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唐筠筏坐不住了。

她心中虽气阿姐当时不帮自己反而帮那个顾昕昕,那日怒火攻心的她也一时口不择言,对阿姐说了“我讨厌你”之类的话……

可可那都是气话、孩子话!

不能当真的!

要知道阿姐终究还是她的阿姐,还是她最喜欢、最温柔、情同亲姊妹的阿姐。

何况唐筠筏笃定,她的阿姐之所以会那样做,一定是被那个妖妇耍手段迷了心智,就像那个妖妇迷惑顾公子那样——

所以这一切都是那个妖妇顾昕昕的错!

唐筠筏这几天一直没去找唐筠道,她本打算先和阿姐冷战几天,等阿姐和自己都冷静下来后再好好聊聊。

谁料竟发生了这种事!

“本宫问你,皇兄他现在在哪儿?”

抬手招来一个书房门前的小太监,唐筠筏冷脸问道,皇室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恰到好处地融入她那张略显青涩的小脸上,叫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二殿下他、他上午本来一直在书房看书,后来有人进去禀报了些什么,然后、然后二殿下刚才就急匆匆地往往后御花园那儿去了……”

不知是生怕自己说少了会惹二公主不满,还是他有意逢迎想拍二公主的马屁,小太监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只可惜他这个马屁还是拍在了马腿上。

耐着性子听他哆哆嗦嗦地说完,唐筠筏冷冷地上下剜了他一眼,“直接说皇兄在御花园不就行了,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说罢,唐筠筏就领着仆从转身往御花园方向去了,留下小太监一个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真的……太像二殿下了……

小太监额头上的冷汗直流,暗自腹诽。

啧,大哥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当真一点兄妹情分也不顾了吗?

唐筠筏的眉头越皱越深,脚步越也越走越急,她身后的丫鬟佩儿险些追不上她。

虽说现在为了夺嫡的事情哥哥和大哥争得很厉害,自己和阿姐也是默认站在哥哥这一边,但他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呀!

特别是阿姐和大哥,作为兄妹几个中年纪最大的两个,他俩关系从小就亲密,自己过去还常常为此吃醋来着——就算后来长大了些,大哥的性格变得愈加乖僻,对谁都爱搭不理,也唯独对阿姐敞开心扉,两人有事没事就在一起喝茶下棋。

可是……唐筠筏忽的放慢脚步,一种莫名委屈的小女儿情感涌上心头,叫她鼻尖无比酸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一改以前的阴郁沉默,对哥哥的态度也日渐尖锐了起来,甚至对待自己和阿姐等姊妹也变得陌生人一般极其冷淡。

还记得上一次遇见大哥,他看向自己时的眼神是那样冷漠而疏离……

唐筠筏其实根本不在乎谁当皇帝,说起来她是二皇子那边的,可在唐筠筏心中不管是谁坐上那个皇位,他们还都是兄弟姐妹、还都是一家人。

权利真的那么好吗?皇位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甚至不顾亲情、牺牲自己的妹妹?!

大哥他难道不知道对他们京国人来说,嫁给这等低劣的外邦小族是多么耻辱的事情吗?

何况阿姐还是遗孀,逼迫一个遗孀改嫁,还是和亲外嫁,这对于一个清白女子来说简直是最大的羞辱!

而且对于阿姐来说,这一下嫁更无疑是在否认和剥夺她的身份和尊严,大哥怎么会舍得让阿姐受这番羞辱?

唐筠筏狠狠咬住下唇。

事到如今,大哥托辞不肯见自己,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只有哥哥了,只有哥哥能够劝说父皇放弃这个念头。

心中对大哥唐珏乾又气又怨,唐筠筏吸了吸鼻子,又大步走了起来。

她不懂什么国家权益,也不管什么朝政局势,她只在乎自己的亲人,谁去和亲都可以,反正不能是她的阿姐!

“哥哥!”

一眼就看见了那边立在亭中像是在等人的唐珏坤,唐筠筏的脸上终于映出些许希望的光彩,提着裙子就小跑过去。

转身见是自家妹妹,唐珏坤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又露出一个宠溺的亲昵笑容,“筏儿。”

唐珏坤自然地伸出两手,像是要接住飞扑过来的唐筠筏,“慢点跑,小心摔着了。”

不过这次唐筠筏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扑到唐珏坤怀里撒娇,而是及时止住脚步立在他面前,语气焦急,“哥哥,大哥要让阿姐去和亲!”

听她提起这个,唐珏坤垂下眼眸,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嗯,我知道。”

光知道有什么用!唐筠筏急得要去扯唐珏坤的袖子,让哥哥去求父皇改变主意的话刚到嘴边,就被唐珏坤开口打断了:

“没想到让大哥他抢先一步了。”

什、什么意思?

唐筠筏顿时愣住了。

什么叫抢先一步?抢先一步什么?

