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9 章 第 179 章

“王捕头,窗户都是从里面关好的,门被破开,暂时无法判断究竟是不是里面关的。房间里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不过绣墩倒得位置有点儿……奇怪,不过康家仆役将康太太‘扶’下来,忙乱中把绣墩踢远了也有很大可能。仵作也看过了,康太太的确是……自缢身亡。”

王丰挎着腰间佩刀,对捕快说:“你信那么泼辣的康太太会一个想不开自缢?”

“这……”捕快把眼睛转向正堂里面哭得十分伤心的康少卿,用力摇了一下头。也不知他摇头是“不信”、“不会”还是“不”其他什么。

王丰也朝康九一看去,片刻后道:“行了,回去跟府尹复命吧,这事儿不是我们能管的。”

京兆府的人跟康九一说了几句节哀顺变,之后离开了康府回去跟京兆府尹李德宏一五一十地汇报了。

李德宏问京兆府少尹龙典:“龙少尹怎么看?”

龙典是去年磨勘后从京外调回来的,补了空缺多年的京兆府少尹职,他的妹妹是宫里深受皇宠的龙婕妤,李德宏多少也要给龙典几分薄面。

“此事看起来似乎没太多蹊跷,”龙典又话一转,对李德宏拱手,“下官全听府尹做主。”

李德宏表情严肃,摊开纸写折子,看不出什么情绪偏向。

龙典一贯谨言慎行,刚才那么一句已经是极限了,见状也不再多言。

楚王和王确讨债逼死了官眷,尤其是还楚王新官上任的第一天就死了个人,实在是……好说不好听。

朝野内外议论纷纷,皇帝下令严查此事,并漏夜把楚王和王确叫进宫狠狠骂了一顿。

萧烨满腹委屈,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但皇帝不听,直接就将两人定罪了。

“臣冤枉!那康九一的娘子性格泼辣,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想不开的人。”萧烨极力辩解。

“人都死了,你跟朕说这个?”萧珉冷冷说道:“皇叔,王卿,朕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不堪用。把人活生生逼死,还敢做不敢当。”

萧烨还想辩解,被萧珉喝止,随后赶出了宫。

他们俩出宫已经将近戌时末了,四下一片黑漆漆,手里的灯笼照不亮五步远的地方,犹如萧烨此刻的心境。

“王盐铁,本王始终不相信康九一娘子会想不开。我们白日去康九一家中,她哭得那么凄惨,却一滴眼泪都没有,分明就是装的。”萧烨丧着脸对王确说。

王确用力点头:“这其中必有蹊跷。”

“那……?”

“王爷,我们明日去京兆府先问问去康府的捕快,再去康家看看。”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各自回家。

他们计划得很好,然而却赶不上变化。

翌日,天才蒙蒙亮,萧烨收拾好准备上朝,忽然长史许和通着急忙慌跑过来,边跑边喊:“王爷,不好了。”

他家王爷脸立刻拉到地上去,不爽道:“本王好得很,你才不好。”

“不是啊,王爷,”许和通已经是满头大汗了,急急说道:“外头来了一群人,几十个,服衰佩麻,堵在府门口喊着要讨个公道。”

“什么?都是什么人?”萧烨正端着茶杯要喝,听了杯子一滑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许和通苦着脸说:“喊着是康家的人,为康家娘子来讨个公道。”

“荒唐!”萧烨猛地一捶案几,怒道:“又不是本王杀的康九一娘子,来找本王讨什么公道!”

许和通一时不知该怎么劝才能不是火上浇油,他也觉得这事蹊跷得很,康家娘子虽然听得不多,但只一点——康少卿后院一个姬妾也无——就可见是个多厉害的妇人,怎么可能就不到半天功夫想不开自缢?!

退一万步讲,康家娘子真是自缢,那与他们王爷又有什么关系。

钱是他家借的,没错吧。

之前王盐铁就带人去他家要债去过两次了。

他家一直拖着赖着不还,怎么自家王爷第一次上门,他们家的当家娘子就想不开?

