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葬礼1

莫家,西院。

静寂的夜幕里,微微透着烛火的窗棂上,隐约可见一个人影晃动。

孟婳隐把那对琉璃玉镜对放着,不停的调整着角度。

一会儿回头看看,一会儿左顾右盼,琢磨了许久,直到找到一个完美的角度。

橘黄色的烛火照亮了镜子,清晰的镜面上,完美的把那穿着一身素白裹衣的人儿映了出来。

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她赶紧拿来纸笔在两面镜子之间的桌子上摆好,这才算是停下来。

轻轻的解开衣带,她缓缓退下肩上的衣领,只穿了一件淡青色的,绣着几朵白兰的肚兜。

面前的镜子和背后镜子相对之间形成的夹角,刚好可以让她把背上的刺青一览无余。

她去借镜子的目的就是这个。

盛元澈不帮她,她就自己画。

孟婳隐还是第一次这样全面的看到背上的刺青,这一看,让她当即倒吸一口冷气来。

她只知道她背上有刺青,却不知道竟是这样一大片,几乎占满了整个背部。

仔细的看着,孟婳隐想要从里面辨认出什么,可瞧了半天也没能看出这到底是什么,妖艳的花朵和扭曲的藤蔓交织在一起,诡异到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再看一眼。

不过现在可不是她欣赏的时候,这么复杂的图案,她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画完,只能先画出一个大概的轮廓,把看上去比较有标志性的东西描绘出来,应该也就可以了。

孟婳隐想的是很简单,有了镜子,也只是画出一个大概的形状,应该不会很难,可事实上,这刺青繁琐复杂,她每画一笔就要抬起头仔细的观察才落下一笔,拧着脖子,一个时辰下来,她感觉全身都快要僵硬了。

赶紧把笔放下来,她不适的揉了揉脖子,而就在她不经意扭头看向窗外的时候,忽而瞧见好像有个影子闪过。

“谁?”孟婳隐一声厉问,同时一把拽起放在桌角的衣裳披在了身上,拿着佩刀飞快的追了出去。

暗夜里,孟婳隐院子里仔细的打量着周围的静寂。

方才她只是看到了一个影子晃过,并不确定到底是什么,或许,只是烛火的残影。

而就在她狐疑的时候,喜娟突然从院门外跑了进来。

“三小姐怎么在院子里站着?”

看到喜娟,孟婳隐微微一皱眉头。

“你方才来过?”

“没有,奴婢刚从长老堂里回来,路过院门瞧见三小姐在院子里站着,就赶紧过来瞧瞧,三小姐,您没事吧?”

孟婳隐轻轻的摇了摇头,把手里的刀收了起来:“没什么。你怎么才回来,长老堂很忙吗?”

喜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奴婢第一次管账,很多事情都不懂,只能慢吞吞的摸索,不过好在有万新甲帮忙,奴婢已经熟练多了。”

说着,她上下把孟婳隐的一打量,立刻皱紧了眉头:

“小姐怎么穿的这么薄,万一着凉了可如何是好,这个问月也是,一连几日跑的不见人影,真不知道她到底在干嘛。”

孟婳隐倒是不以为然的说:“无妨,我不冷。你来的正好,去帮我把万新甲叫来。”

“现在?”

“对,现在。”

“是。”

喜娟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转身朝着院门外跑去,不多时,她把万新甲给叫了过来。

廊沿下,万新甲一看到披着披风立在那里的孟婳隐,立刻快步走了上来:

“三小姐,您叫属下?”

孟婳隐点了点头,抬起手递给了他一张纸:“竹琇的事,你暂且放一放,替我去查一查这个,我要知道关于这个的一切讯息。”

万新甲颌首,同时接过纸打开看了一眼,是一幅画。

“这是……”

孟婳隐不动声色的说:“你只需去查便是,你要亲自去查,万不能经过第三人之手,切记。”

万新甲不再多问,把纸折起来放进了怀里:“是,属下这就去查。”

目送万新甲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院门之外, 孟婳隐却不由自主的朝着暗夜的深处了看过去,呼吸微微一重。

总觉得,这心中莫名的愈发不安了。

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孟婳隐深吸了一口气。

喜娟忙说:“小姐,寒衣节一到,要不了多久就下雪了,天冷夜凉,小姐可要当心身子。”

孟婳隐怔了一下,寒衣节,时间竟过的这么快。

翌日。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孟婳隐正在院子里的那方圆桌前坐着,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拿着账本看。

这才过两日,莫家的生意便从逐渐低迷之势,重新抬起了脑袋,照这个进度,月底便能恢复到莫家往日的水准,也能转亏为盈了。

以前她最讨厌看的就是账簿,现在瞧着,却是有趣的很。

一本小小的簿子,便能将莫家的缩影尽收眼底,有何为有何不为,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难怪父亲会想尽一切办法,都要把管账拿到手中。

“三小姐。”门外,喜鹊轻唤了一声。

孟婳隐缓缓放下手里的簿子,看向她:“何事。”

“夫人请三小姐书房说话。”

书房?

