是方家想取代黎家这一条,根本不成立!

颜清一边听着锦阳公主和董慧言小声细语,一边留神夏、卫二人的棋局。

她感觉到在罗元桥落座后,夏萤周身散发出的慑人的压迫感有所收敛,是有意为之吗?

“你不是天天在外面吃沙子吗?棋艺怎么没退步?”卫秋翎有些头疼,修长的乌眉蹙起,蕴着桃花的眼眸无奈地瞥向颜清,那卧蚕也特别的迷人,好像随时会随主人一并仙游梦境。

“颜姑娘你来瞅瞅,这有机会反败为胜吗?”

卫秋翎的话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卫公子稍等,我来观棋。”颜清示意小草推自己过去,另外还有一个空位可供她立足。

夏萤嗤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卫秋翎,烤架搭得不错,需要我帮你点火?”

颜清脸色微变,卫秋翎有这么坏吗?这种时候还想法子害她?也可能是夏萤故意吓唬她罢了,说话再谨慎些应该没问题。

卫秋翎“啧啧啧”了几声,亲自斟了杯极品大红袍给罗元桥,“你看看这从战场上回来的鬼,哦,人,口误别在意。罗兄,说什么你也曾经思慕颜姑娘,这回可要帮帮她。”

颜清暗道一声糟糕,已经听到有东西往这边掷来,是一只小杯子,小草眼明手快伸手把它接下。

“卫秋翎,我劝你莫要口无遮拦。”锦阳公主恶狠狠的盯着颜清,话是说给卫秋翎听的。

罗元桥俊容冷凝,袖手旁观。

“你说你跟个泼妇一样,即使我对你有意我也只能深藏心底,毕竟小命重要点,是不是罗兄?”卫秋翎朝罗元桥挤挤眼。

下一瞬,一条鞭子毒蛇似的击向卫秋翎。

“救命!”卫秋翎脸色倏变,连忙躲到赶来护卫的护卫身后,“夏世子,你这就不对了,看到殿下做傻事也不阻拦一下?”

夏萤不以为然地说:“有些人欠教训,殿下可别留手。”

锦阳公主练鞭练了一年,正想拿人练手,卫秋翎一直是个病秧子,今日师出有名——正好!

“好说,我看你哪里逃,给本宫把人拦着,谁也不许帮他。”她立刻提鞭追卫秋翎。

颜清没理他们,兀自审视棋局,还是老样子,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以柔克刚。”她给出了最好的方法。

卫秋翎在躲锦阳公主,模样有些狼狈,“什么?在和我说吗?”

夏萤勾唇,望向颜清,平静的黑眸有一丝邪恶在滋生,“我看卫公子一时三刻腾不出手,不若颜姑娘帮他下完这盘棋?若你能赢,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无礼违法犯罪除外。”

颜清迎视他,心跳莫名加快,他太可怕了,眼神锐利得如同针尖,仿佛随时要将敢与他对视之人贯穿,若非她也是一个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在这场不见硝烟的较量中恐怕早已败下阵来。

可是她与他无法相提并论,他是大齐一方屏障,上安邦下佑民。

颜清清楚认识到眼前的男子是个什么人后,微微一笑,“待我问过卫公子。”

“秦清音你不要太过份!”那头卫秋翎差点给锦阳公主打到手臂,躲进桌底避过一鞭,“颜姑娘,你下吧。”

“是。”在颜清捻起一子时,罗元桥突然说道:“柔虽能克刚,然崇山脚下,水为下流。”

世间至柔为水,可水面对崇山峻岭时,又能有何作为?不过是自高往下而流罢了。

颜清听得明白,但没理会他,一再调整心绪对抗夏萤目光的侵蚀,他此刻隐而不发的气势对她来说过于可怕,好似有百万雄兵虎视眈眈之感。

“罗公子将会见证,若没有水,山不再会是山。”颜清微吸口气,她已经找到破绽了。

若论武力,夏萤弹指间可取她性命,可在棋盘之上,必有她一席之地,古今往来所有神乎其技的棋局皆在她脑海,过目不忘。

以子为水,慢慢渗透对方已经行不通了,因为卫秋翎的棋路虽然略偏阴柔但属于刚中带柔,她无法强行扭转他的格局,但她可以引导疏通。

颜清落一子,夏萤紧随其后。

如此各下了三子。

“殿下,住手吧。”罗元桥望向紧追卫秋翎不放的锦阳公主,冷漠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情绪,“来观棋。”

锦阳公主微喘着气,听到他的声音如听天籁,“哼,暂且放过你。罗郎我来了!”她趁机下台,快步走向罗元桥,侍女立刻安排座位。

罗元桥略为靠近锦阳公主轻道:“颜清真的有与男子博弈的能力,殿下以后和她打交道要小心点,此人不简单。”

锦阳公主讶异的同时又感到高兴,罗郎这是关心她呢,她脸颊飞上两朵红晕,笑道:“我只想知道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她?”

