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闻风夜遁逃

苏一粥恍然大悟,他对于方才的误解脸上愧红一片:“阳大将军说的是,四面楚歌可比强攻一座万备城池好的多。”他倒要看看,这群小王八羔子在耍什么花样。

阳可山抬手笼眉,舒展了下筋骨:“去,去前头再生三堆营火,记着,要让这雉辛城里的人都瞧见了,把咱们营里带的羊腿驼峰端上来学学他们在戈壁滩上的大快朵颐!”

这不,立马有几队小将士分着星夜篝火,抬着大坨新鲜宰起的羊肉围在了营边。

这架势哪像去攻城,分明是在阵前吃喝玩乐,刻意叫嚣!

苏一粥闻着渐起的烤肉香啧啧感慨,阳将军花样百出不偿命这招实在够损,换了他是这雉辛城的将领非得气的吐血三斤立马拼个你死我活。

士可杀不可辱。

苏一粥揣了揣腰际的长剑,伸手扯下半熟还带着血丝的肉片塞进嘴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暗影高耸的城楼,突地,原本只有几点火光的楼门上“呼啦”燃了数座烽火映红了雉辛半边天,城门内有木器轰然乍响,上空掠过几道黑影,带着滚滚的啸声和浓烟朝着篝火营袭来——

“闪开!”苏一粥惊觉大喝,跃身退避,“轰隆”,原本正在烤着羊腿驼肉的篝火已被巨石砸出了大坑,沙尘飞溅落他满身满脸,几个来不及避开的兵卒被撞飞数丈哀嚎打滚,“是石弹!”雉辛城内定是置了投石车,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又是数道飞石凌乱砸落,将大晏营前砸的是一片稀烂。

阳可山身经百战还不会为这点花样乱了神:“莫慌!”他厉声一喝颇是镇定,从这飞石的重量大小来看,投掷距离绝不过半里,这就是为何他将营地安置在此而不会被城内投石器具波及,“喀”,大将军合拢了手中的千里望,“众军备战!”

他一呼百应,方才还谈笑风生吃喝玩乐的兵卒纷纷操起刀剑全无懒散疲累之态,只听得远处幽深城门轰然大开,哒哒马蹄如潮水般声势浩大一涌而出!

苏一粥眼力好,手中刀光乍现:“是北戎先锋马队十余,足有千人,大将军!”

“来的正好!”阳可山等着他们先发制人,长剑挥过头顶,“前营将士,冲——”

呼喝声好似上了九霄与今夜清冷明月交相辉映。

城下营前顿陷入枪林弹雨如风卷残云,阳可山甲胄在身砍杀勇武,他看的出来这十来支马队并不是朝着一个方向,而是分了八面四散,不知是企图冲散步兵阵型抑或分散火力拉扯,热血早已溅在脸上,分不清眼前的兵卒倒下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大将军的脑中唯独记着多年前北戎这些蛮子曾经给予的耻辱,虚伪的交好与三城二十七万百姓,那些被烧杀抢掠的女人和孩子,那些战死沙场的丈夫和勇士,如今,他们可以借由域氏求援兵临城下一雪前耻。

绝不手软!

苏一粥从未有这般畅快淋漓的时刻,少年人横刀跃马,带着怀容营精锐几乎从八方阵型中杀出一条血路,眼角余光掠过城楼,突得心头一沉:“阳将军,快看!”石楼上竟已点满火箭,嗖嗖嗖,且不管倒下的究竟是北戎人还是大晏人,霎那万箭齐发!“这些王八羔子是拿自个儿的先锋队开路不成,咱们不能与他们纠缠了!”

阳可山踏着尸横与火光,俯身躲过擦着他脸庞的箭矢:“上木幔,所有人跟着木幔和轒轀车躲避前行!”木幔是一种装备木板起掩护作用的大型器具,可对抛射物进行缓冲和阻挡,而轒轀车则是四轮无底,上着牛皮以人力在下推动遮掩前行的木车,前营众军不敢怠慢,大将军退下身来,“苏一粥,你怎么想?”

难得经验老到者想要征求小年轻的想法,气血旺盛虽不够深谋远虑但热血能撑开另一片天地。

“飞石火箭对缠斗不利,与其撤后重整旗鼓,不如此时此刻借这北戎先锋的攻势杀进去!”苏一粥抹去脸上烫热的尘灰,振臂一挥,“弟兄们,大军攻城擒下赫图吉雅,这些先锋无足轻重不过是来阻挠拖延时辰的,他们想要保着自己的小皇子撤退,咱们不能给他们机会!”

