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杀手

颜清夜里转辗反侧,不能入睡。

总是有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头。

那日去连溪寺路上发生的事一幕幕掠过她脑海,恶贼首领心思缜密,手段毒辣可见一斑,若是那日赵禾没有赶来,她也会落到对方手里,因为暗箭难防。

她担心陈野的死会让对方以为是一个发现他们踪迹的信号,即使撤离也会派人留守,若有人前去查勘,反而会落入对方的圈套。

兄长非要去一探究竟,若然能平安归来最好,假如出事怎么办?

情况不容乐观,颜清思前想后,还是唤醒了小草,“你帮我送封信到镇国公府吧。”

他们之间现在互相利用,求助于他好点,其它人根本谈不上有交情。

小草洗了把脸,匆匆抹干净候在旁边待命。

颜清执笔,照着清儿的字迹在信笺写下一行字:颜清有难,请求帮助,如若愿意,请来一见。

她把信笺折好放进小草腰带内,“小心些,若求见无门便回来,别惊动他人。”

小草道:“主子您放心,这活婢子在行。”

待小草出门,颜清把衣裳慢慢穿好,没有惊醒其它人。然而赵嬷嬷恰好夜解,发现小草三更半夜溜出去,自己也拿了一叠纸线尾随她去。

两刻钟后,夏松来了。

颜清想让小草抱她到明间去面见夏松,但遭他拒绝。

夏松道:“颜大姑娘,您就在里间说话,小的在外头候着,现在没旁人偷听您放心。”

颜清将半山村的情况简单扼要告知夏松,“能不能劳烦你派人去查探一下情况?”

夏松惊讶地说:“原来是这事啊。”

颜清一阵惊疑,怎么夏松似乎知道半山村的底细?“对。我手边没人,才向世子爷求助。”

夏松笑道:“小事小事,小的马上亲自跑一趟,其实您不用太担心,康大夫挺机敏的,武艺也不弱。”

“劳驾了。”颜清示意小草取银子答谢夏松,比了个二十两的手势,小草急忙掂了二十银拿到明间去给夏松。

“夏副将,一点心意请收下吧。”颜清又道。

夏松头回收到赏银,接过来后搁在桌上:“颜大姑娘,心意小的领了。小的先告辞。”

颜清嘱咐道:“你一定要小心,恶贼非常狡猾。”

夏松怀着感激之情道:“谢您关心,小的一定要留神。”

之后,夏松去了,又是一个时辰,还没回音。

颜清不禁有些心慌,思索着该如何处置这事。

又过了两刻钟,另有一个身量十分高挑,一看就充满力量的蒙面人轻轻敲开了颜清的门。

他是敲了敲门,不待里面的人反应,直接推门入内的。

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容直视的威压,锐利的目光昭示着危险。

颜清透过帘子窥见这双黑眸,立刻猜出他是夏萤,他的眼眸狭长,双眼线很深,眼睫不算长但非常浓密。

他竟然亲自过来……

气温好像变凉了。

颜清拉起丝被盖在身上。

“你的小聪明把夏松也折在里面了?”夏萤根本没收到颜清的信。

那时夏松睡不着,在四层高的阁楼顶品茗赏月,看到小草在镇国公府后院鬼鬼祟祟不知道想干什么,好奇之下他跳到地面,落在小草跟前。小草呈现上信笺,请求他呈给世子爷,可世子爷早就落榻了。夜里叩世子爷的房门,无疑是自寻死路。

为免颜大小姐失望,夏松悄然看了信,偷偷出城帮她办事。

夏萤这晚上也失眠,察觉外头的动静时,隐身在暗处看到了夏松和小草之间的对话,更看见了颜清写的信。

直到夏松久未归来,夏萤不得已走一趟,他对自己说,夏松跟他那么多年,若是一不小心折在小毛贼手里,婶娘可饶不了他,所以必须亲自来。

“换上这身夜行衣,跟我走一趟。”夏萤想让这个小姑娘知道世情有多险恶,就她那点小心思和人力物力,足够支撑她背地里的野心?

答案显然易见。

夏萤站在明间,把夜行衣递给小草,她拿着挑帘时了里间飞快给颜清换上,“主子,婢子也做了一套夜行衣,婢子跟您一起去。”

颜清头疼之极,半山村那边肯定出事了,她腿脚不便,如何跟夏萤去?这事搭上了夏松,又不好拒绝他。

“你留在家里吧,若是夏副将和兄长回来,也有人知会他们。”总要有人在家里接应。

颜清摸出程春给的地图,记在心里,然后折好放在襟内,另外取了两包剧毒药包。

小草急得差点跺脚,小声道:“您怎么跟世子爷去呀?他抱着你去?”

