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 114 章

琴婕妤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那就是那一次就怀上了。

萧珉心里五味杂陈,看着王妡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说他不想要孩子那是假的,成婚四年膝下尤虚,早就有他子嗣艰难的说法,那是萧珩让人放出来的话。

不争的是,无论是之前作为储君,还是现在作为帝王,他都需要有儿子有继承人,否则他辛辛苦苦难道是为他人做嫁衣吗?

就连母后都暗中问过他,是不是王妡不能生养。

他说“不是”,说这话时有多恨只有他自己知道。

谁能知道看起来恩爱和谐的夫妻其实一直都没有圆房呢。

萧珉对子嗣一事心态非常复杂。

他需要有儿子,他知道有和王妡的儿子对他更有利,可他又防着王妡有儿子,临猗王氏的势力不接触的人不知道,倘若有个王氏血脉的皇子,今后这天下究竟姓萧还是姓王就难说了。

萧珉要用临猗王,又防着临猗王,从他还是东宫时就是这态度了。

他把事情都盘算好了,千算万算没算到王妡是个疯子。

王妡连圆房都不肯,动不动就是刀尖相向。他不要有王氏血脉的儿子是一回事,被逼着不要又是另一回事了。

还有就是,这个孩子来的时机实在不算好。

再有一个多月就国丧期年,祭祀过先帝后,广纳后宫、生儿育女怎样都行。偏偏在这个时候后宫妃嫔身怀有孕,他立的那孝道就前功尽弃了。

早知是这样,还不如除了服就解禁,他也不用清心寡欲几个月了。

“圣上怎么这中表情。”王妡笑眯眯问:“要当爹了,是不开心,还是开心傻了?”

萧珉深吸一口气,按捺下心中的五味杂陈,故作轻松地说:“那皇后开心吗?”

王妡说:“圣上开心,我就开心。我想圣上一定会开心,在尚药局报来后,就将琴婕妤升了修媛,待她为圣上诞下麟儿,我再升她为贤妃。圣上觉得如何?”

“……一切都听皇后的安排。”萧珉讽刺道:“皇后开心了,朕亦开心。”

王妡微笑:“那就这么定了。待三月春暖花开,我就让掖庭安排采选之事,为圣上广纳美人,宫中也该热闹起来才是。”

萧珉:“……”

萧珉不想说话。

王妡说完要说的话,并提醒萧珉该给琴修媛的赏赐不能少,离开庆德殿,又去庆安宫给太后报喜去。

尚宫局大张旗鼓给琴修媛送皇帝、太后、皇后的赏赐,琴修媛身怀帝裔的消息就如长了翅膀一样,一下子就飞向了宫外。

宫外的人得了消息,有些意外,又好像不是很意外。

官家要挣一个“孝”的名声,近一年都是简衣素食,大家就想:好吧,要做戏就做吧。

哪怕谁都知道,先帝在世时,官家就与其势如水火了。

但是吧,做戏好歹要做全套吧,您想要文官的嘴史官的笔能生花,您自己也得先做好基础吧,您这“尽孝”尽一半,想让大家怎么夸,硬夸吗?

一些老臣摇摇头,不予置评。

嘴毒的文人骚客可就不客气了,也不明面上说,写上一些风月诗词在秦楼楚馆里传唱,能把人气死。

萧珉知道宫外对他有了后的事如何评说,却对此无可奈何。

王妡已经大张旗鼓到处说,他就算想秘密把琴修媛处理掉也不行了。

何况他也是真心想要一个孩子,破了他子嗣艰难的传闻。

只是现在有些话好说不好听,还是得想想办法转移一下朝中对帝裔的注意。

萧珉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萧珹。

这个弟弟在他争位时靠拢了过来,但没有做什么实质性有效的事情父皇就因服食丹药身体急转直下,然后被母后毒……

萧珉深呼吸,把那件事从脑中翻过,叫人去传萧珹来见。

没等多久,萧珹就在内侍的引导下到了内宫东边儿蓬莱池的小岛洲上,下了船,走进岛洲上的台榭,朝萧珉拱手行礼。

“坐。”萧珉指了指对面的坐褥,待萧珹坐下后,说道:“我们兄弟二人许久没有一道说过话了。听说二弟自打父皇驾崩后就一直在府中为父皇抄经。”

萧珹一袭素白衣裳衬得更霞姿月韵,常年笔墨浸染,一举一动皆优雅。

皇族萧氏皆容貌俊美,萧珉这一代三兄弟若认真算起来,萧珉在容貌上略逊于两个弟弟。

“皇兄忙于国事,臣在府中左右无事,为皇兄与自己抄些经书给父皇稍过去,是皇兄与臣兄弟二人的一份孝心。”萧珹道。

萧珉微一挑眉,眼中闪过满意之色,说道:“二弟对父皇孝心可嘉,但也该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朕瞧着你是瘦了许多。”

“皇兄日理万机,为国操劳,才是真瘦了许多。”萧珹说:“皇兄身系天下,更要保重才是。”

萧珉叹了一口气:“朕继位不久,诸事繁杂,前头大理寺弹劾审刑院,立刻就有人为沈震平|反,然后又是要严查武备疏漏,追责永泰十四年那一仗。”

他说着话观察着萧珹,恰好红泥小炉上的长颈瓶里的水烧开了,后者低头将水瓶提起,将滚水冲在茶碗里,神情专注地打着茶,他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这些事情二弟怎么看?”萧珉干脆就直接问了。

萧珹放下茶筅,对萧珉微微一笑,道:“臣终日纵情于书画山水之间,父皇在世时对臣就疏于教导,哪懂得了这些。臣想着,这天下是皇兄的,皇兄做的任何决定都好。”