苏小将热血沸腾,孤月清冷却似照亮眼瞳与前路,少年人披荆斩棘一马当先就冲在阵前为轒轀车辟出血路。

投石、火箭、冲车、云梯,硝云弹雨、浓烟滚滚。

刀光剑影破不开城头遮月的阴翳。

“轰隆”巨大的铜门被撞开,苏一粥对这不费吹之力大喜过望。

城中大道兵荒马乱,不少小卒丢盔弃甲带着百姓夹道逃窜,鼻尖充斥的是冷风凝固的硝烟和沙尘气息,苏一粥看不清马前两丈开外连滚带爬哭爹喊娘的究竟是何人,突得,衣衫褴褛窜过马下的人背后寒光一闪,弯刀出鞘,苏一粥大惊,身*下的马肚子已遭那人开了道血口。

肠穿肚烂。

马儿哀嚎嘶鸣着轰然倒地,少年人翻身拔剑这才发现,周围看似灰头土脸的“百姓”穿的是沾染血痕和烂泥的囚服,他们个个凶神恶煞、蛮劲十足,手中握着两把寒月弯刀,见人见马不由分说就是砍杀。

好生凶戾!

苏一粥眼见着自己身后的弟兄猝不及防脖颈子就被砍断了半边,少年人颤身惊惧一把搀住那正从马背上摔倒下来的兵卒,满身的血腥味撞得人直反胃。

那莽汉可不怕什么大晏兵卒、带军小将,或者说,他压根不在乎,臂上爆着青筋回身就朝着苏一粥砍来,少年人撩甲踢腿就踹在一身横肉上,手肘冲着那凶悍男人的脊背砸下,那人想也未想抬手就挡,褴褛衣衫下露出了手背镣铐一般的烫痕。

沟壑坑洼,血肉模糊。

“是马贼!”苏一粥一眼就明,“这些人是囚犯,是雉辛城抓捕囚禁的沙漠马贼,弟兄们小心!”他尖声厉喝已察觉背后劈开的火光与浓雾,苏一粥仰身侧翻在泥沙地里两个打滚抓起掉落的弯刀斩下马贼手臂,血泊中的手指还因着神经不断抽*动,好个赫图吉雅,尽使下三滥的法子,大漠中的马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多因为截杀商队而被诸国边塞军防抓捕入狱,这些人是刀尖上舔血的亡命徒。

如今眼见雉辛城难以抵挡、破城在即,赫图吉雅竟将这些贼子都放了出来!

死囚者、杀人犯,一线生机的时候,他们可是会拼尽全力去厮杀。

卑劣无耻!

“阳将军,这里便交给您了,”苏一粥听到浓烟中传来的马蹄,扯过方才溅满鲜血的马匹,金鞭飞扬,“怀容营,随我直入军机廷,找出赫图吉雅!”

那位小皇子方才自是在城中指挥若定,那般北戎绝色尊贵的人物定有着重兵保护围送,想要找出个老百姓不容易,可要找出一位“小可汗”,绝不难。

雉辛城的结构并不复杂,除了平民区外便是军机大堂,除了守将大臣与皇亲国戚绝无旁人,可苏一粥最纳闷的是,从来到雉辛城前至闯城再攻入军机大堂,似乎并没有受到意料之中的牵绊阻碍和顽强抵抗,相反,小将军带人里里外外包围搜索了足有三四遍,的确——勒木沁的妻妾宠儿包括随侍皇家的宫娥丫鬟都俘虏了不少,偏偏,没有看到众星捧月的,赫图吉雅。

既没有任何援兵,也没有重兵保护,莫非,这一道龙门,竟是一场真真的空城计。

苏一粥不相信也百思不得其解,赫图吉雅要从被大晏军队团团包围住的雉辛城中离开是插翅难飞,莫不是打洞穿山了?!

阳可山得知也诧异至极,一旁的快马已飞驰而来,城后查路的探子跪地奏禀说是发现有小马队踪迹,从后城崎岖峡道转入碎石戈壁滩。

两人对望一眼立刻带上数百精锐驰*骋追击,果不其然,星月绝尘下追出三四里地竟当真见到一支约莫五六人的小马队正披星戴月。

苏小将快马一鞭更是兴奋,从身后抽出弓箭就着马背的起伏,颠着身子却目不转睛,满弓如月,“嗤”,那铁箭头如苍穹流星精准无比射中了被数人保护在中央的马匹后腿,那马儿吃痛一个蹶蹄子,马背上的人累缰不及,整个人摔下打了三四个滚吃了一嘴的黄沙爬不起身。

随行护驾的北戎骑兵一阵惊呼纷纷调转马头却被后头追赶上来的大晏兵卒拦截,毋庸置疑,此摔马者定是赫图吉雅。

苏一粥跃身而下,锃,冷剑已经抵在了小皇子脖颈子上,他看起来很是瘦削也不高,头顶为了遮挡风沙还覆着金丝锦绣的斗篷,一看便是皇庭名贵之物。

“让小爷来瞧瞧,这北戎的‘小可汗’究竟何等尊容?!”少年人兴奋至极提剑将斗篷挑起,一阵风沙迷了眼,所有人*大惊失色——

那斗篷下竟只是个灰头土脸的小兵卒,挂着黄沙甲胄,腰下系着一块小金玉,正讪讪看着苏一粥的震惊,冷笑着。

他不是赫图吉雅,他也不怕死。

尤其是为自己的主子出生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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