夜里城门紧闭,世子爷一身夜行衣明显打算潜行。

颜清觉得未尝不可,抱就抱吧,又没什么关系,她本身是江湖儿女,在男女大防方面并不是太死板。

“正事要紧,几条人命呢。我有分寸的。”颜清把围巾扎好,整张脸藏在黑暗里,只有眼部的纱布可看到外界。换装完毕,着小草抱她出去。

夏萤长身矗立,见小草抱着一个小小的人儿出来,伸过双臂横抱接到怀里,“小草,你留在这,别让人知道大小姐不在。”

小草肃然答道:“世子爷放心,拜托您照顾好主子,她还非常虚弱。”

夏萤点点头,抱着颜清,潜进黑夜里。

“抱紧我,摔下去可没人赔你性命。”

“抱颈脖还是腰比较稳当?”颜清故意问。

“你可以一会抱颈脖,累了抱腰,再累了换背,随意。”夏萤声音非常低沉,听不出一丝情绪。

他穿行于窄巷旧街的内,身形快出幽魁,很快出了城,直往山林内疾行,到了树木茂密之处,直接在树与树之间飞跃,矫健灵活若龙腾虎跃。

颜清非常惊讶,他的武艺若放到江湖中,也是独步天下的存在了吧?抱着她赶路,无论是在地面还是在半空,皆如行云流水非常流畅轻快,而且呼吸如常,重点是她感受不到任何因疾速行进而带来的影响,除了风声啸啸!

他的身体很暖,宽的肩窄的腰,仿佛能抵挡一切侵袭。

困意袭来,颜清靠在他精壮的胸膛,差点睡着,若非他说到了。

即使到了半山村一间房子的背后,夏萤依然保持横抱颜清的手势,没有一丝动摇,可见他臂力非常惊人。

“他们在哪里?”

颜清听到夏萤的话,但未见她开口,传音入密吗,好厉害。

还是直接给他看地图吧。

她把地图取出摊开给夏萤看。

夏萤只扫一眼,“你跟我进去还是?”

带个累赘真是麻烦。

颜清指了指墙角:“你把我放那儿。”

夏萤本来已经抬步,微微一滞,当真把她放到她指定的位置,接着朝目的地潜行。

颜清只觉眼前一花,人就消失了。

片刻后,颜清听到几声惨叫,接着有烛火亮起,星星点点,夜里远远看着,幽静而神秘。

那不是兄长和夏松的声音。

夏萤杀人为什么会有声音?是故意的吧。

山风微微吹着,颜清又开始困乏,眼皮半合着。突然有十分轻的脚步声在靠近,她打了个激灵,蓦然清醒。

那人踩断了干脆的树枝,颜清判断他距离自己约莫三步,悄悄取出药包,数两下然后往后撒去。

扑通一声,有什么倒下,溅起一地灰尘。

颜清捂住口鼻,确定身后再无明显动静才转身查看,是个身材中等的黑衣人,一杯薄刀落在他身旁。

未几,有人持火把朝她的位置走来,颜清抬头望去,清楚呆见鼻青脸肿的康宁和散了发冠的夏松、程春、夏萤朝这边走来。

夏萤盯着地上的死人,融入黑暗的眸色看不出一丝情绪,二话不说抱起颜清离开。

他高大的背影堪堪挡住后面探究的视线,亦因地上有个死人,而且颜清从头遮到脚,大家只会认为“他”和恶贼打斗受伤。

夏松明知是世子爷来了,但没有声张。

来去如风,颜清很快回到闺房。

夏萤直接把她抱到里间。

小草把罗帐钩好,无奈地退到明间去守着。

夏萤放下颜清后,不仅没有拉开二人的距离,甚至直接坐到床畔,差点碰到床梁。他看着她解下围巾,脱掉头罩,露出一张增色生辉的娇颜。

“怎么死的?”他指的是倒在颜清旁边的人。

熬过最困倦的时刻,颜清现在精神好了很多,“我不想告诉你。”

夏萤盯着她的脸,从头顶开始逐分逐分下移,“那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救他们的吗?可留有活口?”

颜清笑了笑,白得发光的肌肤和黑如墨池的夜行衣形成了明显的对比,令她看上去更加惊心动魄。

“绝对没有活口。你出手还有办不成的事吗?”最后又成了反问句。

夏萤原来心情非常差,慢慢又好起来,现在又变得有点糟糕。

她竟然猜对了。

颜清还猜到他会不悦,缓缓解释道:“其实很好理解,因为你不想暴露行踪。”

再者,若能从那些蹲守套到情报,他必已获悉,而那种恶人没了利用价值根本没有活着的必要,也别妄想他会交到别人手里。

夏萤眸色沉沉若有所思。

颜清不方便更衣,又觉得有些凉意,被子曾经坐到地上,现在她坐在床铺,弄脏了呢。

“世子爷,谢谢你帮我,其它事能不能明日再说?我想歇息了。”

夏萤没搭话,良久的沉默后,他看着她简陋的梳妆台漫不经心问道:“晚上哪个男人来过你这?”

颜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思及那个人根本没留下气味,便道:“义兄来过。”

夏萤嗤笑一声:“你在这我有求必应,我问你话居然有所隐瞒?”

