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不允

昨夜李京兆亲自带队荡平金凰山,果然如颜清所料,藏有恶贼窝点。

一共捉捕三人,解救两名少女,为免这她们回乡后难以正常生活,李京兆暗中通知其家人,再另作安置。因在京城捉捕凶犯只余一人活着,因此新捉拿的三人皆以重犯看守,锁到地下室的牢房之内。不仅隔绝了外界声音干扰,更有特殊器具,犯人连咬舌自尽都不可能发生。

陆青抚接到犯人自尽的消息后,连夜赶到大狱验尸,很快验出犯人皆是咬破含在嘴里的毒丸死亡,而他们身上只有一颗毒丸,昨夜外面犬吠或猫叫应是信号。同时,他在新捉获的犯人嘴里没找到毒丸,但脱光他们身体检查时,每个人的衣物暗兜里都缝着一颗毒丸,经检查和先前自尽的犯人所用的毒药如出一辙。

这样不仅证明了他们是同伙,而且避免了余下四名犯人自尽。

审讯的事情交由蒋羽负责,他对穷凶极恶却抵死不认罪的重犯惯用极端逼供手段。

李京兆相信最多需时一日,便可得到恶贼真正的首领的信息。

颜清得知这些是石大勇清晨上门给他父亲捉药,顺便告诉他们昨夜所生之事,大家好一番感慨,但没妄议。

很多人上门夸她,用尽他们能想到的美好的措辞,并且送了许多新鲜水果、米酒、丝帕之类的小物件。最厉害的是城东卖猪肉的大叔,烤了一只乳猪绑了红花送她。

可颜清虽然感到开心,却是有些伤感,只是没外显,礼貌地而真诚地感谢众人的称赞和礼物。

她将礼物悉数收下,又回了礼。

门前熙熙攘攘,直到将近午时才消停。

颜清感觉很累,想好好歇着,最好用膳也在软榻躺着让人喂……如果不是小草和月桂太累,她真的会躺平。

康宁见她神色恹恹,特意去切了一片脆皮乳猪皮给她尝。

颜清本来不想吃油腻的食物,但这味道真的太香了,金黄色一小片充满诱惑力,于是夹起来咬了一口,咬起来嘎嘣脆,又充满乳香味,咸香适中,丝毫不油腻,吃过一口后根本停不下来。

“兄长,味道太好了。小草,去让后厨上菜吧,我有些饿了。”

康宁很高兴自己的美食诱惑凑效,“托你的福,我有一年没吃过烤乳猪了,这个卖猪肉的老板烤猪手艺比几个大酒家的大厨还要好,不过他一年到头就过节接活。”

颜清双手托腮,看着桌上那盘水果,有樱桃、西瓜、甜瓜和杨桃,突然胃口大开,双手拿起甜瓜直接咬着吃。

端着菜盘回来的小草见状忙道:“主子,小心果汁!”

指甲可是有毒药在,一不小心果汁和着毒物沾到口舌如何是好?

颜清八只手指托着瓜皮底部,而且她习惯只吃上面比较甜的部分,不会出意外,但小草神情紧张,为免她担忧只好放下。

康宁知道颜清有秘密,小草应该知晓,不过颜清没说他也没主动问,拿起小刀把果肉和皮分割开,放到碗里给颜清,“清妹用竹签叉着吃吧。”

颜清状作不满地说:“小草总是把我当瓷器那样捧着呢。”

小草呶呶嘴,布菜没敢接话。

颜清吃了一口瓜又道:“兄长,要不要唤程春和容志几兄弟一起来用膳?”

康宁神气地说:“为兄早有安排,他们现正在喜相逢吃酒听曲呢。”

提起喜相逢酒家,颜清自然想起丘蓉,便跟康宁打听:“兄长,那位唱曲的丘姑娘还好吧?”

康宁知她因夏萤的缘故去过一趟喜相逢,并与丘蓉有一面之缘,表面上看是去用膳的,实际上有砸人饭碗之嫌,有此一问也情有何原。

“丘蓉是吧?你去的当晚她即教许世子赎身带回府了。听说许世子带她回去后没出过门。”

听上去是一桩才子佳人的美事,许佑轩称得上有才,丘蓉貌美且精通音律,可颜清隐约觉得内里没那么简单。

她默默回忆许佑轩的背景。

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富裕人家,一般在男子年满十六岁时,便会安排通房替他开荤通人事,为将来传承香火作准备。许佑轩有没有和通房丫鬟发生点事,颜清不知晓,然而有没有并不影响他将丘蓉带回平承伯府这事。

太后一心一意扶持娘族,定然希望许氏嫡枝唯一的男丁可以上进,在将来的皇储之争中立于不败之地,不说令许氏的名望更上一层楼,起码别倒下。因此联姻对象非常重要,太后和伯夫人都不会允许有女子先正室一步诞下长子,而许佑轩宠爱丘蓉,难免会生出意外,誓必引起长辈的不满。

许佑轩目前和二皇子走得比较近,莫非是想借丘蓉给外间一种他耽于酒色的假象?

