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0035

0035贾迎春悄赠薏仁茶,孙绍先聘得橘狸奴

迎春听了也觉有理,便唤宛纯来,亲自领着她进了屋子。迎春开了柜子,取出青花缠枝牡丹纹的罐子,打开罐盖与她过眼,小声说:“这是我才做的薏仁茶,把薏仁、山楂包在新鲜的荷叶里炒制而成。你哥哥赠我玉梳,我当有所回赠。此物不费金银,却是我自己做的。”

她身无银钱,身边也不曾有男子用的物件,唯有这薏仁茶是前些时候新制的,尚不曾吃过。她虽拿出来,却也怕这礼太轻,叫人看低。故而说话时低着头,并不敢抬起来看宛纯脸色。

宛纯见了此物,却极欢喜,忙捧起来:“此物价值千金,哥哥必定喜欢。”

迎春至此方松了口气,缓缓抬起头来含笑道:“既如此,我就放心了。”

她唤司棋取个六角食盒来,将罐子放入其中,交到宛纯手中。宛纯接了食盒,这才叫随侍的丫头名唤青鸾者提着,嘱咐她要仔细些。

眼下天冷,凤姐特意命人将宴设在暖阁里,又交代众人,不许慢待。凤姐才过了小月子,虽仔细调养着,究竟不如从前了,亦不敢随意走动。今日有客来,便换了衣裳,与邢、王二人扶着贾母往暖阁里来。

远远地只见宝钗和黛玉二人同坐在条炕上,湘云开了玻璃窗子,伸长了手臂,正要去勾不远处的梅花。迎春也不拦她,只立在她身后,含笑看她动作。

湘云好容易折了梅花,拿在手里回过神来,满脸俱是笑,娇憨动人的模样。

黛玉见状便笑:“瞧瞧,我说什么,这事只有她能做成。”

湘云朝黛玉揉了揉鼻子,“哼”了一声,这才将手中梅花送到宛纯身前,笑吟吟地说:“宛姐姐,此花赠你,愿清香常伴。”

宛纯受宠若惊,忙伸手接过,连声道谢,直道:“我又何德何能呢?”

迎春与黛玉小声道:“你不知道,我立在她身后,这颗心呀,跳得不知怎么好。大半个身子都探到窗户外头,就怕她跌下去,真真是吓也要把人吓死了。”

“你们玩些什么?”

忽闻贾母笑音打身后传来,众人皆转身回来,与贾母见了一回礼。黛玉上前倚到贾母身侧,娇|声说:“老祖宗,我们正击鼓传花。云丫头输了,我们正要罚她吃酒。”

“你胡说,我何曾输了?”湘云指向宛纯:“宛姐姐手里已拿着花了。”

黛玉学着她才刚的模样“哼”了一声,只与贾母说话:“我们正罚她,她不肯吃酒,便换了法子,叫她摘花来,赠与娇客。”

黛玉与宝钗也算得客,只是今次宛纯与容纯首次登门,自然是娇客中的娇客。

“云丫头最爱胡闹。”贾母嗔了一句,又见宛纯与容纯并肩而立,宛纯贞静端凝,容纯灵巧秀丽,二人俱都品貌不俗。便不由感慨:“到底是江南那里的水土养人,瞧瞧这一个两个的,都生得这样好。”

贾母伸手唤宛纯上前,拉着她的手问:“你是孙家长房里的姑娘?今年几岁了?小名叫什么?”

宛纯半点不憷,抿着唇笑,姿容端凝地答话:“回老太太,我今岁十四了。我们姊妹从纯,我有个乳名叫宛纯,是府上姑太太给起的。”

“这样巧。”贾母一听是贾敏所取,心知她与孙家大房里交好不是假话。瞧着宛纯和容纯,心里更欢喜三分。回头与王夫人道:“不知他们是怎么教养的,我们府的姑娘就不及他们这样大方。”

王夫人含笑点头,附和着贾母称是。

贾母只坐着随意说了一回话,又吃了一盅茶,便叫他们各自玩耍,自回房去了。

回了正房,贾母道:“我见他们府里的大姑娘举止端凝,仪容不俗,人生得也美貌,二姑娘年纪小,却也灵动巧妙。只是究竟没见过他们府上的大郎……”

邢夫人奉茶来与她,含笑道:“先老太太只管放心罢,虽略羸弱些,却有经世之才,还是个风姿卓越的郎君。我们二姑娘木愣愣的不活泛,倒只有她配不上人家的。”

“你到底还是要上心些。”贾母虽不喜此婚,但事已至此,也只有依从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迎丫头是我的孙女,我是盼着她好的。”

邢夫人扫了凤姐一眼,凤姐自知不能躲过,便笑着上前:“哎呀我的老祖宗,您就放心罢。那孙绍先有什么不足的,人又生得俊,听说脾性也好,家里干干净净地。何况他尚是弱冠之年,就高中解元。等春闱一过,凭着那模样那才气,骑着高头大马游街的时候,得叫多少闺中少女心痒痒?也不是我说嘴,咱们二姑娘虽好,性子也实在木了些。有这么一门好姻缘,日后显达了,高床软枕睡着,舒舒服服做官太太岂不好?别人羡慕还得不来呢……”