“哥...哥哥?”不好的预感在胸膛内横冲直撞,唐筠筏的声音有些颤抖。

像是没看见唐筠筏眼中的惊恐,陷入回忆的唐珏坤神色不甘,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阴鸷,“和亲这个好主意叫那家伙先想到了,最后也是他主动去和格斯塔德的人谈的,呵——倒是让他在父皇那儿争了不少风光。”

“好……主意?”唐筠筏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你管让阿姐去那个鬼地方和亲叫好主意?”

“筏儿,你还小,不懂这些。”唐珏坤抬手想揉揉唐筠筏的脑袋,却被唐筠筏后退一步躲开。

见状,唐珏坤的表情一僵,接着又变得严肃起来,像极了对待胡闹小孩儿的家长,“筏儿,身为我的妹妹,有些烦心事哥哥不想告诉你,但身为京国的公主,有些事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了。”

唐珏坤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今日不同往日,现在京国是江河日下,若没有国师那日的震慑,只怕外族点燃的战火现在已经烧到了我们的城楼,如今既然格斯塔德部落愿意讲和,那这也正是我们养精蓄锐、重整旗鼓大好时机。”

唐珏坤顿了顿。

“不过说到底,现在两国之间还是格斯塔德占了上风,因此若要他们主动退让,我们也得真正拿出诚意……”

终于听不下去了,唐筠筏粗暴地打断道,“真正的诚意?把阿姐嫁过去就是真正的诚意?阿姐她又不是物品!”

既气愤又委屈,唐筠筏红了眼眶,她没想到自己的哥哥竟然是和大哥是一个想法,唐筠筏上前一把扯住唐珏坤的袖子,“为什么不能是别人?随便挑一个宫女嫁过去不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是阿姐?!”

“筏儿别闹。”承受着袖子上不小的拉扯力道,唐珏坤低头望着两眼通红的妹妹,不由得皱起眉头,“阿姐她是我们京国最尊贵的大公主,嫁到格斯塔德是他们天大的荣幸,这样一来他们也就不好再有意见了。”

颤抖着手说不出话,唐筠筏的眼泪断线珍珠似的往下掉。

“筏儿乖。”终究是心疼自己的妹妹,唐珏坤伸手将唐筠筏抱进怀里,柔声哄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国家、为了我们的人民,所以我们必须得牺牲点什么,而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伟大的、有意义的。”

“可是…可是……”唐筠筏哭得抽抽噎噎,“可那是我们的阿姐啊……你不要她了吗……你要扔掉她了吗……”

“筏儿。”若有所察地抬头朝那边晃动的树丛瞥了一眼,唐珏坤的声音冷静而清楚,“筏儿你要记住,在这座皇城里,只有我俩的母亲是一个人,也只有我们的血缘最相近,我们的亲人只有彼此——”

“根本就没有什么阿姐。”

唐筠筏的哭声戛然而止。

“筏儿,你还记得阿姐的亡夫吗?”话题一转,唐珏坤的脸上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记得……”唐筠筏下意识地接口道,“就是那个背叛了阿姐的人。”

“不。”唐珏坤微微摇头,“其实他没有背叛阿姐。”

“阿姐成婚那日,是我给他下了烈性春药,是我把他和一个丫鬟关在一起,最后也是我把阿姐引过来......让她亲眼看到那一幕。”

!?

险些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唐筠筏瞪大眼睛,愣愣地仰首盯着唐珏坤,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你一定想问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对吧?”唐珏坤纵容似的揉了揉唐筠筏的脑袋,“因为那天我忽然收到了属下的禀报,得知我们的新郎官其实是大哥的手下,而我——”

“绝不允许有任何会影响阿姐变心的因素存在。”

“所以……你就设计除了他,只是为了让阿姐死心塌地地站在你这一边?”宛如极度缺水的人,唐筠筏的声音干哑。

“是。”唐珏坤脸上的笑容温柔,可眼底却是一片漠然,直直地望向那边树丛后略微显现的人影,“筏儿,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除了你我谁也不在乎——包括我们的阿姐。”

“当然,那些为我们的国家、为我们的人民,为我们,做出牺牲的人,我也会从心底把她当成我最亲爱的亲人,发自内心地尊敬并热爱她。”

直到树丛不堪负重地猛烈摇晃了一下之后,唐珏坤才淡淡地收回目光。

他讲得很清楚了......

阿姐也应该明白该怎么做了。

“好了,筏儿。”感受到怀里唐筠筏身体颤抖的幅度,唐珏坤安抚性地抚了抚她的后背,“说了这么多,你应该也累了,让哥哥扶你回房休息一下吧。”

“不……”

伸手推开唐珏坤的胸膛,唐筠筏的神情有些梦游似的恍惚,“本宫自己可以回去……”

“筏儿?”见唐筠筏根本连站都站不稳,唐珏坤担忧地还想伸手去拉住她。

“别叫本宫筏儿了。”躲开唐珏坤的手,唐筠筏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好似风一吹就能化开。

唐筠筏静静地仰视着唐珏坤,眼底的水光像是碎裂的镜子,唐筠筏嘴角咧出一个惨白的笑容,“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又为了什么大义、什么利益。”

“也像这样轻巧地将我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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