罗元桥透出不耐,克制地说:“微臣以前与颜姑娘只有一面之缘,并无片言只语交流。”

这个蠢女人将来死于非命也是蠢死的。

锦阳公主自是不信,因为她先入为主认为颜清曾经对罗元桥有意,想招他为婿,而这个世上少有男子能抵抗得住颜清的魅惑。不被美色所迷,大概就是夏萤唯一的优点了。

“我早知你说这般说。”锦阳公主冷哼一声。

罗元桥脸色微冷:“公主是想小臣说给她迷得神魂颠倒才心里快活?”

锦阳公主见他不悦的俊容另有一番颜色,煞是好看,心里欢喜极了,放软语调道:“话不是这么说,就是,反正不许你看她,帮她!”

罗元桥点头答应。

颜清“以水之柔渗钢铁之城”的策略,初见成效,高度集中精神,提防小人加害自己使她忘了自己脚上的伤。

夏萤看着棋盘,冷邪而贵气的面孔渐渐收紧。他初见颜清时,当晚即拿到了关于她的所有信息,他的军师在情报里评估,这极有可能是一个因悲观而放弃抵抗命运的弱女子,没有遗传其母苏氏的韧性与坚强,不建议作为布局深宫的棋子。

因为软弱的棋子一无是处。

他原来准备要挟她入宫,上演美人计。

本该放弃的人,他又因刘子问的依依不舍而鬼使神差派手下跟踪她,结果发现此女不简单,每次风起之时,总会给他惊喜,如同现在。

他甚至还有种强烈到差点控制不住的情绪——竟将颜清与她重叠在一起。

因为她们都会下棋。

听说,她的棋艺,比她杀人的手段还要高明。

他只见过她在长街上走动,艳若桃李,春风沐人的样子,都怪那些奸佞为祸,否则怎会阴阳相隔!

无人知道夏萤在想什么,只以为他在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走。

颜清在等待的间隙抬眸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若有所思,神情略显复杂,似有欢喜……

李京兆感觉今日特别闷热,乘轿来到蓬莱客机,见周围连个多余的人影都没,附近商铺门可罗雀就知道事情不妙。

高良远远望见李京兆的桥子,立刻迎上去拦下,“府尹老爷,属下高良有事要禀。”

李京兆让轿夫停下,隔着深蓝色的布帘问道:“何事?”

高良说道:“现蓬莱客栈里头满天神佛,锦阳公主,夏世子,卫公子,董二小姐,状元郎等。”

李京兆眉头直跳,“你老实给本宫招来,为何不等范司户审判就要赶客封店?”

高良扑通跪下:“老爷救小人,小人贪心收了安……”

“闭嘴!”李京兆低声喝斥,已经有那么多天潢贵胄在这小小的客栈共聚一堂了,再来个安康郡主那还得了?虽然她女儿董慧言也身在其中,可这两母女不一样。同是心高气傲、睚眦必报,但安康郡主手段毒辣,一出手即是置人于死地,董慧言的手段相较而言,简直是小孩玩泥沙。

因高良是个有本事的,在没有造成实质损失之前,李京兆乐意保他,“月阳巷疑是发现了幽州来的通缉犯,你立刻前去帮忙。”

高良拜道:“小人遵命。”他知道自己脱险了,连忙前去月阳巷,在那儿碰到了程春。

李磊该在半个时辰前到达,一拖再拖只是为了避其锋芒,待他们折腾得差不多了,他再去收拾残局,有事半功倍之效。

此时,颜清落子定局,险胜夏萤,“世子爷不仅棋艺高超,更有扶贫救危之心,承让了。”