又说诸位姊妹这里,眼见着夕阳渐下,是要散去的时候了。

众人依依惜别,黛玉拉着诸姐妹道:“再过十日也是我的生辰,别劳我下帖子,到了那日就都自己个儿过来罢。”

湘云听了便道:“旁人怎么我管不着,我是得正正经经下了帖子来请的。若没有,我就不来。”

“不来?”黛玉朝她哼笑一声:“你不过来,我正清净些。别问我要帖子,半份也没有。”

她又转头与宛纯说:“宛姐姐,你和容姐姐他们可一定要来。”

宛纯颔首应下:“我一定过来。”

宛纯收着迎春的薏仁茶,待回了家中,半刻不敢停歇,便一径往众益院来。

待进了院子,却见孙绍先正坐在廊下,拿笔杆子逗一只橘色条纹的狸花猫,她走过去,好奇道:“哪里来的猫?”

“不知是哪里来的,喂了它一回就不走了。既来了这里就是缘分,养着它也不妨事”孙绍先抱着猫进了屋子,待洗了手,见她提着个六角食盒,便问宛纯:“把什么提来了?”

宛纯告诉他,是迎春亲手做的薏仁茶:“虽是寻常东西,却是她亲手所制。便是哥哥有黄金千两,也买不到这份心。”

绍先面上不显,眼底却透着欢喜。郑重其事地开了食盒,将罐子捧出来,亲手放到小炕桌上,这才打开罐盖,见里头果然是新制的薏仁茶,便笑着合上了盖子。

转身见宛纯拿着手帕逗猫,一面问:“这狸奴不是哥哥聘来的,已经少了一步了。得取个好名字,这才能补足。”

孙绍先留下这只猫,是想着迎春喜欢。上辈子她养过一只猫,可惜孙绍祖不爱这些猫啊狗啊的,说是后来跳到孙绍祖的靴子上,硬生生叫他给踢死了。迎春在孙家本就如履薄冰,经此一事越发不能开怀。孙绍先一直记着这事,是以今日见到这只狸花猫闯进来,很容易就想到了迎春。只是留下猫虽容易,名字却还没想好。

“细想想,过两日再择定。”

宛纯见这猫黏人又乖巧,和人玩耍的时候还知道把爪子藏起来,心里越发爱了:“我喜欢这狸奴,就叫我来取罢?”

“你能有什么好名字?”绍先不许她胡乱起名。“不许糟蹋我的猫。”

“你……”宛纯欲与他理论,那厢周夫人命碧影来请绍先过去吃晚饭。

碧影见宛纯在此,便笑道:“太太请姑娘也一并过去。”

于是绍先与宛纯便止了话茬,往扶桂院来。周夫人正搂着知纯看账本,见二人来了,便放了笔起身洗手。宛纯服侍她挽袖除镯,待洗了手,又将镯子替她戴上。

一时容纯也换了身衣裳来了,众人一并洗了手,便命人摆饭。

绍先问大太太:“父亲不回来?”

“他有公事,忙得不知怎么样了。我已命人送饭过去了,咱们先吃。”

待吃了饭,大太太命容纯领着知纯去隔间里玩,自唤宛纯与绍先在小炕上坐了。打量了二人一回,不免叹息。

宛纯上前道:“太太头疼?我替太太按一按……”

“知道你孝顺,我不妨事,安心坐着罢。”大太太握着宛纯的手,叫她在身侧坐了。“你们也大了,该是知道事的年纪。家里家外许多事,我也不必瞒着你们。老爷眼下正忙着敬端大长公主回京的事,忙得不着家。家中又有许多事,处处俱是亏空,若此时闹起来,难免难看。本不该与你们说这些,只是你们究竟也大了,该知道些家里的事。特别是宛纯,过了八月生日就足十四了。原先在扬州的时候咱们家里轻省,如今回京了,你就得重新学习起来。一整个大家子过日子,可和那时候不一样。”

绍先何等聪慧,一听就知道必是赵夫人那里又有变故:“二太太管家时亏空了多少银子?”

周夫人叹息道:“哪里能细算,总不是小数目。这是笔烂账,真查起来,只怕家里没几个是干净的,只能如此了,来日再犯再处置他们。”

正说话,忽听那厢容纯喊大姐姐。宛纯作势要起身,又恐周夫人仍有话要嘱咐,便半起不起地等着。周夫人见状忙道:“你去罢,那两个丫头,恨不得黏在你身上。”

孙绍先暗自思量了一回,待宛纯起身去了,便环顾四周,淡声道:“都去罢。”

一时丫头们都退出去,孙绍先方低声嘱咐周夫人:“宫里周贵人有喜了,太太知道这事?”

这是喜事,朝野上下就没不知道的。周贵人虽位份不高,但如今肚子里揣着皇帝头一孩子,不可谓不贵重。

周夫人自然也知道,闻言便点了点头,又见孙绍先面色凝重,心里稍沉:“怎么突然问这个?”

孙绍先面色沉沉,语气冷凝:“想个法子传话进去,若想留住性命,这胎绝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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