颜清觉得许佑轩想借此置身事外,这个办法固然好,却也容易得失下一任帝皇,往后只能捞个闲差,待太皇太后仙逝,再没许家什么事。

“各人心事难猜,未因我去一趟喜相逢横生枝节就好。”

照夏副将的说法,她也算完成夏萤交待的任务了。

“喛,你看你这孩子心事太重了,自己都理不清,还猜别人。”康宁白她一眼。

颜清看到桌面菜肴碗筷已摆好,连忙捉起筷子给康宁夹了一块脆皮,笑道:“兄长请起筷。”

康宁轻哼一声,招呼小草和月桂坐下,再去把沉醉在画天空中的棉花糖的沈静诗拉过来用膳。

沈静诗却盯着一盘水果眼冒金光,康宁把果盘端到边上的小几上,“诗儿,快吃饭,吃完才能吃西瓜。”

“嗷呜。”沈静诗点点头,但要和颜清坐一块,小草和她换了位置。

颜清看着一桌菜,有令人眼前一亮的烤乳猪、清蒸河鱼、酥炸河虾、小炒肉、青菜和菌菇汤,全是热心善良的老百姓送的,感觉自己拼尽全力帮助李京兆查案,屡次遇险也是值得的。

“祝我们过得越来越好!”颜清以茶代酒敬康宁和小草三人。

康宁非常愉悦,飞快倒了一碗酒,还没拿起来时给沈静诗偷喝了一口,呛得她直冒眼泪,康宁狠狠地训斥了几句,让她老实喝汤去。

小草和月桂连忙站起来,她们没有茶杯在,只捧起汤碗回敬。

“等等等!”一阵急促而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紧接着是周叔小步跑来的身影。

“康大夫,大小姐,有位爷非要闯进来。”周叔早上负责看门,拦不住乱闯的人,有些惶恐。

颜清却是认出了那声音的主人,还未说话那人已经像阵旋风似的来到她面前——

“上将军有礼。”颜清望向他,发现他精神虽然极好,可从眼睛能看出来一宿没合眼。他的到来,使这个本来不小的院子变得有些局促,她希望可以尽快攒到银子换一间大屋子。

“清儿。”楚盛安凑近颜清审视她,除了清减一些,啥也不缺。他丝毫没见外,偏头冲小草道:“草儿,给我拿双碗筷来。”

知他身份高贵,大家纷纷起身拜见。

小草连忙小跑到后厨取碗筷,赵嬷嬷见状问她何人来了,她随口说楚上将军来蹭饭。

楚盛安要和颜清一起用午膳,除康宁和沈静诗外,月桂和小草不合适入座,在小草去后厨时,月桂已经起身另外搬来一张椅子,再把她和小草的撤走,但被楚盛安制止。

“不是场合,便饭,都坐着。不然你家大小姐可要把我赶出去。”楚盛安不拘小节。

月桂停下来看向颜清。

“撤走。”颜清心疼小草和月桂这段时间跟着自己担惊受怕还日夜操守,都是和她们一起用膳的,可是楚盛安地位太崇高,下人根本没有资格与他一道用膳,即使他说不介意,可她作为主人家又怎能失礼。

“你和小草到后厨去用膳,喜欢什么吃什么。”她知道后厨每餐都会准备充足的菜肴,米饭也会多煮一碗,不须担心缺饭少菜的问题。

“是。”小草已经回来了,恭敬地把碗筷摆在楚盛安面前,拉着月桂去后厨。

楚盛安等她们走远才道:“清儿下回这样我可不敢来蹭饭了。”

他一边说一边捧起康宁那碗酒想喝,康宁连忙阻止,把新倒的一碗给他,“将军,给。”

楚盛安接过来,闻一下,不仅有酒香还有果香,噙了一口妙极,“来,清儿,我先罚三碗。”

烈酒像水一样被他灌进喉时里,一滴不少。

“对不起,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却抽不开身。”楚盛安本来昨晚能出宫,但安康郡主的事传到了皇帝耳里,皇帝又多留了他一晚,背着几个重臣和夏萤把整个西北布防图研究了一宿。

颜清难以理解他为何要道歉和自责,还用手中的茶回敬他:“上将军说那么多,其实是不是馋这烤乳猪?”