可现在康家的人把自家门给堵了,不仅堵了正门,连侧门、角门都不放过,府外哭声一片,听得人瘆得慌。

萧烨火气也上来了,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一家人。

他气冲冲大步去正面,叫门房把门打开,吱呀一声,脚还没跨出门槛呢,门外一群人就围了上来对着他哭。

“杀人偿命啊!”

“把人逼死,天理难容!”

“楚王你良心何在!”

……

萧烨连连喊关门,不住后退,待家将把那些人推出门外,门房用力关上门闩紧,他抹了额头上的汗,心有余悸。

吴桐闻讯赶来,在门前与擦汗的萧烨大眼瞪小眼。

“现在怎么办?”萧烨从来没遇上过这种事,都懵了。

“这事怪得很。”吴桐皱着眉,“听你昨天说的,康九一的娘子分明是个强势性格的人,甚至有点儿领袖型,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因为区区小事就想不开的。更何况,他们家也不是第一次被催,这都第三轮了,前两轮都能厚着脸皮就是不还,怎么到了这会儿就崩溃了?”

“我也是这么说,可昨儿个夜里官家把我召进宫,劈头盖脸就骂,根本就不听我分辨,已经认定是我把康九一娘子逼死了。”萧烨越说越不忿。

“官家认定了?”吴桐确认一遍。

萧烨用力点头,把昨天晚上宫里的事详细说给她听。

吴桐听完后有些懊恼,昨天康家娘子死讯传来时,她就应该想到的。

她吩咐许和通:“想办法让人去看看,荣国公府是不是也这样。”

许和通领命离开,萧烨睁大了眼,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这其实是针对王盐铁的,本王不过是被牵连的?”

“也有可能是针对你,王盐铁被牵连了。”吴桐说。

“怎么可能。”萧烨下意识道:“本王才领了差事都没有十日,谁会针对我?”

吴桐道:“你是不是对自己一品亲王的身份有什么误解?还是被PUA久了,以为自己真的是个废物,爵位是个废爵?”

“批……批什么?”萧烨一脸懵。

“这不重要,”吴桐看着紧闭的大门,“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吧。恐怕荣国公府的情况不比咱们这儿好。”

吴桐想得没错,荣国公府门前,康九一披着斩衰亲自来堵门了。

大梁礼有定:妻死,夫齐衰杖期;父在,则为妻不杖。

康九一披了斩衰,可谓是对妻伍氏情深义重了,围观的百姓无不唏嘘。

荣国公府的人都被堵得出不得,府门前哭声震天,大喊着要计相给个交代。

让计相给个交代……

这话可就有些说道了。

荣国公府正堂里,王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来回踱着晃得人眼晕。

“大哥,你就老实一点儿吧,给家里惹了这么大的祸。”麻烦缠身自顾不暇的王格倒是很有闲心来说王确的风凉话。

这种情形下,王确也懒得与他做口舌之争,巴巴瞅着王准,看老父只沉思不言语,心一横说:“我这就去跟康少卿理论,他那娘子究竟是谁给害的!”

“算了吧,大哥,官家都说是你逼死的,你还想怎么理论?你要是能理论,那康九一现在会在咱们家门口哭丧?”王格凉凉道。

“你……”王确又急又气,王格还在旁边一直泼冷水说个不停,他向来在口舌之争上占不了王格的上风,现在更是如此。

越想越不忿,他干脆就闷头往外走。

“干什么,回来!”王准终于有了动静,把长子喝回来。

王确人是停下来,却固执地不回去:“父亲,这天下没有胡乱攀咬冤枉的道理。”

“你也知道是胡乱攀咬冤枉,你去理论,你现在理论得清吗?”王准说:“这蹊跷都摆在了明面上,就是一个局,你还往里钻?”

