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激突

一股寒意从众人背后涌了上来。

在昨夜会合以后,几个武士已经听说了平八的遭遇,也知道那个最早失踪的村人“秀忠”变成了什么样的怪物——稍一思索背后的情由,就令他们寒毛直竖:这是那青年汉子在离开江户之前专程去买来的插花,然后他人便就此失踪,而昨天这个“秀忠”却以被人操纵的傀儡怪物的面貌出现,他曾经珍而重之的插花却出现在了同一天晚上遇害的两人附近——

这种情况,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法自己骗自己说“这只是那个背后搞鬼的怪物习惯抛弃尸体的地方、因此同样遇害的秀忠身上的东西掉在一起也不稀奇”。

哪怕不提巫女到来之前他们在弥生小姐带领下寻找失踪的山田、也是寻找办法离开村子时并非没有到过这里,就仅凭这件事里的种种巧合,在这一诡异万分的局面下就显然不可能真的仅仅是出于巧合。

“……所以,还是要跟弥生谈一下的呀”

火野丽默默弯腰,拾起了插花。插花躺在巫女白皙纤长的指间,沉寂无声。

“也许,把这朵花带去给弥生看一下,她能告诉我们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

“……小姐,弥生小姐”

“您吃点东西吧,您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里一上午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

跪坐在缘侧(日式房子外面的开放式走廊),用漆盘捧着几样清淡雅致小菜的,不是弥生的随从,而是两个英挺的青年武士。他们的容貌十分相似,一望而知是一对兄弟。

障子门仍然关闭着,也没有人回应。只有隐约的人影,映在有些泛黄的纸上。

在障子门后面的阴影里,身穿和服的女性一动不动地坐着。即使两个武士已经在门外劝说了半天,女子也依旧紧抿着嘴唇不为所动,漆黑的长发和阴影遮得她的面容阴暗不清,只有那抹鲜艳的红唇依旧醒目。

从昨夜众人会合、发现勘介和木下吉最后留下的痕迹,并发觉无法继续寻找下去而只能暂时放弃以后,弥生就脸色铁青地径直回到了这里,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面。

慎太郎和兼次放下漆盘,对望了一眼。

同来的武士,算上至今下落不明的山田、前一天晚上失踪的利佐,已经有四个惨遭不测了。剩下的人里,有的还在跟着火川神社的巫女他们继续行动,也有的选择了逃走,虽说现下的状况理智一点就知道不可能真的逃得出去。不用说,逃跑的人已经精神崩溃了。

哪怕是留下继续协助火川巫女的几个人,兄弟二人也不觉得他们做了恰当的选择。

在刚才对望的一眼里,慎太郎和兼次就已经从自己兄弟的眼神中,看出对方同自己一样感到“进展顺利”。

哪怕把自己关在屋中的弥生始终没有做出一点回应的意思。

——但,显然她也没有出声斥责他们乃至赶人。

“弥生小姐……您这样地自责,让我好难过……”

身为弟弟、总是让人觉得温和、善于体谅人的兼次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和缓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真的很难过:

“明明不是您的错,您只是做了一个武人一定要做的事情而已。您明明都已经竭尽所能了,可您还是把一切都怪罪在自己身上……您这么英勇又这么温柔,我,我……!”

这样说完,兼次深深拜伏下去,好像已经在哽咽。而他的哥哥慎太郎却一下子激动起来,像他平时给人的印象那样一勇无前中还带着几分莽撞:

“事到如今,我们两个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了!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我们绝对没法对这样的您坐视不理!明明都是我们这些腆颜说自己是个武士的家伙没能好好保护您而已!

“事到如今,我们也不能再有什么顾忌了,为了小姐您,就算是拼上这条命、就算是化身修罗,我们兄弟两人杀出一条血路,也一定会带您逃出去的!”

隔着障子门,看不到弥生的表情。只有她哪怕在这种情况下听起来依然甜美的嗓音幽幽从房里传来:

“可是……慎太郎桑,兼次桑,哪怕你们有此心意,我十分感动……可,我们大家都已经被困在这里了……没有人能离开,我们,已经无计可施了呀……”

投映在障子门上的人影抬起手臂,让人觉得房里的女子是掩面在哭。

坐着的慎太郎和仍然保持拜伏姿势、只是扭头看过来的兼次再次对望一眼。两个人都从兄弟脸上看到了“成了!”这样的表情。压抑着些许得意,他们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在我们的老家播磨,有一个传说——

“只要斩杀侍神者、用血画出开路的符号,可以破除任何妖邪的壁障!

“如果是为了弥生小姐您,我们情愿背负罪恶、化身恶鬼——就让我们用侍奉神明的鲜血来为您开路吧——”

面前泛黄的白纸糊成的门,“哗”地一声开了。

那位有着武家千金的英姿、又美貌不可方物的女子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啊啊,慎太郎桑,兼次桑——

“无论如何,任何人如果想要伤害丽巫女,妾身弥生,都绝对不会答应的!

“但是……你们……你们是如此爱我……!

“妾身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这样的爱——这……这让我,要如何回应这份心意呢?”

……

当火野丽和犬夜叉来到弥生等人借住的地方时,远远看到的、沉寂仿佛无人居住的院子中突然爆发出几声凄厉的惨叫。几乎在惨叫声传来的同时,半妖少年纵身上前,一脚踹开了大门——

大门之内,呈现出的是一幕不似人间的可怖景象——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众多银丝在院中交错、缠绕,许多随从、武士、还有村民,这些人乍看上去或是如提线木偶般机械的面无表情,或是在恐怖中不顾一切拼命挣扎,或是宛如平常的生活那样一无所知地交谈、劳作,然而这一幕完全是静止的,无论如木偶傀儡般的人,绝望挣命的人,还是经历着普通日常的人——

——所有人、全部一切都被银色的丝线缠绕在身上,凝固成了一动不动的、浮世绘般静止的一幕。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