她有理由相信一年只有几个大节才有的烤猪,四溢的香味会引人垂涎。

楚盛安一怔,哈哈笑道:“你真是个小机灵。”

他夹了一块烧猪皮,咬得嘎吱响,满脸笑容。

颜清放下茶杯,也吃将起来。本以为楚盛安会有非常多问题要问她,谁知道他吃得比她还专心,把所有菜肴都尝了一遍,动作粗放却不失礼仪。

楚盛安安静地用膳,康宁也紧紧盯着沈静诗不让她冲撞了他。

这顿午膳,出奇的和美。

之后大家用了些水果,月桂煮了罗汉果茶奉上。

楚盛安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康宁觉得他不适宜在场,拉着沈静诗到前头去,也防止有人偷听。小草在颜清身边侍候,月桂回到后厨坐着看赵嬷嬷和梁婆子干活。

“我想不明白一件事,清儿先帮我解惑可好?我可是拿你当自己人。”楚盛安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着颜清。

伟岸的身躯、稚气的脸还有迷惑的眼神。

颜清同样不解,礼貌地应道:“上将军请说。”

楚盛安道:“那日急忙赶路回京又匆匆进宫述职,难以和你细说一些事。”

颜清对他的事一无所知,淡笑应着:“上将军军务繁忙,多保重身体。”

楚盛安幽怨地瞅了她一眼后,目光落在茶盅上,“你去连溪寺前我便接到急务前去剿匪,实是污合之众不知为何当地拖那么久没能解决,一来一回花费数日,回来时正巧碰到你下棋。”

颜清点点头,表示自己有认真听。

楚盛安叹了一声,俊朗的脸颊皱在一起,像是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般难受。

颜清看着他,忽然觉得他与自己兄长有些像,都是国字脸,浓眉大眼,只是她兄长五官没他大气。他们都藏不住心事,喜怒哀乐全写在脸庞。

“我临出宫前跟皇上说想娶你为妻,他不允。”楚盛安扒在桌上,非常困惑。

颜清十分意外,心里有几分欢喜的同时更多忧愁。

即使像楚盛安这般忠于皇帝,没有派系之争,依然无法决定自己的人生伴侣,这是愁。楚盛安再次把她推向风口浪尖引人侧目,这是忧。能有顶天立地的上将军因两面之缘而想娶她为妻,这是喜。

欢喜将忧和愁压下去,颜清神色显得更加柔和明媚。

楚盛安一时看得痴了,她神态明明那么温柔,却充满杀伤力,仿佛能把魂魄勾起并囚禁一般。

颜清想起清儿曾被举荐入宫一事,想告知楚盛安,最终又没有说出口。

“很好看吗?看得眼都不眨。”

楚盛安脸颊蓦地比炸子鸡还红,不好意思地垂眸道:“好看……”

颜清从轮椅的暗格里取出匕首,搁在面前:“若上将军被色相所困,不复安宁,我可毁此脸,万不敢耽误家国天下事。”

她说得认真,楚盛安听得心惊肉跳,闪电般将匕首夺走放到自己右边的椅子上,“这不吓唬人吗?我打仗这么多年心还没这样跳过。”

颜清双手托腮,望着墙角的兰草,脸上笑意不减,“谢谢上将军厚爱。”

她能想到,楚盛安最晚明日清晨即要启程离开京城,皇帝不会让他在这消磨心志。至于他的亲事,皇帝肯定会亲自挑选一个可作良配的姑娘,再为他指婚。

楚盛安非常惭愧,皇帝不应允他与颜清的婚事,就像眼看要进入世外桃园却被驱逐一般,令人沮丧。

“我不曾护你分毫,谈何感谢和厚爱。”

颜清觉得他根本不知情爱为何物,单纯被色相所迷而已,他不会为婚事抗争,因为在他的世界皇帝是天,只要皇帝不同意,他立刻作罢。

“对了,你对人情世故的了解肯定比我要好,可知为何皇上不让我娶你?”楚盛安差点忘了问这个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想问李贤妃,又担心被有心人利用,说他靠拢李氏势力。

颜清本来可以利用楚盛安,若有他相助,大仇何愁不报?可她看着他的时候,心里没有丝毫功利心作祟,唯有欣赏。

他是大齐的的擎天柱之一,她怎能自私。

“其实我根本没想过要成亲,即使皇上答应,我也不会答应。”她说完,笑靥盛放。

楚盛安全程参与这株魏紫的盛开,他从来没想过女子可以柔媚到这种勾魂摄魄的地步,即使她把脸划花了,他还欢喜她,只要她一双明眸健在。

“为什么啊,我高大威猛还英俊潇洒,又已建功立业,而且我还是童子呢。”他委屈地说。像他这个年纪的将领都开荤了,可他唯想与妻共赴云雨,其它人不能。

颜清亦带着些伤感道:“因为我名声不好。”

大仇未报,谈何儿女私情。

楚盛安拍案而起:“清儿等着,我这几日有空闲好好查一查到底是谁败坏你名声。”

颜清很理智,没有因为他要介入自己的事而感到喜悦或得意,“上将军,我觉得旧事不必重提。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置,你先好好歇息吧,如果需要帮忙,我肯定会找你的。”

她猜他日夜兼程赶路,回来又没好好歇息,怕是累坏了,就算是钢铁之躯也得休息吧。

楚盛安没有为难她,也没为难自己,解下荷包递给颜清:“清儿,这是我一点心意,你尽管收下,否则今日我赖这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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