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白术思虑往事和绿萝的事，睡不着觉。
这时，听见门外有琴声传来，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曲风，只感觉空谷传响。
白术推开门，向着琴声走去。
只见堂前月下，一女子手调素筝，月明星稀，风移影动，琴声悠然。白术走近一看，原来是韶华。
正是：
紫袖红弦明月中，自弹自感闇低容。
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
韶华一边弹着琴，一边念着诗。
“冬日游旧地，黄茅灰棚几春秋。连鬓斑白为新客，十年烟尘被酒愁。那时长夏笑临候。”
为变徵之声，白术听得很是感伤。
一种无可奈何、寂寥潇冷之感。琴曲多变，让人不住的感叹。
韶华从前最是看不起自己的母亲，却不想离乡归来，和母亲已经阴阳两隔。
那时候笑话母亲的话，说她为了生计而逼良为娼。自己如今也为了生计所迫，无处安身立命，只能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韶华叹了口气，推开琴，不再弹弄。
白术会懂得乐理，在现代社会，她可是业余组古筝十级，专业组古筝六级的选手。还经常参加演出和各种活动，家里的奖杯就放满了一个柜子。
韶华转过头，看见了白术，先是有些惊吓。
“白、白小姐？！”
白术感觉出韶华语气中的惊吓，赶紧笑着道：duqi.org 南瓜小说网
“韶华姑娘，我这是闻琴而来。”
以琴会友，用心聆听。
韶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让白小姐见笑了，我从前不喜欢弹弄这些，感觉都是些细枝末流。如今都有些手生了，弹得也不好听。”
韶华总是很客气，对谁都是很疏远，白术看的别捏提醒过好几次，不过韶华依旧是这个样子。毕竟寄人篱下的生活，白术是不明白的。
“很好听呀。”
白术夸赞道：“这词填的也很好，可以看出韶华姑娘是个才女呢。”
韶华摇摇头，对着月亮叹了口气。
“这是从前母亲填的词，我年少时不解其意，如今好像是明白些了。不过我想把我的解意告诉她，她已经不在了……”
韶华说到此，声音有些哽咽。不过她强忍着哭，憋着没有发作。
白术拍了拍韶华的肩膀。
“我给你弹一首吧。”
韶华点点头，白术戴上指甲，调调琴筝。
正是：
莺。
能语，多情。
春将半，天欲明。
始逢南陌，复集东城。
林疏时见影，花密但闻声。
营中缘催短笛，楼上来定哀筝。
千门万户垂杨里，百转如簧烟景晴。
白术开始弹弄《广陵散》，《广陵散》本为嵇康临终时所作一曲。古书云：“嵇康临刑东市，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曲终，曰：‘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
白术目送归鸿，手挥端弦。
韶华一听，果然很是惊艳。杀伐之气。夜深人静的时候听起来确实有些惊心。
“白小姐……”
韶华听得愣了神。
尤其是泛音之处，和这绝美的月色浑然天成。空灵中带着坚硬之感，让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百度百科：
《广陵散》，又名《广陵止息》。它是中国古代一首大型琴曲，中国音乐史上非常著名的古琴曲，著名十大古琴曲之一。
《广陵散》的来历：据《晋书》记载，此曲乃嵇康游玩洛西时，为一古人所赠。而《太平广记》里更有一则神鬼传奇，说的是嵇康好琴，有一次，嵇康夜宿月华亭，夜不能寝，起坐抚琴，琴声优雅，打动一幽灵，那幽灵遂传《广陵散》于嵇康，更与嵇康约定：此曲不得教人。）
韶华听此，突然道：
“士为知己者死……”
白术一听韶华讲出这句话，一走神手一滑，琴弦“啪”的一声脱手了。
环境异常的幽静，白术转过头看向韶华。
因为此曲正是《史记·刺客列传》中记载的一则故事，其意就是士为知己者死。此曲又名《聂政刺韩王曲》。
据《琴操》中所载：
聂政，战国时期韩国人，其父为韩王铸剑误期而被杀。聂政发誓为父报仇，但行刺失败，遂上泰山刻苦学琴，十年之后，漆身吞炭，改变音容，返回韩国，在离宫不远处弹琴，高超的琴艺使行人止步，牛马停蹄。韩王得悉后，召进宫内演奏，聂政趁其不备，从琴腹抽出匕首刺死韩王。为免连累母亲，便毁容自尽。
白术想到了高山流水的故事，俞伯牙和钟子期的知音之情。
“不逐俗流、淡泊名利。这是白小姐要表达的意思吧。刚才我的那首词，虽是表达了世事变迁，我作为变迁之人，不能更改什么。不过白小姐更是听出了我第二层的意思：‘就算是得到所有，到头来不过全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白术愣了半晌，点了点头。
韶华轻笑道：
“其实我就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
韶华此话有一些讽刺自己的意味，她接着道：
“不过很高兴的是，上天让我遇到了白小姐。让我明白了，只有脚踏实地才是真。”
韶华斜过头，淡淡一笑。
白术回之一笑，接着素手调筝，弹起了《高山流水》。前宵剪月亭边，曲奏高山流水。
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
先是，旋律在古筝宽广音域内不断跳跃，犹见行人仰望高山之巅，见之云雾缭绕，神色变得飘忽无定。随后的泛音，节奏缓和活泼，正是：“淙淙铮铮，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细流。”
行云流水之段落。如龙跃之澎湃，让人紧张。正是：“极腾沸澎湃之观，具蛟龙怒吼之象。息心静听，宛然坐危舟过巫峡，目眩神移，惊心动魄，几疑此身已在群山奔赴，万壑争流之际矣。”
最后轻舟已过万重山水，豁然开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困难已经过去，新的困难正要来临。”
白术点点头。
“人生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困难，我们要有的，是面对困难的勇气。韶华姑娘，你说是不是？”
韶华看着白术轻轻一笑，两人仰着头看着月色宁静祥和，刚穿过层云再次照射到疏影花墙上来。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