若非夏萤故意下错一子,颜清难以估计这棋局得僵持到何时,至少不是眼下能解决的。

他既然主动让子,那她大大方方接着便是。

正当锦阳公主脸色大变,准备质问夏萤之时,他却摇头否认,“箭伤突发影响了状态。”

夏萤两年前受过严重的箭伤,人尽皆知。

颜清随即扭头唤康宁:“义兄,你过来给世子爷把把脉可好?他好像旧疾复发……府尹老爷来了。”

恰逢李磊踏进蓬莱客栈的大门,众人向他行礼。

颜清让小草推自己过去,施礼道:“府尹老爷您来了。”

李磊向她回礼后,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则上前向锦阳公主、夏萤行礼,再与卫秋翎、罗元桥、董慧言、苗掬月见礼。

颜清趁机和康宁说悄悄话,“义兄,连累你真过意不去。”

康宁安抚道:“没事的,别担心。”

他悄然把程春给的地图放到轮椅左后方挂着的布袋内,因小草非常健壮,足以挡住其它视线,很顺利没给别人发现。

颜清小声道:“义兄,诬告你的事权宜处置,莫要纠缠幕后黑手,你看可行?”

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破案,一举三得的好事。

康宁有将幕后指使挫骨扬灰的心,要是让他知道是谁干的,毒经拿出来调几味送去。

简直岂有此事。

“按你意思去办,陈野肯定应该不会回来这里了。”刚有眉目就给破坏,康宁恨得咬牙节齿。

“他会回来的,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否则他不会一直窝在半山村。”颜清有自己的见解,“他身上有脂粉味,可以收买些人手打听一下京城或几个县有没有出妓子久出未归?”

“对啊!怎么忘了这点。”康宁恨不得立刻能脱身,可是大人物太多,他只能干等,希望夏世子爽快些解决眼下的问题吧。“你别着急,义兄自有安排。”

颜清可一点也不急,因为急也急不来,只能安静等待。

那位高权重的几位,现三人坐着,其余人均站着说话。

“李磊,我说你慢吞吞的,方才颜清那毒妇指使她的贱婢掌掴我的侍女,这事你可得为我主持公道,可别拖到我回宫找母妃说道才能有结果。”锦阳公主心情很不好,又打起颜清的主意。

她完全没想到夏萤竟然会输!以前净说夏萤从军后俨然一个绿林汉,粗鄙无礼杀气腾腾,谁成想他竟然也会下棋,并且能力压病秧子,但输给颜清,这是多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

李磊又听到自己耳朵嗡嗡作响了,但这事好办,正欲回答却听卫秋翎道:“李府尹你可别听她在那儿瞎说,这母老虎自己出言伤人,尔后她的侍女又出言侮辱人,那个小草忠心护主忍无可忍才动手的。”

好了,经卫秋翎一搅和,李磊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接下来卫秋翎又给出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法:“这事你别管了,鸡毛蒜皮一样的,明个儿我进宫看诊时顺便到太后她老人家跟前解释今日这事吧。”

李磊很是无奈,悄然瞥向颜清,这小姑娘真是个惹是生非的好手,安康郡主的事尚未解决又招惹锦阳公主,幸好卫公子游手好闲惯了愿意拉她一把。

锦阳公主用力地把鞭子拍在桌上:“拿太后压本宫?你给本宫等着!卫秋翎,本宫明日让你知道本宫的厉害!别到时怂得跟病死猫一样瘫在床上要太医上门看诊。”

她仿佛已经识穿了卫秋翎的诡计。

卫秋翎打了个哈欠,纠结地说:“完了,我外甥女知我甚深,不给点表示枉人表舅父啊。”

“你这……王八羔子,信不信我打你!”锦阳公主气得又拿起了鞭子,但下一息给罗元桥夺走。

鞭子上有倒刺,锦阳公主不得不松手,“小心点,有刺。”

卫秋翎摆摆手:“放心吧,我不会把你骂我是王八羔子的事告诉皇上的。”

这骂人的话骂民间谁都可以,但用来骂大长公主的遗孤可就不行了,是要受罚的。

“你!”锦阳公主气得扭头寻着颜清骂道:“都怪你这狐媚子!”

颜清注视着她,笑着回话:“殿下息怒,是谁惹您动怒?臣女帮您教训她可好?”

刹那间,无数双眼睛齐刷刷望向她。

卫秋翎帮她解围,她却要恩将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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