“可是,也不能让他们这样堵着门,凭白往咱们身上泼脏水啊!”王确急死了。

王准道:“自然是不能,只是人家里新丧,我们现在怎么动都得不了理,还得从长计议。”

“父亲,这事怎么从长计议啊,人家就要把妻子的死赖咱们家头上,咱们家名声可都臭了。”王格说。

“二叔主意不出,废话倒是挺多。”谢氏站在正堂门口,面上和气也不装了,张口冲了王格一句,走进来朝王准行了个礼。

走到外头的王确见状,老实跟着折回了正堂,小声问谢氏:“你怎么来了?别担心,总有办法的。”

谢氏轻拍了一下王确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对王准说:“父亲,母亲让儿媳来转达一句话。”

“说。”王准道。

谢氏说:“这事如果没办法善了,索性就闹大了,闹得满城风雨,让天下人都来评评理,总比藏着掖着好。”

王准蹙了眉,陷入沉思。

索性闹大?

“大嫂这话真有趣,还闹得满城风雨,大嫂是嫌咱们家名声还不够臭是吧!”王格恶声恶气道:“咱家出了一个干政弄权被世人叫‘妖后’的皇后,就已经名声够难听了,你还要闹大,还想怎么闹大?”

他不过利用职位拿了些好处,这朝中上下谁不这么干,偏王妡盯着他来整,整自家的二叔,真是大义灭亲的“好”皇后!

父亲更是,居然帮王妡那个贱丫头,对他不闻不问,任由他被人问罪、辛苦上下打点关系,勉强才还留在京城。

王格理智上是知道王妡一旦出了事,王家恐怕就不好过了,不过内心里他是巴不得王妡出事,不过他现在是理智战胜内心,也就只在家中出几句恶言。

“王格,你要是满嘴喷粪,不如闭嘴,每说一个字都臭不可闻,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王确摆出长兄的架势教训弟弟,“这里的人,包括宫里的皇后,哪个是你能随意辱骂的!”

王格拍案而起,就要跟王确对骂,王准不耐地喝了一声:“都给我闭嘴!”

兄弟俩都怂了。

王准思忖着那句“闹大了”,须臾,一拍板:“去登闻检院,咱们击鼓鸣冤,逼京兆府好好查查康家娘子的死因。”

官家要把此事定案,他们就决不能定案,这脏水,王家不接。

“击、击鼓鸣冤?”王确有些傻。

从来都是百姓去击登闻鼓,没见过哪个朝官去击登闻鼓鸣冤的。

王格心说老头子是不是老糊涂了,这种主意都想得出。

“父亲,咱们去击登闻鼓,这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么。”他说。

“那二叔又有什么好主意?”谢氏问。

“我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怪只怪大哥无能。”王格说风凉话,“宫里的皇后娘娘不是能耐大,让皇后娘娘出面解决吧。”

“二叔,你若是因为被查贪墨而心力交瘁,神志不清,不如回去歇息。总归你在这里也出不了什么主意。”谢氏轻易不爱搭理二房,看二房比看瓦子里唱猴戏的还不上眼,平日里二房做了什么蠢事说了什么蠢话,她都是一笑置之,轻易不生气。

但这儿她是真生气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事明面上是针对王确、针对王家,实际上是皇帝在针对皇后,皇后一步走错,不说满盘皆输,至少名声是真的不行了。

死者为大,什么都抵不过一个“死”字。

王格脸色难看,君子不屑与妇人无谓争执,他一甩袖,去问王准:“父亲,咱们真要去敲登闻鼓?您不是在开玩笑?”

“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王准道:“都去换了朝服,一道去登闻检院。”

王确看向谢氏,后者轻轻点头,他心一横,就去换衣裳,人才走到门口,就与管家王永寿撞上。

王永寿搞了声罪,看王确要走,说了声:“大郎等一下。”然后跨过门槛,对王准说:“公爷,外头,虎翼军封都虞候、广勇军钱都虞候带人把堵门的都抓了,康少卿要被下诏狱。”

“什么?!”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