“你也是想利用我而已。”颜清不以为然,互利互惠的关系,没必要有问必答。

夏萤伸手绕起她乌黑的发丝在反玩,再次问道:“是谁?”

他声音中的寒意令颜清双臂起了鸡皮,“你别碰我行吧?”

“那我剪下这络头发?”夏萤头也没抬,只看着手中柔软黑亮的发,深沉的目光透着诡异之感。

颜清很难控制自己的脾气,猛地将黑发抽回,“无赖。”

“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夏萤右手定在那儿,没有收回,仿佛看的并不是颜清的发,只是借她的发去想念些什么。

“今晚之事,你要何报酬?”颜清只想问题清楚这事,碎尸刻纹案一事还有九日可查。

夏萤勾唇睨着她,似笑非笑:“你可真会盅惑人心。”

每句话的措辞,每个配合着的眼神,就连嗓音都那么肖魂。

颜清感到无奈,严肃地说:“求人办事,给予回报是人之常情,我可没诱、惑你!”

这些男子怕是没见过真正会勾魂摄魄的女人。

她没一点龌龊心思,晚上那个不明来历的男子来时,为了保命才稍为伪装了一下。

“会弹曲吗?”夏萤语气有所缓和,眼线说她在喜相逢酒家不仅用歌喉碾压了丘蓉,还吸引了许佑轩的注意,又一不小心钩了二皇子的魂,办事能力还行。

据宫中眼线所说,二皇子现在魂不守舍,他的人在撺掇二皇子求娶颜清,侧妃之位。

明日大概会闹到德妃跟前去。

一直留在皇城内,下午操练禁卫军的楚盛安在禁卫军校尉琴瑟和谐的影响下,蠢蠢欲动。

这件事不会有太大水花,他不过是想藉此了解皇帝到底比较倾向哪位皇子,还有颜清在他心里的位置。

颜清本人大概并不知道锦阳令她落水差点送命一事,其实皇帝一清二楚,她死了就算了,不会因此追究锦阳的责任,也不会冷落锦阳,可她活过来并渐渐在京城卷起风雨。皇帝岂能听而不闻。

不仅年少有为的人夜思玉人,帝皇亦然。

美丽的物事总是教人心动,而她就像世所罕见的蒙尘宝物,一旦拂去尘埃,绝色生辉。

这正是夏萤利用她的原因。

颜清身为女子,身边又有精通各种乐器的高手,特别是她师父的琴、笛更是出神入化,她很想学,然而为了保证十指绝无误差的杀人技,只能放弃。

略有遗憾,今生也不能学。

“不会。”

夏萤有些意外,还以为她暗地里偷学了至少一种乐器,随意问道:“那会什么?”

颜清想了想,“下棋。”

夏萤不想伤神,“白天再下。”

颜清微讶:“你白天还要来找我?”不太好吧。

夏萤被她逗笑,“我来找你是正中下怀吧?”让外头的人以为她有所依靠,不敢妄动,起码皇帝老儿暂时不会动她。

这算是他对美好留一点慈悲。

颜清只是摇摇头,告诉他自己根本不想和他有来往?准伤了他自尊,而且也打自己脸,这不三更半夜求他帮忙救人来了。

“还会什么?”夏萤很久没放松过,从西北回来,白日行军,夜里查勘沿途可有隐藏四大家族不可告人的秘密。回到京城,又全是棘手的事。

颜清很苦恼,真的没什么才艺,不像那些才女琴棋书诗画样样精通。

她嘴巴因苦恼微微抿起,略为往上轻嘟,自小到大的一个标志性习惯。

夏萤正垂眸看着她的足部。

“唱曲。”除此这外,颜清真的没拿得出手的才艺了。绘画还要起身走路,算了吧。

夏萤看到旁边有张软榻,铺了薄毯,拿起来放到旁边然后躺在上面,双手垫在脑后,翘起二郎腿,颇是惬意。

“唱。”

颜清讨厌他这种命令式的态度,兴许他习惯发司号令,可她没习惯被人随意支使。

“只唱一段,完事我要睡觉了。”

现在差不多寅时一刻吧。

夏萤不置可否。

颜清思索了一会,挑了一首耳熟能详的词,用北派的较雄浑的唱腔道:“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她的嗓音使然,又不会假音,如此悲壮忧思的词曲唱来,有种缠绵难断的疼痛在漫延。苍凉的边塞,艰苦的行军生活在歌声中一点一滴道来,如在眼前。

歌声绕梁,久未停歇。

夏萤侧身面向左边,背对着颜清:“睡吧。”

他竟然赖着不走?

颜清服了,什么人。

“夏世子,我并不是那么随便的……”

“咻,咻,咻!”一根透骨钉从外面处射来。

颜清听到声音时,透骨钉已经洞穿窗棂,刺穿帘子朝她击来,她只能尽最大努力去躲,只是希望渺茫。

杀手在外面等待结果,谁知有幽灵似的身形无声无息闪现至他们身后,轻而易举把他们制服,扔到颜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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