孟婳隐微微一挑眉梢,把手里的糕点塞进嘴里,轻轻一笑:

“知道了。”

书房里。

孟婳隐到的时候,莫秋韵和莫岐山已经在桌边坐下了。

“娘亲,父亲,不知娘亲唤隐儿来所为何事?”

看到她,莫岐山表情冷淡,只是扫过一眼便看向别处,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莫秋韵则是示意她走上来:

“过几日便是寒衣节了,圣上必定会大办祭祖庆典,这个时候,民间一切婚丧嫁娶都会暂停几日,按照原本的计划,三日后就是晚儿的葬礼,若是按原计划来,务必会跟祭祖大典冲撞,我与你父亲商量了一下,打算明日就迎回晚儿的骨灰龛,同时入殓下葬,时间匆忙,只能一切从简,待寒衣节过后,葬礼再另寻日子举办。你以为如何?”

孟婳隐微微顿了一下,随后淡淡说道:“我没有什么意见,父亲和娘亲做主就好。”

莫秋韵点了点头,继而看向一旁的莫岐山:“既然隐儿也同意,此事就这么定了。”

莫岐山只是略略的朝着孟婳隐看了一眼,然后一声冷嗤:“多此一举。”

说着,他站了起来:“天气不错,我出去走走,不必等我吃饭了。”

莫秋韵皱了皱眉头,而此时的莫岐山已经快步的走出了门槛,头也不回。

莫秋韵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头看向孟婳隐,发现她正盯着靠墙的书架发呆。

“隐儿?”

孟婳隐回神,面不改色的轻轻一笑:“娘亲你叫我?”

莫秋韵奇怪:“看什么看的这么出神?”

孟婳隐摇了摇头:“没有。”

莫秋韵轻轻的一声叹息:“你是不是也像你父亲觉得那样,我让你过来,也是多此一举?”

孟婳隐怔了一下,随后沉默了。

莫秋韵抬手擦去她嘴角沾着的糕点碎屑,不禁又是一声叹息:

“明日,好好送自己一程吧。”

莫秋韵的话让孟婳隐骤然一个哆嗦,她震惊之余,又有一些意外。

瞪圆了一双眼睛,微微的张开着嘴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结是什么,她始终不敢真正去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是她自己,不,是曾经的那个自己。

她曾经是莫云晚,她的重生,也是为了莫云晚的复仇,可是当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再去看待曾经的自己时,她却不知究竟应该用何种感觉才合适。

即使她一直都认为自己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孟婳隐,然而在面对莫云晚的尸身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还是慌乱,迷茫,甚至发展到最后,变成了一种无法言说明白的抵触。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她想弄明白,却眼前总是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她想看透,却又撕不开这迷障。

但现在,她豁然开朗了。

她终于明白自己忽略了什么。

她从未真正的与曾经的那个自己告别,因为她从未真正的彻底放开曾经的那个自己,然而,她早已经不是真正的莫云晚了啊。

莫秋韵疑惑的看着突然怔愣在原地,一言不发,兀自出神的孟婳隐。

正奇怪着,她突然瞧见孟婳隐红了眼眶,顿时被吓了一跳:

“隐儿?”

听到莫秋韵的声音,孟婳隐讷讷的回过神来,本想扯一个笑容给她,好让她放心,却不慎挤落了眼眶的泪水。

赶紧抬手擦拭,孟婳隐正要解释,莫秋韵却已然明白了什么,握紧了她的手:

“我明白,你心里不好受,为娘也是一样。可是,一想到你能重新回到我的身边,我已是对老天感恩戴德,又岂能奢望别的?”

莫秋韵的话,又是让孟婳隐顿了一下,哽在喉头的话几乎要说出口来,最后又尽数的给咽了下去。

是啊,她有了一次重生的机会,能够改正以前的错误,能够报答来不及报答的恩情,她还奢望什么呢?

深吸了一口气,孟婳隐沉了沉,继而平静的点了点头:“是,女儿明白了,女儿先下去为明日的葬礼做准备了。”

“好,去吧。”莫秋韵缓缓的点了点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不由得又是一声长长的的叹息。

她这番话,不止是说给孟婳隐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该送走晚儿的人,不止孟婳隐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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