萧珉直勾勾盯着萧珹看了许久,后者任他看,低头点了个高山日出的茶百戏呈给他。

他接过来,看了一眼茶碗中的图案,笑了一笑,轻轻吹开茶沫饮下茶水。

“这大好的春光,二弟也该出来走走,别整日闷在府中。”萧珉说。

“臣遵旨。”萧珹说。

凌坤殿。

一个模样不起眼儿的内侍走到香草身边,低声说:“王尚食,官家传了二爷进宫说话。”

内侍口中的“二爷”就是萧珹。

也不知萧珉是忘了还是故意的,他登基后封了太后、皇后、六宫,还封了澹台家、王家两家外戚,宗室也封了不少,比如楚王已是亲王封无可封就加了食邑。萧珩被贬为庶民,唤作“罪人”,罚去皇陵守陵。萧珹却独独漏掉了。

他没有封王,不能唤作“王爷”。

先皇已经驾崩,他也不能再唤作“皇子”。

没有封王就没有封地,不能去国就藩,他就这么尴尬地待在京城,甚至连称呼都是尴尬的“二爷”,因此他闭门谢客,传言他在家中为先皇抄往生经,大有看破红尘的态势。

香草怀疑官家是故意恶心二爷,怕是二爷什么时候得罪了官家,不过她没有证据。

没错,在香草心中,官家就是这么一个小心眼的人。

内侍向香草报了信便退了出去,香草轻手轻脚进殿,在殿内给王妡汇报的邓朗看到她,卡了一下壳才继续说。

王妡瞧着是端坐着不动,实则目光从邓朗滑到香草身上,再转回到邓朗脸上,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来。

她抬手示意邓朗先暂停一下,问香草:“有什么事?”

“娘娘,谷押班让人来告,官家请了二爷进宫说话,在蓬莱岛洲上。”香草说。

“看来萧珹也该封王了。”王妡颔首表示已知,让邓朗继续汇报,也没让香草出去。

邓朗在王家就跟着王妡办事,从小厮小邓到流外的东宫邓谒者,现在已经是流内官了,在枢密院检详所任了个八品主事,掌检用、审核枢密院诸房条例及行遣文字,起草机要文书,领外路兵官有关功赏、恩例、差遣、投牒文字,以及由枢密院响应处理后所付宣、札、告命等事物。

官职不高,但枢密院的大小文书都要从检详所过,除非是枢密副使以上签发的机密文书,他都能看到。

是个能办实事的职位——专指为王妡办事。

如无大事,邓朗是一月向王妡汇报一次,本可以将重要的事情写折子递到凌坤殿,但他有点儿私心,每月都亲自进宫面见皇后。

他是外臣,按照宫规入后宫极为不易。

然王妡是个霸道的,一声令下让宫闱局作了几个“凌坤殿行走”的令牌,准许持令牌者行走凌坤殿,邓朗手上有其中一个令牌。

这令牌一出,萧珉且不说,庆安宫的澹台太后是气坏了,把王妡叫过去一顿好骂,说她扰乱宫规、祸乱宫闱。

王妡对此的说法是:“母后此言差矣,这一条条宫规不都是历代皇后定下的,如今我是皇后,这天启宫的宫规自然我说了算。”

澹台太后差点儿没被气厥过去。

若非王妡不想担个气死太后的不孝罪名恶心自己,她还能再来一句“您这庆安宫的宫规需不需要我帮您改改”。

天启宫的规矩就这样定下来,萧珉知道后龙颜大怒,在伍熊的劝解下勉强冷静下来。

王妡嚣张跋扈,他知道,一时也动不了她,以计相为首以临猗王氏为核心的庞大利益网就是王妡能作威作福的后盾,他防着他们却也还要用他们。

待将来……

萧珉心中闪过诸多狠戾念头。

“行,我都知道了。”王妡听完了邓朗的汇报,“你注意着枢密院的动向,有任何异常就找贡年告诉我。拿不定主意的,可以去找我祖父,或者去审官东院找闵廷章讨主意。”

邓朗道了声是,然后行礼告退,退走之前悄悄瞧了香草一眼,耳根有些红。

王妡哪还看不出,干脆对香草说:“你送小邓出宫。”

“啊?哦。”香草像是在走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朝王妡福了福,脸微红走到邓朗身旁,也不说话,就硬邦邦引手示意他走。

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红耳朵,隔着一人宽的距离,别别扭扭出去了。

王妡失笑,殿中除了她再无一人,她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把玩着腰上挂的一枚玉佩,在脑海中推演着接下来的计划。

幽州那边的奏疏应该快到了,与猃戎的一战,去年因为王鼎思在猃戎小王子维泽尔身边出主意,尽力斡旋,让汗王苏檀有了顾忌,才没有打过来。

今年是避无可避了。

猃戎觊觎中原之心一直不死,上辈子的猃戎能连割梁朝十州沃土,这辈子总不会从狼变成羊。

猃戎汗王是个有野心的雄主,如果她王妡是苏檀,她也会趁着梁朝权力更迭新皇地位不稳的时候来打一仗,给新皇一个下马威。

这中时候就不能动枢密院和蒋鲲,以免战事有变。

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那么……

王妡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可以用来做点儿文章。

杀猪巷泉香阁背后的东家,蒋鲲的那个夫人的娘家的……什么来着?

“喵嗷!”

一阵软糯中带着一丝凶悍的叫声打断了王妡的思路,她面无表情低头,黄色的毛团对着她又是一声“喵嗷”,一跳,跳到她腿上蹲坐好,喵嗷嗷个不停。

王妡挠了挠它的下巴,毛团很干脆躺倒露出肚子要摸。

王妡:“……”

算了,不想了,专心给毛团揉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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